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節

眉頭的樣子讓沈昌珉恍惚回到了剛剛和他認識的那會兒，那個時候金在中就時常這般神色冷漠。

沈昌珉垂下眼睫，再次輕聲道：“對不起。”

金在中聞言終于擡眼看他，忽然笑了，将手伸向他的心口，平靜問道：“我只想知道，在你這裏，我究竟有多少位置？”

沈昌珉有些慌張地張口想要解釋，金在中并不等他回答接着說：“我不明白那麽大的事你為什麽可以完全不跟我商量，如果不是需要我來做這個移植手術，是不是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為了他連肝都可以捐？”

他一雙眼裏眸光深沉，望着沈昌珉淡淡道：“我以為我是你男朋友。”

沈昌珉沉默半天之後終于開口，聲調不高但語氣堅定，他只說了五個字——“他是我表哥。”

金在中臉白如紙，眼裏的眸光逐漸淡下去，将貼着沈昌珉心口的手收回，起身有些蕭索地笑了笑，一字一頓道：“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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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在中走了之後沈昌珉望着挂在床頭的輸液袋出神。沒有枕頭躺久了脖頸有些酸麻，他挪了一下想小心地換個姿勢，不想牽動了刀口，引發一連串的咳嗽，一咳刀口更疼，咳到最後眼淚都咳出來。

金俊秀推門進來剛好瞧見他這副模樣，沈昌珉迅速抹了抹兩邊的眼角，沖他笑了笑道：“差點咳死我了。”

金俊秀在床沿坐下，擡頭确認了一下輸液的速度沒問題，轉過頭跟他說：“允浩哥沒事了。我剛去看過他。”

沈昌珉沒做聲，金俊秀坐在床沿脫鞋子，背對着他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希望有人能揉揉我的腦袋，所以我現在要脫鞋子爬上來揉揉你的腦袋。”

沈昌珉的眼圈慢慢紅了，金俊秀果然如同他自己說得那樣爬上床揉他的腦袋，揉了幾下在他身邊仰躺下，長長嘆了口氣說：“很喜歡他吧？”

沈昌珉吸了吸鼻子，“嗯。”

金俊秀望着天花板又重複了一遍，“很喜歡他吧？”

沈昌珉閉上眼睛，“嗯。”

金俊秀一激靈坐起來，推他，“既然是你的菜就要主動點啊，你不點被人家端走了你可別哭。你們這段關系裏，拉着你往前走的人一直是他吧？你一直原地踏步的話，不覺得有點自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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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在中出了病房一路飙車回家，一進門直接沖進廚房把還在炖的牛骨湯關掉，倒了一碗出來，也不管沒加鹽，拿起來就喝。

舌頭被燙得生疼。

父親站在廚房門口叩了下門，微笑道：“有湯喝？”

金在中沒有說話，父親進來給自己倒了一碗，吹了吹喝了一口，捧着碗說：“你媽媽的病房我讓其他人住進去了，我知道你一直想問我為什麽這麽做，”頓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湯，“因為我覺得它空在那裏倒成了我的執念。我不想你和我一樣對感情太過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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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昌珉平躺在病床上反反複複地回想剛剛那些對話場景，先是他和金在中，然後是他和金俊秀，接着他發現後者一個字都沒有說錯，他确實很自私。

把肝髒切下三分之一捐給鄭允浩，這個念頭自打在他腦海裏形成開始，他所反複考慮的就只有他跟鄭允浩的血型是否匹配，他能夠捐出的肝髒重量和允浩需要的肝髒重量是否合适、如果他不能作為活體移植的供體，那麽鄭允浩的直系或次直系親屬裏還有誰可以為了他捐出肝髒、如果沒有活體移植，鄭允浩能不能熬到有人腦死亡再把器官移植給他……

在血型匹配的結果出來之後，他也沒有想要打個電話給金在中，并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想到了，決定不要。

那個時候他只是覺得不管金在中會在電話裏說什麽，他都是要進手術室的，因而這通電話的性質不可能是商量只可能是通知。既然是通知，早通知晚通知，差得了多少？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和他在電話裏吵架，然後帶着這種得不到愛人理解的心情進手術室讓人剖開他的肚子，切掉他其實一點都不想失去的肝髒。

在這件事情上他确實做了那一個沒有将對方的感受考慮進去，理所當然地做決定，然後讓對方別無選擇地承擔他所作決定的自私鬼。

或許是一直以來金在中将他照顧得太好了，讓他忽略了“全世界我最晚一個知道”這種感覺有多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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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進來換輸液袋的時候，沈昌珉拜托她幫他把他的手機從疊好放在一邊衣服口袋裏拿出來給他。

他捏着手機翻到金在中的號碼，按下撥出鍵後将手機移到耳邊，屏息聽那一頭一遍又一遍的“嘟——嘟——”聲。

“嘟——”到第四遍的時候，電話終于通了，然後沒等他開口，那一頭已經挂斷。

沈昌珉拿着電話，茫然地想金在中會挂他的電話，這似乎也是他們認識以來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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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機塞到枕頭下放好，雖然沒有睡意依然閉上眼，幾乎是剛剛合上眼門就被人推開了。睜開眼用餘光看去，是鄭允浩家的兩位家長。

沈昌珉不敢亂動，只能維持平躺的姿勢招呼了一聲“姑媽，姑父。”

姑媽上來握了他的手，什麽都沒說只是紅着眼睛一遍又一遍摩挲他的手背。

沈昌珉明白他們無法将謝意說出來，因為一家人之間，說了感謝反而疏遠，他相信如果需要移植的人是他，鄭允浩也會像這樣做。親人，永遠是親人。

最後還是姑父先開口，他站在妻子身後，安慰道：“兩個孩子都沒事兒就好。昌珉啊，你表哥還沒醒，你嫂子正陪着他。回頭等你能下床了，姑父弄一輪椅推你過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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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允浩家的兩位家長從這天開始起就天天在ICU和沈昌珉的病房之間來回跑，ICU的探訪時間和人數都有嚴格限制，于是兩位家長大多數時間都呆在沈昌珉那兒。

在他可以進食之後，姑媽更是每天都炖些豬血鴨血雞血湯拿來給他喝，說是養肝補血，喝得沈昌珉看見動物血就想吐血。

那天被金在中挂了電話以後，他又試着打過幾次，幹脆是關機。他找不到他，只能每天把手機鈴聲調到最大放在枕頭邊上，一有動靜就跳起來看。

然後每次都只是天氣預報和一些無聊的黃色小廣告，再不然就是金俊秀打來問他想吃些啥看些啥玩兒些啥，他給他帶。

即便是每天早上的查房時間都不見金在中，問了樸有天才知道他休了年假，這幾天都不會來醫院。

沈昌珉逐漸覺得自己被切掉一塊的大概不是肝髒，要不然為什麽每天隐隐約約疼的都是胸腔左邊？

300

金在中休了年假哪都沒去，天天呆在家裏看手術錄像，只有對着那些血淋淋得畫面才能讓他感覺內心平靜。

樸有天上門來的時候他正在看前幾年的一個腹主動脈夾層瘤切除手術。他起身給他開了門，也不招呼，走回去繼續看自己的錄像。

樸有天跟着他到廳裏，從包裏掏出兩瓶酒在他眼前晃了晃，“85年的PETRUS。老子為了你可是把我老子的心肝寶貝都偷出來了。”

金在中眼皮都沒擡一下。樸有天靠了一聲，不滿意：“真難伺候。”自顧自抱了酒到廚房裏找開瓶器和酒杯。

倒了兩個高腳杯端回來，踢了踢金在中，“再不喝我就都喝了。”

金在中接了酒杯将錄像倒回去一些。樸有天在他邊上坐下，順着他的視線望了一眼電視屏幕問：“幾年前那個8厘米的腹主動脈瘤切除？”

“嗯。”

樸有天将就被送至嘴邊，品了一口道：“我還以為你不打算跟我說話呢。”

金在中始終聚精會神地盯着電視屏幕。樸有天安靜地陪他看了會兒，轉過臉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愛跟人說話。你不愛跟我說話沒關系，可是你不愛跟沈昌珉說話這不行，不利于解決問題。何況他還沒好，你幫他關了肚子縫好就不管了麽？”

金在中低下頭喝了口酒，頓了好久才冷淡道：“他不要我管，不歸我管了。”

“他什麽時候說不要你管了？不要你管還天天給你打電話？不是我說，你這次表現得還真弱智。”樸有天撇了下嘴，“你這麽看我做什麽？我說錯了麽？”

金在中收回目光，不說話了。

樸有天用手指叩擊着杯壁，“我家那個傻瓜讓我跟你說兩個人走到一起就是結局的那個是電視劇，生活裏沒有那樣的，在一起之後各種問題才會接踵而來，想繼續和堆放在一起就好好坐下來一起把問題解決。你說連我家那個傻瓜都懂的道理，你不明白你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