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雨下得很突然，夾裹着冷風。莫遙頂着風的那個方向，衣服已經濕了一半，他擡手遮住眼睑上端，冰冷的雨水唰唰地濺在手背上。

數百米的距離，推着小推車，花了幾分鐘才看到列車站點。露天的站點下見不到一個身影，距離下一趟列車還有五六分鐘才到站。

莫遙抿着嘴，用手背抹去臉頰上流淌着的冰冷液體。雨水從下颌滑落到凍得發白的鎖骨，順着鎖骨隐沒入濕噠噠貼着胸腔的衣服裏。

周圍沒有任何遮擋物，莫遙抱住雙臂蹲下來，盡量縮減淋雨的面積。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三分鐘……

眼前的景物霧蒙蒙的，像是眸孔裏挂上一簾騰騰而上的水汽。莫遙恍惚中，仿佛聽到了腳步聲，腳步聲嗒嗒地落在耳畔，他擡起半眯着的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有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

接着，一把黑色的雨傘，出現在莫遙的頭頂上，将那豆大的雨水隔開。

是江一皙。

江一皙眼眸微阖，目光順勢而下地掃過莫遙濕噠噠貼着額頭的烏黑碎發，少年凍得發白的嘴唇緊緊地抿着，挺翹的睫毛抖呀抖，像是雨雪中可憐巴巴的小貓崽。

江一皙眉梢輕蹙一下：“站起來。”

莫遙愣了下，縮着脖子從地上站起來，冷風被擋住，肩膀開始止不住地發抖。接着，一道黑影劈頭蓋過來，是江一皙的外套。

是暖的。

瞬間包裹住冰冷的身軀，莫遙愕然地仰起頭，看向冷着臉不說話的江一皙。

江一皙伸出手，把外套給提拉好，神色淡淡地問：“怎麽蹲在這裏？”

“啊？”莫遙大腦一片空白，僵硬的四肢在暖和下逐漸恢複知覺，這會才緩緩地回過神，“我在等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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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江一皙瞥眼看向空蕩蕩的列車道，“送你回去。”

莫遙沒答應，他低下頭，看着濕漉漉的衣服，手指微曲地抓住外套衣角，抿着嘴搖頭，小聲說：“會弄髒你車子。”

江一皙看他，未應聲。

莫遙不說話了，最後，江一皙以命令的口吻讓他上車，莫遙才乖乖地爬上副駕駛座。當然，沒有忘記拉起小推車，以及淋濕了的土豆們。

寬敞的越野車裏開足了暖氣，烘得整個車子都是暖的，莫遙一系好安全帶，“阿啾”的打了個噴嚏。

察覺到駕駛座上的江一皙撇過來的視線，立馬捂住鼻子。

江一皙：“……”

車子駛出一段距離後，過了片刻，寂靜的氛圍下，江一皙沉聲問：“去投放點了嗎？”

“沒有……”

莫遙吸氣，感受到身上的雨水浸濕到披着的外套，他有些自暴自棄地說：“是去跟隊員們交換東西了，我在賣土豆，江隊你要嗎？”

說罷，他抿了下嘴，心裏下了個決定。

“可以給你優惠價。”

“嗯？”江一皙挑動了下眉。

莫遙：“一斤2個貢獻值，我還有十斤可以售賣，要嗎？”

江一皙沒猶豫：“好。”

莫遙接着說：“十斤就是20個貢獻值，我欠你50貢獻值，除掉20就還欠30，我轉身份卡給你。”

江一皙沉默許久，道：“可以。”

莫遙松了口氣，利落地拿出身份卡将30個貢獻值轉過去，做完這些，他微微偏過臉看向洗刷着車窗的雨水，總算是把欠債還出去了。

越野車很快停在住區樓下，兩人下車，莫遙拉起自己的小推車，小步地跟在江一皙身後。這時候天還沒暗，走在長道上，路上碰到幾個獵者。

那些人跟江一皙打完招呼，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後方沉默不語的莫遙。

莫遙長相出衆，精致臉蛋在雨水洗禮後更加白皙可人，頂着雙無辜又單純的杏眼，配着濕漉漉的黑發，還有……身上披着明顯不是自己的外衣。

幾個人的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看着莫遙的目光變了變。

難道……

傳聞是真的？

江隊真的有人了？

莫遙看着那夥人疑惑地從身旁走過，哪怕走到身後了還有人轉過頭來看他。他心裏不解，人已經跟着江一皙走上階梯。

嗒嗒的腳步聲喚回他的思緒，很快，兩人來到江一皙的房間前。

江一皙打開門，讓莫遙進來，又接過莫遙遞過來的那袋秤好了的土豆。他把土豆放到廚房櫥櫃上，倒了杯熱水遞到莫遙面前。等莫遙接過那杯水，江一皙注意到，莫遙的鼻尖是通紅的，身上冒着陰黏黏的冷意。

他返回屋，拿出身全新的衣服遞到莫遙的面前，示意他換上。

莫遙嗯了聲，卻沒接，說：“我馬上回去了，回去再換。”

江一皙不說話了，只把手中的衣服放到沙發上，聲音淡淡地說道：“你淋了雨，等會可能會不舒服，最好是吃點藥再休息一會。”

莫遙點頭應下來，他現在就感覺腦袋昏沉沉的，身上忽冷忽熱的說不出來的怪。

江一皙直起身，擡手從莫遙的頭上經過，在他身後的櫃子裏拿下個小箱子，他把箱子裏打開，拿出瓶罐子倒出兩粒粉色的膠囊，放到莫遙的手掌心。

“吃了藥再去休息。”

莫遙從江一皙的房間裏出來，外面陰沉着，雨還在下。

沒有了外套遮擋，冷風襲卷着單薄的身軀，莫遙抖着手開門，關上門，然後放好小推車，跑到房間裏換了套暖和些的衣服。

重新出來，他給自己倒了杯水，将手中的兩粒膠囊混着水吞下去。

吃完藥，腦袋依舊昏沉沉的，莫遙爬上床，把自己縮進被子裏，側躺着蜷縮成一團，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

重新醒來時，屋裏一片黑暗，莫遙摸索着打開燈，看了眼時間，他足足睡了四個小時。身上那股使人疲憊的冷意消退不見了，莫遙恢複回原來的精神氣。

莫遙用冷水搓了把臉，凍得他牙齒都在打顫。

白天賺了那麽多貢獻值，他一分都還沒花出去，現在時間有些晚，莫遙将就着給自己煮了碗撈面，用土豆片代替青菜，挖上兩勺帶辣味的肉醬，攪拌霍霍，坐在桌前愉快地嗦面條。

他順手打開通訊，看到基地發的通告。

基地發布冬季糧食危機報告，寒流即将到來，基地裏的糧食收獲将會受到棘手天氣幹擾，在惡劣天氣面前，糧食和日用物品可能面臨短缺和物價上調問題。請居住民們，在一周內，做好冷氣流到來前準備。

莫遙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床上的棉被，以及桌子上不帶保溫效果的水壺，覺得身份卡上的貢獻值來得非常及時。

次日一早，莫遙拉着小推車出門。

路上，艾維爾打通訊問他還有土豆可以兌換嗎，莫遙才知道，他的土豆比想象的還要受歡迎許多。土豆本是根莖植物，只要留有一小塊就可以種出來一籮筐的土豆。

可不知道是不是末世原因，莫遙嘗試切下一小塊土豆埋入土中，并沒有發芽生長，反而萎爛了。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好在系統會掉落土豆種子，不至于讓莫遙再也吃不到土豆了。

“沒有了。”

剩下的土豆，他要留着自己吃。

回絕了艾維爾，投放點也到了。

莫遙拉着小推車下車，直奔投放點大樓。

今日，投放點大樓人比平時還要多，主要的食物通道都排上了長長的隊伍。莫遙眺望過去，先選了條人少的通道。

厚棉被、冬季衣服、柔軟暖和的床墊、保溫水壺、新鮮的牛裏脊肉……莫遙排了兩個多小時的隊伍，花費一百多的貢獻值，把這冬日該準備的東西都備齊了。

推着滿滿的小推車，莫遙心滿意足地走出兌換大樓。

在兌換大樓外，莫遙看到了劉飛的身影。和劉飛在一塊的，還有個身材魁梧的青年，青年兇巴巴地繃着臉，拉着個模樣畏畏縮縮的少年，語氣惡狠狠地說着什麽

他繞過人群從旁走過，劉飛便眼尖地看到他，立馬喊道：“小莫，小莫！”

莫遙慢吞吞地走近，劉飛伸手拉過他，神色飛揚地喊：“我聽我叔說了，你竟然加入江隊的後勤部隊啦，快教教我怎麽做到的。”

莫遙：“……”

莫遙也不知道，他是稀裏糊塗地就被江一皙拉着出勤，還意外地收獲了50個貢獻值，說到底，那趟出勤他頂多煮了幾頓飯，其他啥也沒幹。

劉飛面露向往：“我從成為獵者那刻起，就想要成為江隊的隊員，可我實力太差了，到現在評分還是B級。”

說着他頓住，頭湊到莫遙的耳畔，小聲道，“我之前也想偷偷地加入江隊的後勤部隊，可被我叔發現了，差點被他打死！”

莫遙失笑：“你才18歲，等過幾年肯定能加入江隊。”

“唉，希望如此吧。”劉飛嘆息，剛想要再吐槽幾句，旁邊的魁梧壯漢已經放開了那縮頭縮腦的少年，手一松，那少年以飛快地速度從莫遙的視野中消失。

莫遙瞪大眼，魁梧青年就走到了面前，盯着矮了一個頭的莫遙，看了幾秒聲音粗狂道：“你就是莫遙？”

莫遙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大氣不敢出：“嗯。”

“我叫劉郁，劉飛的堂哥。”魁梧青年伸出手，禮貌道，“後勤部的老劉是我爸，很高興見到你。”

莫遙：“……”

莫遙看看旁邊眨巴眼睛變得乖巧的劉飛，在看看眼前魁梧身姿，挂着兇橫表情的劉郁，在想想劉叔平時溫和親近的模樣。

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