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明星賽門票

國家隊正處于休息期,Alan昨晚看比賽複盤看晚了,第二天直接睡到上午九點。

他一看時間,忽而想起自己昨天往俱樂部捎了個崽,趕緊爬到三樓去叫人。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雪微已經走了。

聞蠻的房間裏幹幹淨淨,被子都整理好鋪平疊在了牆角,浴室也被打掃過了,桌上的零食,拆包了的都和垃圾袋一起消失了。

這小孩還把垃圾袋拎走了。

不過還帶走了沒吃完的零食,估計是早起餓得。

Alan翻開手機,看見雪微七點給他發了消息:“A教練,我醒了,先自己回去了,謝謝你。”

A教練。

似乎也沒什麽問題。

Alan打字發送:“到EGT了沒?”

雪微沒回複,Alan推測是在補覺。他們電競人都是陰間作息,雖然國家隊有嚴格的作息标準,但是一放假都松懈了,看雪微這樣子,多半是一夜沒睡。

可能認床。

Alan想到這裏,一邊推門出去,一邊給聞蠻發消息:“你的小青訓生帶回來了,今早送走了,一切良好,他有點認床。”

Pretty:“認床?”

“嗯嗯,沒睡好,提早走了,可別怪我啊,不是我不送他,是他自己先跑了。”

Pretty:“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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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an問他:“你機票定了沒?還有幾天就全明星賽了,你早點回來的好。”

Pretty:“訂了。”

Pretty:“你記得寄幾張票去EGT。”

Alan皺眉在輸入框裏打字:“今年還寄?別白費……”他還沒打完,又皺着眉退回光标,把那行字删除了。

雪微剛回EGT,直接就去了房間裏,倒頭補覺。他睡到下午三點,爬起來時,趙小奕正好在外邊收到了同城快遞,他簽收完走回來,大叫一聲:“卧槽!全明星賽的全場票!還是環座一排!”

隊友頑石在旁邊,也湊過來看了一眼:“今年我們也有票嗎?”

“去年也有。”趙小奕冷靜了一點,“去年好像……也寄過票給我們。但是我們都沒去。”

“沒什麽好去的。”頑石坐在沙發上——他的電競椅上堆滿了雜物和要換洗的衣物,已經無處容身,他嗤笑一聲,“去了,在底下,看那些暴打我們一整個賽季的人假模假樣地打表演賽?不丢人?”

“挂二手網賣了算了,還能賺回來幾萬塊,A座呢。”頑石說。

趙小奕想說什麽,但是沉默了。

雪微過去要了一張票。

全明星賽的票印刷得很精致,海報C位就是聞蠻,一張好看得無可挑剔的臉,一雙墨玉般的桃花眼。

全明星賽的票比世冠決賽的票還難搶,黃牛網站上一張票價能賣到好幾千,他們這種前排位置的基本要靠拍賣,富婆富翁經常能打上好幾萬。

趙小奕見雪微把票收進了口袋裏,問道:“你要去嗎?”

雪微打開電腦,點點頭:“嗯。”

趙小奕說:“那我也去。”

頑石說:“你湊什麽熱鬧?人家不是池中物,青訓定段直接進國家二隊,身價開到了五千萬,你能和他比嗎?”

一天時間,聯盟裏的人開始流傳一個小道消息,消息來源于幾個俱樂部高層教練——國家隊給一個陪練隊新人開了五千萬的天價轉會費。

結合最近鯨魚直播橫空出世的路人王,大家都不難猜這個人是誰。

趙小奕不說話了。

雪微看了他們一眼。他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也沒有要處理人際關系的打算,他于是打開電腦。

為了避免尴尬,趙小奕找他搭話:“你要開直播了麽?”

“今天不開直播。”雪微說,“我想練一下瞄準。”

“哦……”趙小奕看着他,若有所思。

其實雪微來了幾天,就練了幾天。

整個EGT,只有雪微還在做日常練習。其他的人,都只是在幹熬着時間,等待退役,或者思考着另謀生路。

但其實……

趙小奕忽而沒頭沒腦地說,“我也想去……去……見聞神。我以前也打過個人KDA積分第四,那個時候聞神在游戲裏排到我,還跟我打過招呼。”

雪微擡起眼,望向他:“那可以一起去。”

他的神色很平常,仿佛只是為找到了一個拼車的隊友而感到松了一口氣,這件事對他來說沒有什麽另外的意義。

只是頑石聽了雪微的話,忽而冷笑了一聲。

他看了看頑石,還有另一邊的隊友铛铛——铛铛是個比他還要沉默寡言的男生,一頭長發落下來,連眼睛都看不見,自閉宅男一個。

雪微說:“坐公交車過去,票價三塊錢要坐四十分鐘。打車的話二十分鐘,平攤一下每個人兩塊錢,要是我們都去的話,會很省錢。”

他看着頑石,頑石看着他,似乎想從他漆黑的眼眸中看出點別的什麽東西來。

可是他沒有看出來,雪微的眼神是純粹的烏黑,沒有雜念,平靜無波。

頑石沒說話,冷着臉回了房間。

趙小奕把自己的位置收拾幹淨,坐了下來:“我也來打幾把訓練賽吧,好久沒打了,手生。”

“那個,兄弟,你別跟頑石生氣,他脾氣挺好的其實。”趙小奕一邊登游戲,一邊絮絮叨叨,“他心裏有怨氣,他打了兩年的次級聯賽,終于在去年春季賽打了首發……也就是那個季度,聯盟整編,我們變成了陪練隊。”

“陪練隊要出去,只有去打青訓定段。可是我們沒了教練,沒了戰術,每天學的都是那些外國人的戰術打法,送上去挨打……不需要任何技術含量。這樣讓我們怎麽去跟青訓營裏的那些人打?像你這樣的天才,可能很難懂。”趙小奕說。

再好的刀,在這樣的環境中,都會被磨平棱角。

雪微說:“很難懂,但是我理解。”

趙小奕愣了愣。

雪微注視着訓練營,視線平靜:“不服氣的感覺,我理解。”

趙小奕看了他一會兒,默默地收回視線,去排位了。

雪微點開歷史對戰紀錄,進入了聞蠻的沙盒小房間。

天空中仍然在飄雪,他這次進去,才發現聞蠻把他設置為了副房主,他可以和聞蠻一樣,擁有自由操控這個沙盒房間的權利。

雪微挑了參數,設置了幾個1像素點的移動靶,武器換成彈道偏移最厲害的加利爾-AR。

他開了五十槍。

一發未中。

畫面中看,他仿佛在對着空氣開槍。

昨天聞蠻輕松地控制彈道連射三發的景象,他依然記得。

雪微長舒一口氣,再次調整參數,換成了三個像素點大小的靶子。

他再開五十發。

這次中了三槍。

他暫停了沙盒頁面,随後打開《fire》最大的全球游戲論壇。

他搜索關鍵詞:“Pretty”、“Galil-AR”,很快搜出來了無數個帖子。

【How did Pretty control AR?】(Pretty是怎麽能夠控制加利爾的?)

類似帖子在一年內一直持續不斷地出現。《fire》的命中率與槍械後坐力、彈道随機偏移、彈道機制息息相關,加利爾-AR這把槍,也是游戲一年前新出的武器,在此之前的所有武器,都沒有這麽誇張的彈道偏移。

這把槍在游戲內性價比并不高,屬于匪方暫時沒錢購買AK-47前的一個替代品,屬于次級武器,一般也沒什麽人用。

雪微打到晚上十點,按時去睡覺了。

趙小奕反而練得比他晚——他很久沒有登陸過游戲了,發現自己手生,一怒之下奮力往前排了好多把。

半夜,頑石下樓倒水,望見他還在打:“還不睡?”

趙小奕說:“就睡了,我們的小孤狼已經先去睡了,他媽的,讓我先幹死對面這個狙擊手——他那把槍太煩人了。”

他以為頑石倒完水就會走,但沒想到頑石端着水杯在他身後,就默默地看着。

看到第三輪,頑石沒忍住說:“你他媽的抄B點啊,從這裏走是在散步嗎?”

趙小奕火也上來了:“敲,你看我直接去B點,還能活嗎?”

頑石忍不住搶鼠标:“你給我,我能打過去。”

趙小奕沒能守住鼠标,頑石一把搶過去,沖了突擊點,拿下了勝利。

趙小奕扁扁嘴:“你他嗎是打突擊手出身的,我自由人,打突擊哪能跟你比,你把鼠标還我。”

頑石卻來了勁兒:“你再讓我打一把。手癢。”

“要打你自己去打,用你自己號。”趙小奕說,“你白天還嗆鬧鬧呢。”

“我沒嗆他。”頑石說,“他遲早不是我們的人。”

“萬一他是呢?”趙小奕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說,“定段賽,是我們自己沒去打。他自己說的,公交車,四十分鐘,票價三塊……後面他自己打進去了。”

頑石沒說話了。

他走到一邊,開始收電競椅上的雜物。塵封的機箱嗡嗡開始啓動。

第二天,雪微起床醒來,準備出門買早餐。

剛一下樓,他發現頑石和铛铛居然都醒着,各自在桌前打着訓練營。

他看了他們一眼,随後在茶幾上找鑰匙,準備出門。

“買了燒餅和豆漿放你桌上,有點涼了,不知道你愛不愛吃。”頑石在一邊出聲了,他盯着電腦屏幕,“我和铛哥都吃了,趙小奕在補覺,桌上還剩的是你們兩個的。”

雪微看了看,果然見到茶幾另一邊放着幾個燒餅。

他拿來嗅了嗅,是可以吃的。

雪微端着豆漿,拿着燒餅在桌前坐下,說:“謝謝。”

頑石仍然沒看他:“待會兒一起打訓練賽麽?”

雪微說:“我只打單人。”

頑石終于瞥了他一眼:“真就孤狼啊?覺得我們配合不上你?”但是他的話語裏已經沒什麽攻擊性了。

雪微說:“不是。”

他咬了一口燒餅:“我不打團隊配合,不太會配合別人。”

“那我們待會兒自己打了。”頑石說。

“嗯。”

雪微繼續進入沙盒。

沙盒房間裏的訪客紀錄,已經被他刷新了無數次,每一條都是他的ID。

好友列表中,【CHN.Pretty】上次上線已經是四十八小時前。

雪微吸了一口豆漿,忽而手機叮咚一聲,收到一條新消息。

【Micro】:“一天沒開播了,是在休息嗎?”

雪微放下豆漿,很快地回複道:“不是,在打訓練營,想練一下技術,就不直播了。”

【Micro】:“嗯,好,知道了。”

雪微的指尖停頓了一下,随後飛快地打字:“對不起,今天忘記請假了。之後會記得的。”

對方還沒有回複,他又打字發送:“過幾天全明星賽,可能還要請幾天假,到時候你就不用等我的直播了。”

【Micro】:“沒事,知道了。”

【Micro】:“我過幾天也會去全明星賽,要一起吃個飯嗎?”

雪微注視着屏幕。

他以前跟網友面基過,後來都成為了他很好的朋友。天南海北,都是緣分。

也是那是他能在一隅小小的病房裏,所抓住的全部紅塵煙火。

雪微打字:“我請你吃飯吧。謝謝你一直支持我的直播。”

【Micro】那邊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不知道在輸入什麽,又删除了什麽,最後只回了一句話:“好,那到時候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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