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策略

傅庭筠的窘然,趙淩是看在眼裏的。

他還真不想把氣氛弄僵,順勢就接過了話茬,微笑道:“因為事情太湊巧了嘛!”

傅庭筠張大了眼睛望着趙淩,表情認真。

趙淩也不由正色起來:“我也贊成你之前的猜測。”

傅庭筠聽着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來。

“騰骥衛雖然受命監視各地就藩的藩王,但藩王畢竟是皇家血脈,皇上的手足,不是謀逆之類的大事,也不敢随意上書。可自從石文彬做了騰骥衛都指揮使後,行事越來越酷烈,手段越來越谲異,而且頻頻彈劾各地藩王,蜀王甚至為此被貶為庶民,各位藩王因此而惴惴不安,不知道這是皇上的意思,還是石文彬仗着帝寵嚣張跋扈得忘乎所以了,不免談起騰骥衛就色變,言行舉止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趙淩說起正事,眉宇間就平添了幾分凜然,氣氛也變得嚴肅起來,“所以十六爺離藩的時候,只帶了兩個身手高超的貼身侍衛和一個服侍起居的內侍。如果是太平年間,身邊有這幾個人也就夠了。沒想到的是,旱災引起陝西大亂,這樣幾個人走在路上可就太危險了。也許十六爺是為了瞞住騰骥衛的人,也許是災情讓十六爺與身邊的人失去了聯系,陌毅等人奉命來找十六爺,這才有了十六爺問陌毅‘只有你一人嗎’,陌毅回答說‘我們一共來了二十個人,只有我們僥幸遇到了十六爺’的話。”

傅庭筠不住地點頭。

“江湖有三不惹,方外人、小孩和女人。”趙淩道,“方外人不在禪院修行而沾染些紅塵是非,可見六根不淨,貪嗔癡不去。而女人和小孩既敢在殺機四伏的江湖行走,要麽有過人的手段,要麽有名震江湖的長輩或是師門。前者無慈悲之心,後者喜争強好勝,惹上了都是麻煩。陌毅這麽多人好不容易找到十六爺,我們卻一碰一個準,而且還是一個小孩一個女人推着個生病的七尺男兒,而且你們一安頓下來阿森就要去臨春鎮找大夫,你說,他們怎麽能不懷疑?”

“所以陌毅才派了小五去跟蹤阿森。”傅庭筠思忖道,“實際上是要探我們的底。結果阿森誤會小五是馮三爺的人,和他繞了半夜的圈子!”

趙淩點頭:“阿森和小五在外面繞圈子,這邊陌毅得不到消息,那邊土匪又闖進了城隍廟。”說到這裏,他語氣一頓,“十六爺也算是有心人了!”語氣中流露出幾分贊賞,“既怕我們是騰骥衛的爪牙,又怕我們是無辜的百姓,一面示意陌毅在外面放風,一面觀察我們和土匪是不是一夥的。”

“直到你殺了那個匪首,他們才敢斷定我們不是一夥的,這才出手相救。”傅庭筠恍然,“然後又是送藥,又是包紮傷口的,最後還給了你張名帖讓你投軍,派了陌毅送你到臨春鎮上來養傷。”她吶吶道,“看來這個十六爺也還可以!”

趙淩聽了只是笑。

傅庭筠看着總覺得他的笑容若有所指似的,她有些心虛。

不會是又說錯了什麽話吧!

“不是說了有什麽話要好好說的嗎?”她不由嘀咕道,“我又不像你,見多識廣,人又狡……”原本準備說“狡猾”的,想到那天他有些僵硬的笑容,忙把“猾”咽了下去,道,“聰明……”

趙淩聽得一清二楚,眼底的笑意又溢了出來,道:“你看看窗外,有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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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庭筠不明白,跑到窗前朝外看。

“沒什麽不同的!”她嘟呶道,“鋪子在鎮的東邊,驿道卻從西邊進來,位置有點偏……”

趙淩提醒她:“往遠處看!”

“遠處啊……”傅庭筠眺望,“遠處可以看見驿道,驿道旁的樹林也看得十分清楚,咦,還有城隍廟,我們昨天歇腳的城隍廟……都看得一清二楚,”說着,想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不由喃喃地道,“也不知道那些屍體被人發現了沒有?”

趙淩半晌無語。

傅庭筠緩過神來,忙道:“我就看見了這些!”

趙淩嘆氣:“到臨春鎮只有兩條道,一條是驿道,一條是城隍廟旁邊的土路,這裏既可以看到驿道,又可以看見城隍廟,也就是說,外面的人不管從什麽地方進入臨春鎮,只要站在這裏眺望,都可以發現。而且這裏不管是對驿道也好,對城隍廟也好,都有點偏。萬一有人進來,完全有時間可以從容地離開。”他嘆道,“進可攻,退可守。這個陌毅,是個行軍布陣的好手。”

傅庭筠很想問一句“既然你也看出來了,是不是說明你也是個行軍布陣的好手”,話到嘴邊,覺得這句話太過親昵,忙改口道:“九爺,你剛才是不是趁着我們都不在的時候仔細站在窗邊觀察過?要不然怎麽會這麽清楚,我都沒有發現這裏能看見城隍廟呢!”

趙淩嘴角微抽,一副不願意和她一般見識的表情,猝然道:“你說,阿森和之前在街上向我們乞讨的那群男孩子中領頭的一個打架?”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嗯!”傅庭筠道,“說是那孩子來偷吃食!”

趙淩道:“你等會問問陌毅,我們這幾天的口糧怎麽辦?”

傅庭筠也比較關心這個問題,見趙淩眉宇間有抹疲憊,又陪着說了幾句閑話,扶他躺下,幫着打了會扇,見他睡安穩了,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那小男孩早不見了,阿森和小五在比賽蹲馬步,一旁的陌毅冷冷地道:“你要是下盤穩,怎麽會被那小子一腳給鏟翻在地。也不知道你們爺是怎麽教的你……”

話沒有說完,阿森立馬翻臉:“我們爺教得可好了,是我沒學好。我玉……”

傅庭筠感覺他要說“玉成哥”這三字,忙咳嗽了一聲,道:“阿森,天氣這麽熱,九爺如今病着,不比平常抗得住,你上去給九爺打打扇吧!”

阿森飛快地跑上了樓。

傅庭筠問陌毅這幾天的糧食怎麽安排。

“足夠我們幾個吃個四、五天了。”他道,“姑娘不必擔心,我明天會派小五去趟西安府,到時候再帶些吃的喝的過來。”

傅庭筠說了幾句“讓陌管事費心”了之類的客套話,上了樓。

她教訓阿森:“我們和陌管事萍水相逢,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要仔細想想才行。知道嗎?”

玉成和元寶是趙淩的底牌,她心裏隐隐約約不想讓別人知道。

阿森辯道:“他們說爺教得不好……”

“好不好,他們說了不算。”傅庭筠打斷了他的話,“爺還躺在床上,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小心謹慎,不要和他們起沖突才是。”

“嗯!”阿森點頭,“免得我們自己人先打起來,那些流民看了跑進來搶我們的糧食。”

傅庭筠嫣然。

等趙淩醒了,把陌毅的話告訴他。

“這麽說來,他們不是十六爺的人了!”趙淩沉思道,“可惜不知道西安府現在都住着些什麽人……”

傅庭筠有些驚訝。

趙淩解釋道:“那個小五不是說,西安府現在只讓出不讓進嗎?如果他們是十六爺的人,對西安府肯定不熟悉,怎麽可能這樣随意進出西安府?”

“那,那他們是什麽人?”傅庭筠聽着膽戰心驚的。

“就算不是十六爺的人,也和十六爺關系密切。”趙淩安慰她,“總能探聽得到。”吩咐阿森,“你去把陌管事請來!”然後對傅庭筠道,“如果能趁着這個機會去西安府就最好了。”

倒是有商有量的樣子了。

“那你的傷?”傅庭筠很是擔心。

“支持到西安府沒問題。”

傅庭筠想到趙淩和玉成、元寶的約定……中秋節沒幾天了……沒有做聲。

陌毅很是意外。

“我們原來就準備去西安府投靠的,後來聽說小五說西安府只能出不能進,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趙淩道,“既然陌管事有辦法進去,我們不如去西安府好了。這樣一來,我們找到了親戚,陌管事也可以回十六爺那裏了。要不然你總這麽陪着我們,我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讓我陪着你養傷,是我們十六爺的意思,我陪着你們,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們何必過意不去。”陌毅委婉地拒絕了,“何況西安府擠滿了逃難的達官貴人,物價翻了五、六番都不止,亂得很,還不如就待在臨春鎮呢!反正你休養兩、三個月就好了,也不急于這一時。”

“要不,你們明天把阿森帶去西安府給我的親戚報個信吧!”趙淩沒有堅持,退而求其次地道,“這樣我也安心些!”

陌毅很爽快地答應了。

趙淩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看:“看樣子,我們被軟禁在了這裏!”

傅庭筠大驚失色:“是十六爺嗎?為什麽?難道是怕我們洩露了他們的行蹤?”

“有可能。”趙淩想了想,道,“不過你別驚慌,只要十六爺回了藩地,到時候就算我們有心,無憑無據的,難道還能去騰骥衛告發他不成?自然會把我們放了。”叮囑阿森,“你明天機靈點,一來看看他們用什麽方法進的城,二來想辦法給玉成和元寶留句話,把我們現在的處境告訴他,免得他們擔心,像沒頭蒼蠅似地亂找。”

阿森認真地點頭。

第二天跟着小五去了西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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