38 【莫非我猜錯了?】
趙羽有些不确定,自己這回見到的,是不是這具新身體的回憶。
也許因為是在窺探他人的記憶,各色畫面都如隔水看花一般,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而且不像自己的生平回顧那樣依照時間順序重現,只是一幀幀無序的片段。
雖則如此,但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個人的一生,如三春暖日一般,溫暖舒适。她記憶中的景物,無論是碧水青山,還是高堂廣廈,都帶着一絲溫柔的意味。
……
“笑就笑嘛,幹嘛忍着,忍得太辛苦了。來,大美人,笑一笑,十年少。”
……
“把這個拿着,留在這朕也沒用。”
……
“您別瞪眼了,我這就去給你準備湯藥。放心,一定給你多放花蜜。”
……
“趁人不備,你也太狡猾了吧!”
……
“笨手笨腳。我教你。”
……
“是的話,我就只好——好好去買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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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
“君天熙!你怎麽這麽蠢!說了碰到會疼的,你竟然還把它□□了!”
……
“你看不到,過來。”
……
“可以。羽兒想學什麽,我們就學什麽。”
……
“爹爹我在衙門聽你娘親派人來,說是你回來了,我可是把公務都抛了,偷偷跑回來看你的。”
……
“你對我真好。”
……
“不論淡雅妝飾,還是盛裝打扮,都一樣美麗動人的西子,我是無福見到了,不過今日看來,見了叔母也是一樣的。”
……
“怎麽?你娘親為你齋戒祈福不算,還非得搭上我?”
……
“誰害你中了如此頑固霸道的毒傷!”
……
“師姐,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你一去就是兩年,我可想死你了!”
……
“二師叔,你怎麽看?你真要我出去啊?誰陪你下棋啊。”
……
“喜歡就都送你!”
……
“你這孩子,不過吃個荔枝,你還拐彎抹角的把我這老婆子說成了美人不成?”
……
“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請重新來過。”
……
“皇兄對佑兒好,不管怎樣,佑兒都不生皇兄的氣。”
……
“珊兒,我還道你剛剛怎麽不聲不響的安靜了這麽久,原來是打着偷我棋子的鬼主意啊!”
……
“從今天起我秦瑞改名趙秦,為公子生,為公子死,為公子驅馳,萬死不辭!”
……
“還說沒事,都這樣了,這是誰幹的啊。”
……
“你欺我在先,現下我吓你在後,你我彼此扯平,可好?”
……
“多謝姑娘的美曲妙音!”
……
“怎麽,阿羽,只許你小子在這英雄救美,就不許我來這喝杯酒”
……
她記憶中的人情,無論男女老幼,俱是溫馨。
你有這麽多親朋好友,死了肯定很多人為你難過吧。趙羽殘存的意識帶着一絲羨慕,慢慢迷失在了別人心底的溫暖記憶裏。
她模糊的意識在溫暖中不斷下沉,下沉。
就在這最後一縷朦胧的意識也要沉歸虛無時,畫風突變,周身的溫暖記憶瞬間遠去,轉而被一種濃厚的陰郁氣息所填滿。
眼前是無盡的血污,耳邊是數不清的兵刃铿锵。灑在身上的是一波接一波熱而複冷的腥臭鮮血,而充斥在胸腔的是狂暴的憤怒與快意。
殺!
殺!
殺光這些比畜生還兇殘的胡狗!
該死!
胡人全都該死!
[那我呢?阿瑾,我身上也有一半是胡人血脈,我也該死嗎?]
你不同。若不是你,多年前我就死了。
[阿瑾,你娶我,究竟真的是因為我曾救你性命,還是為了利用西武?]
你随時可以回西武做你的公主,若是留下,只要你以我漢家子民為念,我打下的江山,全都可以交給你治理。
[你既然想要郭玥的孩子做你的嗣子,當初娶她就是了,又何必把她認成義姐!你的國都,叫什麽‘玉安’,索性叫‘玥安’好了!]
只要你一天在這,便只有你是我的皇後。那個孩子抱過來,只會是你我之子,是我大華唯一的皇嗣。
[大華子民安樂、鼎立中原,陛下還執意北伐,究竟要殺到什麽地步才罷休?]
殺到胡夷悔罪,再不敢殺戮華夏。
[等陛下殺完北邊,是不是就要殺向西邊了?我幫你打理江山,到頭來就是為了幫你侵犯我的母國嗎!]
你父皇還算仁厚,朕可以發誓永遠不主動侵犯西武,但你能保證你的兄弟、侄子、西武以後每一個繼位之主都不會對大華懷有野心嗎?
[陛下,你不是要殺盡胡夷的野心嗎?你要是就這麽死了,我一定把大華送給西武!]
大華的每一分昌隆裏,都有你的心血,我不信你會拱手讓人。天下雖大,只有大華可以任你主宰。別讓我錯看你,玉兒。
[阿瑾,你別死。就算我守着大華,隆兒才十二歲,你放心嗎。]
不放心,也不甘心,卻也只能如此了。真不甘心啊,玉兒,別恨我……若真有甲子輪回,朕必破空重歸,佑我君華,斬盡胡孽,安定四海。願……來生……
“安都大人?安都大人!”
塔勒森真沒想到,自己只是轉身遞封信的功夫,再回來,這位令人尊敬的大人,便已是氣息微弱的瀕死模樣。
“安都大人怎麽了?”耳聽內帳的聲音不對,外賬剛剛坐定在火前的一幹人等,又立刻圍攏到了內帳門前。
“安都大人只怕要回歸永生天了。”
赤古臉色一白,從懷中掏出趙羽剛簽好的求情信塞到也刺手中,人已掀開帳門跑了進去,“你們守在外面,我進去侍候!”
“赤古!”
外賬的一幹人等盡皆驚聲去了,一群草原好手竟沒人聽到外面有人在高喊:“醫官岱勒求見安都大人!”
岱勒連喊兩聲都不見人來應門,又隐隐聽到了帳內嘈雜,心覺不對,自行闖入門來,正聽到了“回歸永生天”之類的字眼。出于醫者本能,岱勒又連忙往內帳沖去。
“什麽人?!”
也刺走神沒能攔住赤古,到得岱勒想要闖過時,倒是他一個屬下率先反應過來,扣住了岱勒的肩膀。
“醫官!”岱勒頭也不回的掙脫了肩上的阻力,立馬紮進了內帳。
那名攔人的斡其可沒想到岱勒當着他們這麽多兄弟的面還敢強行闖門,一時不查讓岱勒掙脫後,條件反射的還想抓回岱勒,卻是也刺擺手阻止了他。
經過這一出插曲,反倒幫人冷靜了頭腦。也刺安撫屬下幾句之後再想到岱勒,忍不住懊惱的拍了記額頭。
此時在內帳的赤古,也和也刺有着同樣的懊惱。他才到趙羽榻前,岱勒便已追了上來。得知岱勒是醫官,赤古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
我怎麽就信了安都大人會醫術的話,竟然這麽久都沒再想過找大夫來呢!就算怕走漏風聲,偷偷抓一個醫官過來,也好過讓安都大人直接等死啊!
岱勒不知赤古心聲,此時已自顧按上了趙羽的脈門。摸清趙羽的脈象時,岱勒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又往趙羽臉上仔細打量了幾回。他進來看到榻上人的漢人面貌,無需多問,便知道榻上人必是監國公主的那位未婚忽彥。沒想到,把脈發現,竟然是女……
莫非我猜錯了?
“醫官,安都大人還有救嗎?”赤古被岱勒劇變的面色吓了一跳,“安都大人他非常受公主殿下看重,你只要能救活安都大人,我保證殿下會重重的賞賜你!”
還真是個女忽彥。聽起來,這個護衛只怕不知情。
岱勒瞟了一眼赤古,沒有急着答話,而是調整面色後沉下心來,細細探看起了趙羽的脈象。饒是岱勒打定了不動聲色的主意,仍在探脈的過程中眉頭越皺越緊。
“醫官……”
這一回別說赤古了,便是塔勒森的心也被岱勒的眉頭提起來了。
“喊什麽喊!”岱勒忍不住氣道,“這回的時疫是熱症!她……他元陰缺損又身懷水毒,別人十天加重的熱症他十天就能要了命!你們若是真擔心他,早幹什麽去了!”
醫家術語聽不懂,趙羽比別人更容易被時疫害死,赤古卻聽懂了。他本就後悔沒有給趙羽找大夫來,此刻更是雙膝“撲通”,狠狠地跪在了地上。他幫趙羽欺瞞了娜音巴雅爾,本就無顏活着回魯勒浩特見公主,若不是記得自己還有使命,恨不得立時自刎在趙羽榻前。
塔勒森本就奇怪趙羽的時疫比自己的兇暴許多,想想自己曾經懷疑趙羽是裝成重病欺詐自己,他真是既羞又愧。
岱勒從懷中掏出一瓶小藥丸,喂了一顆到趙羽嘴裏,打開随身的藥箱時,又慶幸自己今日是為獻藥而來,不然只怕又只能眼睜睜的送走一個病人了。
岱勒從藥箱裏拿出幾包配好的藥材,沒好氣的扔在了赤古身上,“要是想救人,就快去把藥煮了送來。”又望向塔勒森,“我沒看錯的話,你也得了時疫吧。你們的大人不宜再和身患時疫的人接觸,你也出去,若是不想他死,就別再進來了。你要是不怕我長得像漢人害你,我的藥你也可以喝一碗。”
赤古記得公主在時疫爆發後曾經封過一個胡漢雜兒做醫官,倒是沒有對岱勒的面貌和身份産生非議,他本已經在抱着藥包往外跑了,聽到岱勒對塔勒森說的話,又二話不說的回身,把塔勒森拽了出去。
岱勒望着兩人火急火燎的背影,眼角閃過了一抹笑意,看向趙羽的面容時,又流露出了一聲嘆息。
真沒想到,女子之間也能有如此高義。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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