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黑臉小羊與月亮(下)
拿到來自以躍豐為首投資基金的第一筆融資後,好友錄的賬面瞬時寬裕。
惡友老板火速找到合适的寫字樓,将公司整個遷進去,順便幫郁蘭在附近租了小公寓,勒令她搬家。
這對郁蘭而言實在是個不得了的變動,她才習慣在101卧室聽着萬物通人嚎叫背景音辦公的日子,就要被攆去新住所。
更糟糕的是,郁蘭再也不能足不出戶、随意切換工作與生活狀态,她得通勤上班,還得坐辦公室!
以及,以及……
她以後肯定不能經常見到秦令月了。
兩家小公司面對面窩在居民樓裏,工作之外難分你我,好友錄員工到101蹭飯,萬物通合夥人去102拉外援,都是常有的事情。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以至于郁蘭生出錯覺,兩家就該像許今朝和宋姣似的綁定在一起,熱熱鬧鬧走下去。
自己也可以随心所欲見想見的人,實在不願出門也沒關系,短信發出去,一牆之隔外就會響起提示音。
她一度以為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卻不想變動迅速發生,好友錄率先起飛,連帶着自己也要離開舒适環境,和這裏告別。
郁蘭傷心極了,尤其想到日後或許會和秦令月疏遠,就禁不住情緒低沉。
她認為這很有可能,眼見對方兩小時沒回短信,跟許今朝哭訴:
[姐姐不回我短信。]
郁蘭難過到不想用顏文字,她放下手機,沒多久收到許今朝的回複。
許今朝:[秦姐在忙。]
随信附上一張随手拍的照片,照片裏秦令月拿着座機話筒,面帶微笑講話,手邊放着泡了花茶的水杯。
郁蘭長籲短嘆:[好想跳槽,想回101,回萬物通。]
許今朝:[?]
許今朝:[這次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對秦姐有意思。]
郁蘭:[沒有,怎麽可能。]
郁蘭:[我也要努力工作了,回聊。]
她沒有撒謊,她的确覺得不可能。
笑死,她會對碳基生物有超越友情的感情?會和人類同住一個房間,睡一張床?
郁蘭認為自己做不到這種脫敏程度,她只是愛跟姐姐聊天,看到姐姐會心跳加速而已。
她只是一個可恥的老色批,為了多看兩眼漂亮姐姐,拚命對抗社恐本能。
時近年關,郁蘭也沒适應來往寫字樓和住處的生活,感到無比煎熬。
幸好迎來了新年假期,讓她可以躲回公寓喘口氣。
郁蘭往家裏堆了好幾箱泡面,她的腦子裏好歹還存留着在101居住時許今朝的念叨,也一并買了青菜水果和牛奶。
華城冷極了,有暖氣在室內溫度還行,不過只要把窗戶打開,陽臺很快就變成天然小冷藏室。
因此郁蘭根本沒給冰箱插電,反正她基本不儲存容易變質的食物,陽臺門一關,随便放在角落就好。
好友錄放假,萬物通那邊也停擺。
她終于盼來能跟秦令月正常通訊的日子,每天給姐姐發自己生活裏雞毛蒜皮的小事。
郁蘭:[我剛才燒水煮面,燙到了手指,現在好疼(。_。)]
姐姐:[快用冷水沖一沖,有沒有起水泡?起泡要去醫院挑開,別自己亂處理。]
郁蘭:[沒有沒有,只是有點紅腫,我還能敲鍵盤!]
姐姐:[愛護好你的手,小天才。]
郁蘭早就發現秦令月很喜歡給她起各種綽號,冷不丁就在聊天中冒出來一個。
如果不是有短信這種文字交流的方式,她真不敢想,被當面喊可愛外號的自己得臉紅成什麽樣。
她不能違心說不喜歡這些小昵稱……好吧,她其實很喜歡,但是也好讓人害羞啊!
被叫成小天才的郁蘭捂着臉倒在床上,覺得這三個字比萬物通所有人的敬佩贊美加起來都更讓自己飄飄然。
除夕前,郁蘭放在陽臺的青菜還沒吃完,但大多都蔫了。
她挑揀出壞掉的菜葉丢進垃圾桶,準備夜裏扔垃圾時一并倒掉。
郁蘭随手對秦令月訴苦。
[姐姐,我的蔬菜爛掉了,它們壞得好快,我在想,人類什麽時候能研發出延長保鮮期的方法啊。]
姐姐:[你上次買菜是什麽時候?]
郁蘭:[一周前?我不想出門,所以買了很多,冬天的青菜好貴_]
姐姐:[你該買大白菜,我看到小許儲存了白菜,它們一直沒壞。]
郁蘭:[好的,唉,讓我先做一做心理建設,我不喜歡出去買東西。]
秦令月頭也不擡,對司機說:“就近找個超市,我下車采購。”
她繼續給郁蘭發短信:[你喜歡吃什麽蔬菜?]
來到公寓樓外,秦令月都沒跟郁蘭打招呼确認是否在家,她很确定,半個小時不足以讓社恐小羊下定決心伸腳出門。
酒店司機幫忙将裝滿蔬菜和食品的大購物袋拎上樓,秦令月告訴他:“不用等,直接回去吧。”
郁蘭的确還在掙紮,想着究竟值不值得為了買菜而出去。
自己的泡面庫存足夠吃一個月,雞蛋則還有半個月的量,沒有青菜頂多飲食不太健康,可都吃泡面的人了,還要什麽健康?
鹹魚郁蘭躺在沙發上思考,突然聽到敲門聲,整個人吓到瞬間僵直坐起。
在這裏住了兩個月,還是頭一次有人敲她房門。
郁蘭從不半夜洗澡,沒有聽音樂的習慣,也不喧嘩跑跳,晚上出去扔垃圾總會輕聲開關門,屬于非常安靜、沒有存在感的那類住戶,鄰居們不打照面都不知道屋子裏有人。
她坐立不安,第一反應就是給秦令月發短信:[窒息了,有人在敲我的門!]
姐姐:[別怕,是我。]
郁蘭:“!”
兩秒鐘後,她打開防盜門,門外當真站着秦令月,女人穿一件質感軟糯的羊絨大衣,妩媚臉龐被毛絨豐厚的圍巾簇裹着,光彩照人。
郁蘭慌張又驚喜,砰砰亂跳的心髒都要從胸口撞出來了。
她日常在秦令月面前犯蠢,伸手搶着拎起對方腳邊的禮盒和購物袋,迎漂亮客人進門。
把那些袋東西放下,郁蘭才後知後覺自己都沒跟秦令月打招呼,顯得多着急收禮物似的。
她,她只是怕姐姐累到手,哎呀……
秦令月剛踏進玄關,小旋風似的郁蘭就又飛卷回來,悶聲開鞋櫃,給她拿拖鞋。
脫下大衣,秦令月觀察到這又是一雙新拖鞋,郁蘭可不是歡迎訪客來家的主人,卻額外多準備了鞋子。
她對郁蘭微笑,愉快看到對方的耳尖快速變粉。
女人換上拖鞋,輕快道:“本來就要來給你送年禮的,順便買了青菜和速凍食品,你應該比較需要這些。”
郁蘭:“我,我沒給你準備年禮……”
她不好意思,覺得很失禮,因為自己不願出門,壓根沒考慮到還要準備這些。
秦令月笑道:“你肯給我開門,讓我在你家坐一坐,就是很好的禮物了。”
被寬容對待的郁蘭卻不肯原諒自己,匆忙掃平被躺皺的沙發墊,引她落座,又跑去小陽臺翻待客的食品。
郁蘭把家裏端得上臺面的東西統統堆上茶幾,聽秦令月說:
“不用這麽鄭重,我坐小一會兒,說說話就走。”
這本該是郁蘭很樂意聽到的回答,她一向不喜歡待客,更不喜歡自己的安全領地被其他人入侵。
可她現在莫名有些失落,心裏想:啊,說完話就走嗎?
秦令月叮囑她:“袋子裏有速凍水餃和牛羊肉卷,你凍到冰箱裏去。”
郁蘭忙去給冰箱插電,暫時将這些東西放在開着窗冷飕飕的陽臺保鮮。
做完這些,她坐到秦令月身邊,小心保持着兩人間的距離,以免自己沒出息到心悸暈倒。
秦令月跟她閑聊:“之前一直沒問,你是雎洲人,過年不回家?”
郁蘭不太敢直視秦令月,可低頭不看也舍不得,她如實道:“我爸媽離婚了,他們各自有家庭孩子,我去哪邊都不合适。”
說完又急忙補充:“這樣挺好,我更習慣一個人獨居。”
這是郁蘭的真實感受,反正自己不喜歡跟人一起生活,更不怕大多數人似乎都恐懼的孤獨。
秦令月的确沒在她神情中看到落寞。
這只天才小羊顯然不能用衡量常人的标準去看待,對方很享受獨自生活的感覺。
沒等秦令月思忖自己讓司機離開是否過于草率,身邊人率先笨拙開口。
“呃,姐姐,你吃午飯了嗎?”
她看向忐忑開口的郁蘭,天生有張冷淡臉的女Alpha努力露出笑容,素淨臉頰邊的酒窩淺淺顯現,看上去乖巧又讨喜。
秦令月想伸手碰一碰這小梨渦,又擔心把小羊吓跑,只說:“還沒有。”
郁蘭精神振奮:“我也沒吃,我這就去做午飯!”
她怕秦令月會開口拒絕,果斷起身,難得行動力爆表。
郁蘭本來準備用泡面打發自己,但有姐姐在,只搞這種垃圾食品就過分了。
她全然忘記了自己對泡面真摯的愛,嫌棄踢到一邊,慶幸着廚房有宋姣順手送來的廚具和調味料,竭盡所能整治飯菜。
招待完午餐,郁蘭依然不願結束今天的相處,搜腸刮肚找話題。
她這一天說的話可能比之前半年都多,講到口幹舌燥,說無可說,不得不翻出來秦令月之前的問話來聊。
郁蘭問:“姐姐,你過年回不回雎洲?明天就是除夕了。”
一直帶着溫柔笑意的秦令月搖頭,輕聲對她說:“不回去,我也沒有可容留我的家人啦。回雎洲同樣是一個人過,還不如留在酒店,聽說會有慶祝活動,好歹熱鬧點。”
郁蘭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盡管她自己不愛熱鬧,秦令月講話的口吻也相當平常,卻有種莫名的難過從心底湧上來。
……姐姐怎麽會沒人容留呢?
郁蘭很想問秦令月的家人怎麽了,但她左思右想,覺得自己終究不合适詳問,怕冒犯到對方。
但她總得做點什麽,郁蘭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大聲說:
“我,我可以和你一起過年,你要是不嫌棄,就留在我這兒,我們能一起聊天消遣,就是,地方小了點……”
說到最後,郁蘭才想到自己蝸居的簡陋,她慌忙去看秦令月,以為自己的唐突請求會被對方禮貌拒絕。
秦令月問:“我會打擾你嗎?”
她看上去沒有任何勉強或不情願,那雙總含着暧昧霧霭的眼眸閃着驚喜。
郁蘭幾乎要溺斃在對方明媚的眼波中,對秦令月緩慢搖頭。
她心中明悟,自己之前的想法大錯特錯。
完了,她根本不介意分享給秦令月自己的家,甚至是床。
她很歡迎姐姐進入她的生活。
郁蘭一度糾結得要命,她無數次反問自己:郁蘭,你好大的膽啊,你怎麽敢對萬人迷動心?
她輾轉反側,怎麽想都覺得自己沒希望,根本不可能被秦令月喜歡。
姐姐總來找她,也就是想聽一聽雎洲的鄉音,把她看成值得信任的小友而已。
每每想到這裏,郁蘭就會自我譴責。
她認為自己實在眼高于頂,啃着青草,眼巴巴觊觎天上的月亮,這就是癡心妄想。
姐姐把她當知心朋友,跟她說生活裏的事情,說不成器的弟弟,她卻不能專心寬慰對方,腦子裏胡思亂想。
當開春後,發現秦令月竟然搬到了這棟公寓裏來時,郁蘭有一會兒想入非非,整個人飄上雲端。
随後她立刻在心裏反問:
姐姐能看上你什麽?看上你不出門,看上你不見人?
郁蘭內心的左右互搏,一直持續到春末,公寓樓下的桃花樹眼見要結束花期,粉白花瓣被紛揚吹落一地。
秦令月在郁蘭家中喝茶,這茶葉還是她帶來的年禮。
郁蘭已經習慣了心上人的經常造訪,也從胡亂拿開水泡價值不菲的好茶,過渡到懂得怎麽正确沖茶,家裏還多出了一套秦令月送的茶具。
秦令月的手機鈴聲響起,看一眼屏幕,微微蹙起眉頭。
這是從未在她臉上出現過的嫌惡神色,郁蘭不禁問:“姐姐?”
秦令月本想挂掉電話,她才懶得聽秦少謙那些虛情假意的忏悔,可視線落在郁蘭關切的神情上,心頭卻一動。
秦令月沉吟道:“是我小弟的電話,不太想接。”
郁蘭從她口中聽過了關于秦少謙的種種往事,早把這個家夥看成天字一號大惡人,活在世上就是浪費資源的活體垃圾。
她立刻伸手:“讓我來。”
秦令月當真把手機交給她,郁蘭接通,兇巴巴問:“打電話幹嘛?”
電話另一頭的人顯然懵了,過了幾秒才問:“……你是誰?”
郁蘭:“廢物,你還有臉問。”
郁蘭:“我是你爺爺,不肖的孫子,別再打電話騷擾我,否則讓你爹把你吊起來抽。自己幹了什麽事心裏沒數?爬!”
她劈頭蓋臉一頓罵,秦少謙根本沒能插進話。
不等他反應過來,郁蘭果斷掐斷通話,擡頭看到秦令月含着笑意的臉。
她當即局促起來,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
郁蘭想要開口解釋,自己是想替姐姐出氣,卻聽秦令月輕聲問:“郁蘭,我能親你嗎?”
這,這……
郁蘭暈乎乎說:“當然可以。”
她獲得了來自姐姐的親吻,柔軟指腹撫上她臉頰,日思夜想的紅唇攜着香氣貼近,這個吻比夢中更缱绻溫柔。
郁蘭簡直不敢呼吸,怕這只是幻覺,是想像,一戳就破的白日夢。
秦令月放開醉酒了似的迷糊小羊,她無奈嘆氣:“真笨啊,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人。”
真可愛啊。
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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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姐姐:不等啦,再等桃花都要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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