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抓蟲）

寂靜的房間裏，莫遙盯着床對面的牆。

他很小心地側躺着，醞釀許久後，慢慢地閉上眼。下一刻，腦海裏開始浮現着白天裏發生的事，那炙熱的氣息好似還噴灑在耳邊，有陰恻恻的聲音在說話。

莫遙猛地睜開眼，他失眠了。

他迫切的想知道，刀疤男會有什麽下場。哪怕他什麽都沒有，還被欺負了，可他忘不了自己被撞擊在桌面上的痛感，更加忘不了被扯着頭發往後拽地狼狽。

他很想……

莫遙咬着下嘴唇，壓抑着粗重的呼吸，氣憤使得他眼角微微發紅，他努力地瞪圓眼，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嘀嗒嘀嗒……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保持單個姿勢太久，莫遙沒忍住地翻身，痛得他龇牙咧嘴。

睡不着，總躺着又不舒服。

無奈下，莫遙起身，盤着腿坐在床邊，拉過攤子蓋住腳。

不知過去多久，門外響起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在門口位置停下來。幾秒後，門被敲響，接着是江一皙的聲音傳來。

“沒睡就出來吧。”

莫遙微微一愣。

等出了房間門，莫遙杵在門外，小聲地問：“你怎麽知道我還沒睡呀？”

“不是聽到的。”江一皙瞥眼看他，“是感知到的。”

莫遙一臉茫然，顯然是沒聽懂。

江一皙繼續解釋：“每個生物身上都有不一樣的磁場，人也一樣，睡着和醒來時的磁場是不同的，而我能感知到這樣的磁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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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難道就是劉飛說的感知力，能感知到千米之內的怪物，莫遙震驚得眼睛瞪大，不可思議地張了張嘴。

就見江一皙的眼裏浮出一絲笑意：“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麽睡不着了嗎？”

“因為很生氣。”

失眠讓他顯得不再拘謹，加上火氣上湧，他咬咬牙，将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就因為看我很好欺負，所以才這樣對我嗎，明明根本就不認識他，他為什麽要對我做這樣的事。”

江一皙：“過來。”

莫遙不明所以地走過去。

“恨嗎？”

莫遙點頭，他确實很恨這個讓他受傷的人。

“跟我走一趟吧。”江一皙言簡意赅，沒有過多地解釋，只從衣架上拿了件外套，披在莫遙單薄的肩上。

莫遙：“去哪裏？”

“管理處。”

……

莫遙遲疑了一下，然後跟着他走出房門，下樓時，他盯着男人的背，還是沒想明白去管理處做什麽。夜色深，濃重的霧氣彌漫着整個基地，莫遙跟着上了越野車，這還是他第一次坐。

視野被霧氣遮住，只能通過指示燈看清自己在路中間。

但這絲毫不影響江一皙開車的速度。

風呼啦啦的在耳畔響着，莫遙轉過頭看窗外，除了漆黑，什麽都看不清。

很快，越野車停在管理部大樓外。

管理部的樓道，比居民樓還要亮，也更寬。

莫遙跟着走到登記處，記了名字後，随着江一皙來到地下二層，昏暗的燈光，四周都是冷光金屬感房。每個房間都有感應門，兩人停在其中一間。

透過窄小的窗口，莫遙看清裏面的人。

是刀疤男。

褪去白天的衣服，穿的是統一灰色條紋套裝，蹲坐着，背靠着牆，耷拉着腦袋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在他露出來的腳踝處，有個黑色的腳鐐，時不時地閃爍着紅色的光。

“那是控制器，能壓制住他的能力。”

江一皙冷淡開口。

莫遙：“他會有什麽懲罰？”

“明天審訊。”江一皙雙手插兜，道，“不出意外，他會終生監禁。”

“謝謝你帶我來。”

說罷，莫遙轉過身，看着江一皙，“我想我現在能睡個好覺了。”

一夜無夢，醒來時，江一皙并不在，偌大的房間裏只剩莫遙一個人。

他來到客廳，看到餐桌上擺放着一碗土豆湯和一顆水煮蛋。土豆湯下墊着張貼紙，寫着“早餐，好好吃。”五個字。

字跡筆鋒銳利，力透紙背，很像他這個人。

莫遙收好貼紙，坐下來，拿起勺子，小口地吃起來。這土豆湯跟他之前在救濟飯裏吃到的完全不一樣，裏面竟然加了牛奶，喝起來有濃郁的奶香味，土豆口感細膩，湯汁濃稠。看得出來做湯的人很舍得用料。

他感激地喝了大半碗，才剝開那顆水煮蛋。

以前他最讨厭吃水煮蛋，特別是蛋黃，現在終于吃到了，竟覺得很好吃。

明明味道……并沒有以前的香，卻又更香。

哽咽地吃完，莫遙收拾碗筷放到廚房，洗完出來，路過客廳牆櫃時，冷不丁地冒出個對話框。

[叮~發現意外的巨型番茄種子，請問是否拾取？]

[巨型番茄種子，每顆成熟的果實都有腦殼大，它們酸甜可口，是制作成番茄醬的最佳材料哦~]

莫遙從對話框的角度望過去，在牆櫃的第三層左邊最角落，發現個玻璃瓶子，空空的瓶子裏有幾顆黃豆般大的褐色種子。

這就是巨型番茄的種子？

莫遙舔舔嘴唇，別說，他還真的很饞，很想立馬拾取。可他不要命了？？？

這可是S級獵者家裏的東西，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偷摸拿人家東西呀。再說了，之前在後勤部就聽劉叔說，基地的種子無比珍貴，不是一般可兌換的，江一皙擁有這巨型番茄種子，想必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默默地叉掉對話框，莫遙悶悶不樂地窩在沙發上不動。

“怎麽了？”

江一皙回來，見到的便是這幅模樣的莫遙，哭喪着巴掌大的小臉，滿臉寫着不開心。

“就是無聊。”

莫遙從沙發上爬起來，他竟然發呆到連人家主人回來了都不曉得，他扭捏地問了聲好，接着想起來自己今天吃的土豆湯，便誇了頓土豆湯很好喝。

江一皙漠然地看着他，十幾秒後才開口：“土豆湯是讓投放點送過來的。”

言下之意，誇錯人了。

莫遙：“……”

這大概就是社死現場吧。

意識到這點，這下他沒敢亂說話，眼睛飄忽地落到虛處，又落回到江一皙身上，再跳動地落到後面的牆櫃。

就這麽反反複複地跳動幾回時，江一皙道：“想問什麽？”

“啊？那個……”莫遙扭扭捏捏地來到牆櫃邊，伸手指着那玻璃瓶，用好奇地口吻問，“這個是什麽呀？”

江一皙看他，沒說話。

莫遙深吸口氣，知道自己今天若是問不出個所以然，那不甘心肯定是沒法消下去了，“我看它們很像植物種子，那個……我以前會種植物。”

“是嗎？”江一皙走過來，拿起那瓶子，輕輕地搖晃兩下，“這是我從基地外帶回來的種子，研究所那邊給出的答案是番茄種子，可浪費了十幾顆都沒有種植出來，這是最後的幾顆。”

因為只剩下幾顆，研究所暫停了研究進度，剩下的都送回到江一皙手中。他曾拿出兩顆給擁有催生異能的獵者試過。

對方告訴他，這些種植是死的，他感知不到任何的生命力。

江一皙：“想要？”

“可以嗎？”莫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瓶子。

江一皙唇角微勾，将瓶子遞過去，“研究不出來，我留着也沒有用處。”

當着江一皙的面，莫遙不敢明目張膽地打開系統界面，他收好瓶子，在江一皙的目光下，咧嘴笑了笑，擔心江一皙會問要這種子做什麽。

然而，過去幾分鐘，江一皙都沒有問。

這令他不由地好奇，不過想歸想，他總不會傻到将自己的好奇問出口。

接下來，有救助站的人過來，幫忙檢查身體，來的還是個熟人，是上次給他做檢查的女醫生。

莫遙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醫生讓撩起衣服，就撩起衣服，讓轉過身便轉過身。白得發光的後背上，縱橫交錯着幾道發青的傷痕，貫穿整個腰部，蔓延到腰窩下。

江一皙看到少年細白圓潤的手指微曲，無措地抓着椅子把手，弧度優美的下颚抵着椅背，輕抿着嘴。每當醫生戴着手套的手觸碰到傷痕時，眉梢都在一顫一顫地抖着。

看着似乎很怕疼。

這傷對于他們來說，無足輕重，連基本的恢複劑都不會浪費一口。但放在少年身上，好似不同了。他是那麽的脆弱，又單純得比白紙還潔白，明亮的眼睛總是露出好奇詫異的神采。對任何接近的人，都報以微笑對待，乖巧得有些想要破壞掉。

這可不行……

這樣的人，是沒法在基地裏生活下去的。江一皙想，也許得讓少年警惕起來才行了。

江一皙目光沉沉地看着檢查完畢的莫遙，莫遙短暫地和他對視兩秒，下一刻他側開目光，聽着女醫生講話：“傷痕不重，只是你體質特殊，容易留下痕跡，再過幾天便可以全部消退。”

說完，她擡眼看一旁不說話的江一皙，勾唇笑了笑，“你也別擔心，他沒有你想象的脆弱，只不過看着嚴重罷了。”

“他本不該受傷。”江一皙臉色沒有好轉。

女醫生嘆氣，說：“獵者樓那麽多人，總會出現敗類，況且聽聞喬四兩個月前在出任務時就犧牲了，他不可能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明知道債主死了，還要拿無辜的人下手，也不怪江一皙會氣到這份上。不過她還是覺得江一皙對着小孩很上心。不僅安排住在自己房裏，還專門叫她過來檢查，可見其多重視。

她不由地多打量少年一眼，少年懵懵懂懂地杵在原地，有些無措得可愛。

女醫生走後，莫遙感受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是江一皙在看他。

莫遙忙地下頭，就在此時，一只手出現在他的眼前，手指修長，擡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的視線與對方對視起來。當事者一副嚴謹冷峻的模樣，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怕我。”

莫遙：“……沒有。”

江一皙勾動嘴角，清冷的嗓音裏多了絲意味不明，“那你抖什麽。”

莫遙：“……”

好吧，他确實有點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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