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吓唬

傅庭筠迷惘地擡起頭來,臉上挂滿了淚珠。

外面傳來阿森焦灼的高聲呼喊:“姑娘,姑娘,您怎麽了?”

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真真該死!

怎麽聽到趙淩出了事就慌了神,竟然忘了眼前的兩人對她不懷好意,怎麽她們說什麽她就信了什麽?

還好馮氏邀請她來的時候她就留了個心眼,借口換衣服回了家,先是囑咐鄭三打探馮氏都帶了些什麽人來?有沒有孔武有力的漢子?魯氏的宅子裏都是些什麽人?當她知道馮氏身邊除了兩個趕車的五旬男子就是些婦孺,魯氏的宅子裏也沒有其他外人時,她又叫了阿森:“你等會和我一起去陌将軍那邊,到時候看着情況不對,就大聲叫嚷。”然後對鄭三道:“你悄悄趴在牆頭,聽見阿森大聲叫嚷就沖進來——想必那些婦孺都不是你的對手!”

阿森這樣叫喊,會把鄭三給引來的。

她還沒有辨別出馮氏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呢!

傅庭筠忙道:“你別叫嚷,我沒什麽事!”

隔着門,她聽到阿森“哦”了一聲。

傅姑娘身邊的這個小厮,也太多事了!

馮氏心中有些不悅,但想到她還有更要緊的事做,決定暫時放過這個小厮,等以後再說。

“看傅姑娘傷心的,”她同情地嘆了口氣,吩咐魯氏,“讓丫鬟打水進來給傅小姐淨個臉吧?不管怎麽說,趙總旗的事是劉副總兵吩咐了又吩咐,絕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傅姑娘又沒有過門,這樣哭紅了眼睛出門,左鄰右舍的看見了,只怕又有諸多的猜忌,對傅姑娘不好。”

魯氏連聲應了,出門吩咐一聲,不一會,雪梅打了熱水、拿着帕子進來。

馮氏親手給傅庭筠挽衣袖。

她頭上的鳳釵金光閃閃,提醒着傅庭筠此人是如何的嚣張,讓傅庭筠心中有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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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庭筠拒絕了馮氏的殷勤,自己淨了臉。

魯氏拿出自己的香脂膏:“這是京都國色坊的香脂,陌将軍特意托人從京都帶回來的。”

傅庭筠搖頭拒絕了。

如果趙淩真的……她還用這些東西做什麽?

魯氏見她神色戚婉卻眉宇間一片毅色,只好讪讪然地收了起來。

“馮姨娘,”傅庭筠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人也慢慢變得冷靜,“趙總旗的事,不知道總兵府什麽時候有個說法?”

“這可就要等些日子了。”馮氏道,“最少也要等戰事結束了。如若大捷還好說,萬一……那就只有等皇上的聖意下來。要是穎川侯還鎮守甘肅總兵府,那就得等穎川侯上了請罪折,內閣的公議出來,才能議死難将士的撫恤等事,那個時候趙總旗的事才能夠塵埃落定;若穎川侯不再鎮守甘肅總兵府,那就得等新任的甘肅總兵到任,不說別的,僅路上就得走三、四個月,趙總旗的事,恐怕就要拖到明年了。”

傅庭筠微微颌首,問馮氏:“我能見見那張寫着趙總旗陣亡的密報嗎?如果需要打點,馮姨娘盡管開口!”

打點,就意味着可以撈錢!

馮氏好不容易才壓下心底的欲望,道:“傅姑娘和我客氣什麽,只是這張密報如今被副總兵收着,不太好……”她說着,露出為難的神色。

她不是每天都服侍劉副總兵筆墨的嗎?

以她的貪婪之名,她沒有道理會拒絕才是?她這樣惺惺作态,或者是想要更高的價碼?或者……還有其他什麽內幕不成?

如果是平常,傅庭筠也許會和她周旋一二,可今天,她初聽趙淩的噩耗,沒有心情也沒有精力和馮氏繞圈子。

她神色有些疲倦地站了起來:“多謝馮姨娘告訴我趙總旗的事,趙總旗突然遭此橫禍,我心情不佳,就先回去了。等過兩天,再到府上去拜謝馮姨娘。”說着,起身就要走。

馮氏和魯氏俱是一愣。

她們沒有想到傅庭筠行事這樣的幹脆利落,一聽說這件事不成,客氣寒暄、哀求懇請全然沒有,提起腳來說走就走。

“等一等,傅姑娘。”馮氏想也沒想地攔住了傅庭筠。

傅庭筠靜靜地望着她,因為哭泣後更顯清澈澄淨的眸子能映出她的倒影來。

馮氏突然間覺得有些心慌。

她有些磕巴地道:“傅,傅姑娘,你這是準備去哪裏?”話一說出口,情緒就穩定下來,她恢複了原來的伶俐口齒:“你是想去問王夫人吧?傅姑娘不用去了,王夫人是肯定看不到這張密報的。她不過是個參将的妻子,劉大人之前所以見她,不過是看在王參将在外領軍要仗份上。什麽事都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姑娘要是信得過我,我倒有個主意,姑娘不妨仔細考慮考慮。”

果然,馮氏不是拿不到,而是有條件!

傅庭筠的心突然砰砰地跳,人有些緊張起來,有些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又讓她很快地抛在腦後,不願意去想。

“不知道馮姨娘有什麽主意?”她靜靜地望着馮氏,“我現在心中焦灼萬分,也沒有什麽好主意。馮姨娘不妨說說,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馮氏聽着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這件事,傅姑娘一定做得到。”她眼睛裏閃爍着異樣的光彩,“你也知道,我能看到劉大人的密報,全因我是劉大人家裏人的緣故。你可能不知道,劉大人對他自己家裏的人,特別的包容,也特別的縱容。我出身涼州西平侯府,唯有個胞弟,叫馮大虎,今年二十三歲,使着一手好棍棒,平時劉大人有什麽事,總是差了他去辦,他總是能幫劉大人辦得妥妥貼貼的,因而特別得劉大人的喜歡,待他比自己嫡親的弟弟還好。我這個弟弟,眼孔很高,到如今也沒有成家。我看,不如讓我弟弟去把那密報偷出來。若是劉大人發現了,就說你是我弟弟的相好,我弟弟是為了博美人一笑才去偷那密報的,傅姑娘姿容出色,想必我們家劉大人聽了也不會起疑。要是劉大人沒有發現,那就更好說了,傅姑娘到時候買些瓜果去酬謝我弟弟一番就是了。”她說着,輕笑道,“傅姑娘,你看如何?”

真是狼子賊心!

這種人,連虛與委蛇都不配。

傅庭筠冷笑:“我腦子不正常,才會陪着你們一起瘋癫!”

馮氏色變。

魯氏忙道:“傅姑娘,你冷靜些。要不是你對趙總旗一往情深,馮姐姐怎麽會這樣幫你。馮姐姐這樣,也是為了你好。你想想,趙總旗已經不在了,你孤身一人,別說去京都投親了,就是走出張掖城也不容易。你是不知道,這張掖城裏數得上號的就有七八個閑幫,專盯了像你這樣的孤身女子,趁着天黑破門而入,把人打暈了用布袋子一裝,或賣給永靖、武威的青樓妓院,或賣給出關的胡人……有時候,他們甚至在大白天搶人,城裏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兇惡,根本不敢吱聲,等官衙的人趕到,人早已不知去向。傅姑娘,你就聽我一句勸。又不是讓你即刻就嫁了大虎兄弟,不過是讓你依靠着他的名聲,免得有人打你的主意。說起來,馮姐姐全是為你打算,你這樣,難怪馮姐姐傷心了。”說完,她掩了嘴笑,“要我說,如若能弄假成真,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大虎兄弟的人品、相貌、家世,可是這張掖城裏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要不是他眼光高,家裏又寵着他,哪裏輪得到傅姑娘和我們大虎兄弟有這樣的緣分……”

“不勞挂心!”傅庭筠清冷的目光刀鋒般地瞥了魯氏一眼,“王夫人凜守禮制,第一次去見劉副總兵,是為了救夫于囹圄,乃節義,怎可為了我的未婚夫讓王夫人再去見劉副總兵?我準備去見穎川侯。既鎮守在張掖的劉副總兵都已得到陣亡士兵的名冊,想必穎川侯那裏也有,到時候正好求了陌将軍為我引見穎川侯。”

她知道,王夫人是鎮不住這位馮氏的,只好搬出了穎川侯。

“不……”魯氏聽陌毅說過,傅庭筠曾一路從平涼縣逃荒至西安府,陌毅不止一次的誇獎傅庭筠乃貞節烈女,聽說傅庭筠要去找穎川侯,還要見陌毅,她禁不住勃然變色,又尖又細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

傅庭筠卻心中一動。

魯氏為什麽怕她去找穎川侯?

或者,是怕她去見陌毅?

難道趙淩的事……

她忍不住往好的一方面想,眼角的餘光不由自主飛快地睃了一下馮氏。

馮氏的臉陰得像要下雨似的。

她狠狠地瞪了魯氏一眼,低聲喝道:“你鬼叫些什麽?給我閉嘴!”

魯氏臉上閃過一絲惶恐,忙低下了頭。

“傅姑娘,”馮氏望着傅庭筠,再也不複剛才的親切,“你不要孩子氣了!張掖城如今可是劉副總兵鎮守,你去找穎川侯,去見陌将軍,那也得走得出去才行。你乖乖地聽話,嫁了我家兄弟,我會像疼愛妹妹一樣的疼愛你。你要是不聽話,”她冷哼道,“我就把你送給我家兄弟暖床,連個名分都沒有!”

馮氏自大得已經有些喪心病狂了,魯氏卻還有軟脅。

傅庭筠根本不理睬馮氏,直望着魯氏:“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來打個賭,看我能不能走出這張掖城。”說着,她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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