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玫瑰

聞一舟等在超市結賬出口外,餘光瞟到一個高其他人一頭的家夥朝他走來,于是回頭看去。卻發現藺逾岸左手拎着生鮮蔬菜之外,右手還拎了一個蛋糕。

“買蛋糕幹什麽,”聞一舟疑惑道,“今天你生日?”

“不是啊。”藺逾岸回答。

“那為什麽買蛋糕?”

“不是我買的,”藺逾岸說,“是店員送給我的。”

“啊?”

藺逾岸十分坦然:“說是就要過保鮮期了,沒人要也是扔掉,關門前就送我了。”

聞一舟更不解了:“啊?沒聽說過還有這種事啊。”

藺逾岸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會嗎?我經常遇到啊。”

“經常嗎!?”

“對啊,好像這個超市是每周二進貨,所以周一的晚上經常會送掉一些保質期快過的東西。”藺逾岸一副理所應當的态度:“不是經常放在收銀臺附近嗎,随便賣個五毛一塊的,偶爾也會送掉。”

聞一舟喃喃道:“并不會吧。”

大概是因為那個吧——狗是人類的好朋友……

藺逾岸眯起眼睛:“我怎麽覺得你在想什麽特沒禮貌的事。”

聞一舟掩飾般地咳嗽了聲,說:“沒事,先放冰箱吧,飯後吃。”

到家後,藺逾岸一頭紮進廚房做飯去了,聞一舟便習慣性地自己先忙自己的。最近練習時間頻繁且穩定,他已經逐漸找回了手感,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沮喪焦躁。他按慣例保養清潔了琴,又把一些零散的草稿拿出來梳理了一遍,取出幾張釘在工作室的牆上,再重頭聽起了此前錄的部分片段的demo。

過了不知多久,他肚子被香味勾得咕咕叫,擡頭一看發現天已經黑透,冬末皎白的月亮升得老高。

聞一舟關上電腦,溜達到廚房門口問:“還沒好嗎?要不要幫忙……”

藺逾岸頭也不回:“快好了快好了!你快出去,我要炝鍋了!”

直到眼看着糖醋魚、蝦仁滑蛋、玉米排骨湯和蒜蓉西藍花被依次端上桌,聞一舟對着這豐盛得過分的一餐瞪大了眼。他震驚道:“過年嗎?我們只有兩個人。”

可能因為廚房熱,藺逾岸一邊解圍裙,臉蛋紅撲撲的:“嘿嘿,會嗎?可能一不小心做多了點。”

聞一舟警惕起來:“今天不會真的是你生日吧,我不信,你身份證給我看看。”

藺逾岸笑起來:“真不是,我生日是夏天,等不到那時候的。”

“什麽叫等不到那時候,”聞一舟下意識問:“夏天怎麽了?”

藺逾岸頓了一下,又笑起來:“沒什麽,快吃吧,你不是餓了嗎。”

聞一舟不做他想,拉開凳子坐下。他起得早,中午又吃得少,确實早就餓了。兩人電視也沒開,安安靜靜捧着碗地一頓狂吃,還各添了一碗飯。蒜蓉西藍花和玉米排骨湯人氣最高,幾乎見了底,聞一舟去盛飯的時候,藺逾岸便笑眯眯的給自己夾菜,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甚至比往常還要好。

放下碗筷之後,聞一舟癱在椅子上,說:“還剩不少,明天中午我帶走吧。”

藺逾岸驚喜地擡起頭:“你願意帶去嗎?”

聞一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正要辯解,藺逾岸已經跳起來去拿飯盒了。

所幸聞一舟吃得心滿意足,也懶得阻攔他,想起來冰箱裏的東西,說:“不過根本沒有肚子吃蛋糕了,撐得不行。”

藺逾岸把飯盒蓋子阖上,歪着腦袋想了想,問:“要不要出去散個步?”

兩人裹上大衣出門,碗泡在水池裏,将煩惱留給明天。藺逾岸依舊穿得不多,運動外套看起來防風但并不厚實,只戴了個毛帽将耳朵蓋住。聞一舟毛衣外面套了風衣,又圍了一圈深藍色的圍巾,顯得皮膚更白了。

兩人走出小街就來到了市中心的主路——新年的燈已經撤掉,但街面店鋪裏仍是一派喜氣洋洋,街上除了他們之外都是出雙入對的情侶,緊緊偎在一起行走,還有零星幾個賣花的三輪車。聞一舟隐隐覺得古怪,當他拐到第二個彎,定睛看了一眼櫥窗內的布置和店門頭的海報後,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他尚且不敢完全确定,自言自語般地問道:“今天不會是情人節吧。”

“嗯。”藺逾岸小聲應道。

他愣愣地看向身旁——只見藺逾岸飛速地移開了目光,與此同時,臉卻飛速地紅了。他兩條眉毛藏在帽子下面,下巴躲在衣領後,只露出兩只濕漉漉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來轉去,拼命假裝此事與自己無關。

聞一舟擰着眉毛瞪着眼,不可置信,深吸了一口氣,還沒說話,藺逾岸率先大喊:“別罵我!”

他這一嗓子害聞一舟洩了氣,一邊搖頭一邊笑:“傻逼。”

藺逾岸被罵了也沒反應,賊眉鼠眼地打量他,發現他真的沒有生氣,又開心起來:“嘿嘿,嘿嘿。”

“不準傻笑。”聞一舟沒好氣道。

藺逾岸不在意地把手踹進兜裏,問:“你喜歡吃巧克力嗎?”

聞一舟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喜歡。”

藺逾岸朝街邊櫥窗揚了揚下巴:“你看,他們都要打烊了,估計很便宜呢。”

“并不會,要便宜也是要明天才會便宜,巧克力又不會一天就過期,而且還可以留着三月份再賣。”聞一舟說,“況且家裏不是還有蛋糕嗎?根本撐不下了,吃什麽巧克力。”

“你還知道白色情人節啊……”藺逾岸咕哝道:“巧克力又不占肚子。”但是想到對方說“家裏”,而不是“我家裏”,頓時又開心了不少。

聞一舟板起臉:“你再這樣笑我就回去了。”

“我不笑了不笑了!”藺逾岸立刻嚴肅地扳平嘴角,“這才走了幾步,我們走到河邊再回家吧。”

聞一舟想了想,同意了,又說:“走到河邊不就是回你家的方向了嗎,你直接回去就行,幹嘛還跟我回家。”

藺逾岸半張着嘴,鼻子被冷風吹得有點紅,看起來傻乎乎的,“失策了”三個大字擺在臉上。

聞一舟瞧他這樣,心情莫名好了一些,輕快地說:“走吧。”

兩人一邊走,街邊的店鋪逐漸收起,櫥窗裏只留下展示燈。前方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姑娘抱着一小束花朝他們走來,即将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将目光鎖定藺逾岸,急切地走了上來。

聞一舟率先伸出手掌:“不需要,謝謝。”

“幫幫忙吧帥哥,我就剩一點沒賣出去了,我拿回去也沒用了,花了不少錢進的呢。”

聞一舟生怕藺逾岸要做出什麽當街買玫瑰送給他的社死事件,忙說:“我們不需要。”

姑娘看着年紀很輕,皮膚很好,雙眼皮,笑起來彎成一條線:“我馬上門禁了,必須得趕快回去。但還剩幾朵,我就成本價給你們,行嗎?我是學生,本來也只想賺點零花錢。”

聞一舟面無表情地拒絕:“成本價不成本價的,我們要來沒用。”

“可是我想要。”藺逾岸卻忽然開口了。

聞一舟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然而姑娘已經立刻雙眼放光,期待着看着藺逾岸:“這麽多加起來,就50塊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可我沒有50塊。”藺逾岸又說。

這下不止姑娘,聞一舟也納悶地看着他。

藺逾岸把眼睛放到他身上,又重複了一遍:“可是我想要。”

聞一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震驚地說:“我是不會買給你的。”

“就50塊錢!”藺逾岸嚷嚷道。

“就50塊錢!”姑娘也起哄助威。

“和多少錢無關……”

“你就買給我怎麽了!”藺逾岸開始無賴了。

“你就買給他怎麽了!”姑娘繼續助攻。

“你們倆……”聞一舟指了這個指那個,“是托吧!”

“不是,我們不認識的,”姑娘連忙擺手,“我是真的馬上要回學校,我就是A大的,我可以給你看我學生證。我本來都想把花送給室友和宿管阿姨算了,但是這樣我今天晚上就白幹了,這麽冷的天呢。”

她伸出短短的手指頭:“我手都凍紅了。”

“你看人家多可憐。”藺逾岸不怕死地添油加醋。

“我剛才就是看見這位帥哥想碰碰運氣,想說他買來送女朋友也不錯。”她忽然奸詐地笑起來,“但是我看錯了嘛,所以你就買來送你男朋友也不錯,他都這麽說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聞一舟提高音量,“好了,現在你這花絕對別想在我這賣掉了。”

“我錯了我錯了,”姑娘讨饒般笑起來,“那你買來送你朋友,好不好?”

聞一舟抿着嘴憋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他也不是我朋友”這句話。

他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狗狗眼乘以二,覺得腦仁都疼。姑娘又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擺了擺手:“再打個九折,我虧本甩賣,45塊!”

“算了算了,”聞一舟火大地掏出手機掃碼:“50就50吧。”

姑娘瞬間喜笑顏開,掏出手機二維碼遞到他面前,聞一舟掃好碼擡頭一看,發現兩人正喜滋滋地交流眼神。

到賬聲音響起,姑娘把花往聞一舟懷裏一塞,腳底抹油風一般溜走了。大街上就剩下他和藺逾岸兩個人面面相觑,一個滿面春意,一個臉黑似鍋底,手裏還捏着一把紅豔豔的玫瑰。

聞一舟:“……”

“那是……送給我的。”藺逾岸小聲提醒。

聞一舟揚手一丢,花砸在藺逾岸臉上,藺逾岸手忙腳亂地接住。聞一舟往前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惡狠狠地問:“你真不認識她?”

藺逾岸無辜地攤開手:“我上哪兒認識女大學生去。”

接下來一段路,聞一舟走得風快,但并不可能有效地甩掉藺逾岸。他遠遠看到河堤邊的柳樹後立刻跳轉頭,說:“河邊到了,我回家了,再見。”

“啊啊!”藺逾岸慌忙道:“再見,明天見!”

聞一舟走出十來米後,藺逾岸又大聲叫他:“聞一舟!”

“幹嘛!”聞一舟猛地轉過頭來,不耐煩地瞪着他。

只見對方揚了揚手中的花束,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謝謝你的花!我會好好記住的!”

聞一舟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扭回頭去繼續走了。

在藺逾岸看不到的地方,聞一舟嘴角終于松動,像是無奈般地搖了搖頭。

而在他背後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藺逾岸臉上的笑容卻逐漸褪去。他表情悵惘地看着手中的花,在路燈下站了許久許久。

作者有話說:

上周有點忙,更新有點少,甚至忙到忘記申請榜單,好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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