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操持

“九爺要去莊浪衛了?”傅庭筠拉了拉阿森身上的冬衣,然後退後幾步,上下左右打量着阿森,看還有沒有什麽地方需要改動的。

她昨天幾乎一夜沒睡,精神不太好。

穿着冬衣的阿森熱得慌,可他挺直了身子,規規矩矩地站在凳子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新衣服弄髒了。

“玉成哥和元寶哥以為我睡着了,”他嘻嘻地笑道,“在那裏小聲的嘀咕,全被我聽到了。”

“你這個機靈鬼!”傅庭筠被他逗笑,心情好了很多。

她讓阿森把冬衣脫了下來,燒了燙鬥。

“那個陌毅承認他是什麽游擊将軍了。”阿森趴在桌子上看傅庭筠燙衣服,“他還說,他在張掖等着爺。”怕傅庭筠不知道張掖在哪裏,道,“元寶哥說,甘肅總兵府在張掖,莊浪衛,是甘肅總兵府治下的衛所之一,爺要去莊浪衛,要先去甘肅總兵府備報。所以陌毅說,他在張掖等着爺。陌毅還說,到時候‘葡萄美酒夜光杯’,會好好招待招待爺的。”

傅庭筠不由發愣:“這麽遠啊?”

阿森點頭,笑道:“元寶哥說,從西安府過去,要走兩三個月呢!”

話音未落,趙淩走了進來。

阿森吓得立刻從凳子上跳了下來:“九爺!”

趙淩笑了笑,對傅庭筠道:“你已經知道了!”并不以為忤。

阿森長長地舒了口氣,眼睛珠子骨碌碌的,視線來回在兩人之間轉動。

九爺最讨厭別人私下議論了,更別說是把他們的事告訴別人,還曾為此殺過人。可傅姑娘卻不一樣,那天他們在東姜村一口氣買了一千多畝地,牙人只說他們的運氣好:“早幾天來姜家舍不得,晚幾天來消息傳開了,要是招惹了西安府的大戶人家來買地,你們未必能得手。”然後打趣道,“這東姜村現在只怕要改做趙家村了。”

他聽了與有榮焉,道,“要是傅姑娘知道了,肯定也很高興。”九爺當時只是“嗯”了一聲。後來傅姑娘問他話,他就直言不諱地說了。當時九爺就在身邊,攔都沒攔他一下。

這次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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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的耳朵可靈了,他把玉成哥和元寶哥私下說的話都告訴了傅姑娘,九爺也沒有生氣,還笑着和傅姑娘說話……難道說,傅姑娘也成了他們的人?

可傅姑娘又沒有像富貴哥的老婆那樣,天天給他們做飯,天天給他們洗衣衫,不對,有些事九爺也不會讓富貴哥的老婆知道……而且傅姑娘還天天要鄭三娘和呂太太服侍着……不過,傅姑娘人真的挺不錯。她雖然不是每天給做飯,可她做的飯比富貴的老婆和元寶哥做得都好吃多了,她雖然只是給九爺和他做了件冬衣,可那衣服做得真是漂亮,鋪子裏買的也不如它們光鮮。如果傅姑娘成了他們的人也挺好的。

阿森在心裏琢磨着。

等會去問問元寶哥。

要是傅姑娘還不是他們的人,他做保,不知道能不能入夥……

傅庭筠哪裏想到眨眼的工夫阿森就轉了這麽多的念頭。

她收了燙鬥,轉身沏了杯茶奉給趙淩:“剛剛問的阿森!”

傅姑娘說是她問的他,而不是說他告訴的她……傅姑娘這人真的很不錯……阿森朝着傅庭筠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陌毅既然敢來說,想必沒什麽更改的了。”趙淩喝了口茶,“只是不知道玉成他們被差遣到哪裏了?明天去見了吳昕才知道。”然後感嘆道,“沒想到這個陌毅竟然盯着我不放了!”

傅庭筠陪坐在一旁,道:“那九爺有什麽打算?”

趙淩欲言又止,但很快揚眉笑道:“到時候見招拆招就是了。”好像在掩飾些什麽。

傅庭筠心中生疑,想仔細問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猶豫間,趙淩已笑道:“說起來,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去那邊了。”一副和她閑聊的樣子。

傅庭筠不是會随便冷落別人的人,順着他的話道:“聽說甘肅總兵府在張掖,那可到了關外了。九爺的事既然已經八九不離十了,不如趁着還有兩日啓程多買幾件冬衣、皮襖帶過去。”又道,“好在西安府是陝西首府,要什麽有什麽,要不然,可得為難了!”

趙淩神色間頗有些尴尬:“我邋遢慣了,一件皮襖一穿一個冬,開了春随便買件春衫再換上,皮襖丢到了一旁,等到冬月刮了北風,皮襖也不知道丢哪裏了,就再買件新的換上……”

他身邊只有個阿森服侍,阿森自己還是小孩子,也不怪他邋遢。

傅庭筠思忖着,不由笑了起來:“要不,你看要添些什麽,我……”她語氣一頓,“不如讓呂太太幫着置辦好了!”

流了一身的冷汗。

還好及時把那句“我幫你置辦”的話咽了下去。

她又不是他的……妻子,憑什麽幫他操持這些事?

要是這話說出了口,那可就要鬧笑話了。

她漲紅了臉。

趙淩目不轉睛地望着傅庭筠,半晌才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慢慢地道:“我過去,少不得要和那些将軍、總兵打交道,也不知道呂太太知不知道置辦些什麽好!”

傅庭筠松了口氣,忙順着轉移了話題:“既然這樣,除了衣服,最好還帶些藥材、古玩、金飾過去,”她回憶着每年母親都打點些什麽東西送到京裏的,“路遠,帶的東西最好小小巧巧又價值不菲或是做工精致、樣子別致的,到時候也好送了上司;再帶些一、二分的銀角子,打賞同僚的孩子,如果是上司的孩子,那就得七、八兩的銀锞子……還得做幾個不同的荷包裝賞銀,免得拿錯了……”又想着喜歡游學的六叔每次出門的時候六嬸嬸是怎樣給六叔置辦行囊的,“皮襖最少得三件,一件拜訪上司、出外應酬的時候穿,一件平時穿,一件在家裏穿;棉衣最少也得三件,兩件厚一點,一件薄一點,秋天的時候穿厚的,開了春風吹着還冷的時候穿薄的,最好還做件春衫,萬一有什麽事耽擱了一時來不及做春衫,也好有個備用的,皮靴我看最少也要做六雙,據說那邊到處是風沙,路上全是礫石,特別容易磨壞靴子;棉靴也要做兩雙,平時在屋裏穿……”欲蓋彌彰般,她唠唠叨叨的說了一大通。

趙淩沒有做聲,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耐心而又安靜地聽她說着。

阿森則是目瞪口呆,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傅姑娘,這麽多衣裳,只怕一輩子也穿不完吧!”很是困惑地望着她。

言下之意是問她要買這麽多衣服嗎?

“這已經是必不可少了的!”傅庭筠道,“再減,那就得将就了。”怕趙淩和阿森想的一樣,正色地對趙淩道,“如果是在其他的地方,想要添什麽衣服的時候只管請了針線上的人來做就是了。可九爺這是去關外,那裏物産不豐,生活簡陋,就怕有銀子也買不到好衣料、請不到好針線。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趙淩點頭:“那就這樣定了。”然後笑道,“你剛才說了一大堆,別說是呂太太了,就是我這樣好記性的人都沒有記住。你不如把要買的東西寫個單子,我到時候讓呂太太照着置辦。”

傅庭筠赧然。

阿森幫她磨墨,她邊想邊寫,花了大半個時辰,然後又仔細地看了一遍,這才把單子遞給了一直坐在旁邊喝茶的趙淩。

趙淩看也沒看就塞進了衣袖裏,去了呂太太那裏。

晚上,呂太太拿了單子過來:“傅姑娘,三件皮襖,一件拜訪上司穿,一件平時穿,一件家裏穿,這有什麽區別?”

傅庭筠細心地解釋:“拜訪上司,莊重又不能太過奢華,太奢華了,比上司穿的還好,會讓上司心中不快的。好一點的杭綢面子,灰鼠皮的裏子就可以了。平時穿,就要看江南都流行什麽了?聽說,如今宮裏的貴人們都穿‘蘇樣兒’。衆人都是先敬衣裳後敬人,照着買一件,總不會有錯。至于屋裏穿的,那就講究舒适了。最好能尋件狐貍皮的,又輕巧又保暖,穿個十幾年都不走樣。”

呂太太想到還有這樣的講究,以為拜訪上司,自然是穿得越名貴名好,平時穿的次之,在家裏,随意穿些什麽都行……還好九爺提醒她來問一聲,要不然,可真就辦砸了。

她不由道:“傅小姐,要不,明天您和我一起去吧!這不過是三件皮襖,我已經拿不定主意了,那些給上司送的禮,我就更不敢輕易做主了。”

“這……”傅庭筠面有難色。

“傅小姐,”呂太太拉了她的手,“九爺明天去見了吳大人,最遲後天就要啓程了,您就當是幫幫我好了。”語氣很是懇切。

也是,趙淩馬上就要去張掖了,他幫了她那麽多,她就當是幫他一次吧!

想到這裏,傅庭筠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那好!”她笑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買東西。”

呂太太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說了很多感激的話才走。

不一會,鄭三娘過來:“小姐,九爺給了一千兩銀子鄭三,讓他明天陪着您一起去買東西。”

傅庭筠很是意外。

怎麽這麽快就拿了一千兩銀子給鄭三,好像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着她答應明天和呂太太一起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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