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春心
當天晚上,陳夫人就将今天發生的兩件重要事情告訴了陳大人。陳大人一邊讓陳夫人幫着脫衣,一邊聽完了陳夫人的彙報,卻一言不發。
脫到只剩裏衣坐在那裏的時候,陳大人嘆息了一聲。
陳夫人過去讓小丫鬟端了水進來讓陳大人泡腳,自己去摸了摸被子裏是不是已經被湯婆子暖熱,聽到陳大人嘆息,側臉看了陳大人一眼:“夫君為何嘆息?”
陳大人等她坐到自己身邊來之後,握住了陳夫人的手:“有件事,原本也是要今天告訴夫人的。”
他遲疑了片刻,說:“二丫頭和邵家的婚事,皇上已經知道了。”
陳夫人一驚:“皇上不是在養病,并未上朝……”話未說完,她就停了停,然後明白過來,頗有些咬牙:“又是淑妃做的好事?”
陳大人十分沉重地嘆息:“我原本想着退了邵家的婚事,再慢慢給她挑個好的,誰知道……如今也只能認了邵家這一門親了。好在那邵澤方我也仔細找人觀察過,除了曹家的那檔子事,平日裏雖說纨绔,但是也不是沒得救的。待成了親,離了那勾引人的曹家姑娘,二丫頭辛苦幾年,日子就慢慢好了。”
陳夫人頓時就落下淚來,側過臉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她才重新轉過頭來,對着陳大人道:“夫君把這後宅之事想得太簡單了些。”
她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如今兒女們也都大了,這話說出來我也不怕夫君笑話。當初初進陳家門,夫君的兩個通房就給過我多少難做,更不用說後來的那些姨娘。幸而是夫君敬重我,這日子也還算是不錯。”看着陳大人有些驚訝的樣子,她低下頭去,露出半截脖頸,頭發從脖子兩側滑落在身旁:“這後宅裏,要是沒有男人的敬重,就算是當家的正妻,日子也難熬。若是那邵家的一開始就偏了心,二丫頭的日子只怕會更苦……”
她悠悠地嘆息,眼眶盛滿淚水,一副憂心的模樣:“年歲輕容色正盛的時候還好些,要是到了年歲大一點之後,只怕就更加……”
陳大人拍拍她的手:“邵家也是勳貴人家,幾代人的規矩下來,想必那邵澤方也是個懂規矩的,斷然不會讓二丫頭難做。”
陳大人這樣一說,陳夫人就心中明白,這件事只能這樣了,她的眼淚當即就更加洶湧。卻并不哭出來,只是默默地流淚,讓陳大人看得心疼。
“放心,二丫頭也是我寵着長大的。要是那邵澤方實在是不肖,我必定去教訓他。”
聽陳大人這樣說,陳夫人臉上的郁色方才稍解,小心地伺候着陳大人洗漱了,兩人上床去歇息。
陳雨欣知道陳姑太太要再嫁的消息是在第二天給老太太請安之後。而且将事情說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喜氣盈盈的陳姑太太自己。
雖然知道這樣的事情不太适合自己這種未出閣的姑娘聽,但是陳雨欣也實在是有些好奇,看着老太太和母親都沒有反對,就大膽地留了下來,在一旁聽着。
“那何家雖說不是世家,但是祖上也曾經是勳貴,我這回要嫁的也是何家的當家老爺,本身在地方上也是士紳,家裏開着幾間鋪子,又跑着海船,實在是富裕人家。前頭那位留下兩個嫡子,如今正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都是十分上進的……”陳姑太太說着這些事,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她說出來也是為了讓老太太放心,更兼着一絲炫耀。
當初我歸宗回陳家,你們都說我不該這樣做,如今倒要讓你們看看,我也是能夠嫁到好人家去的。
陳姑太太的心思,不外如是。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陳夫人和陳雨欣都微微有一絲皺眉。
出口打斷她的自然是陳夫人,她笑着對陳姑太太道:“聽小姑的的說法,自然是極好的人家,嫁過去只需要享福。只是……”她頓了頓,等到陳姑太太和老太太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後,才帶着一絲困惑不解問:“那何家,可是當初封候的那家?本朝姓何的勳貴實在是不多……若是那家,不知道有幾句話該講不該講。”
老太太半躺在塌上,聞言一睜眼,陳雨欣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精光一閃:“說。”
“那何家的爵位,并不是五世自然而斬,而是……”陳夫人遲疑了片刻,“想必小姑你也聽說過,當年鬧得挺大的寵妾滅妻,那嫡子給全家投毒的案子。”
陳姑太太的目光凝固了一下,顯然是想起來了,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有一些僵硬。
陳雨欣稍一思索,也想起了幾十年前的那件案子。
侯爺寵妾滅妻,意欲将庶子冒充嫡子襲爵,正妻的不答應,被丈夫埋怨又挨了侯爺的打,一時想不開,自己一個人靜悄悄地吊死了。娘家自然是不依,那侯爺卻拿了正妻所出的嫡子來威脅,又言道日後不再續娶,自己永遠只有這麽一個嫡子,娘家為了那孩子考慮,無奈答應下來。卻不料那正妻死後,那寵妾還有那嬌寵着的庶子就更加無法無天,逼得那嫡子走投無路,一狠心,跑到大廚房在水缸裏下了毒。
據說那一日捕快推開門,碩大的侯府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整個府裏都是死人。那嫡子卻穿了大衣服端坐在堂屋裏,臉上還帶着笑意,就等着他們來捉拿。到了公堂他供認不諱,甘願速死,言道實在是被逼得活不下去。那嫡子在公堂之上将那衣服一脫,就連那見多識廣的捕快都倒吸一口冷氣,不過九、十歲的小子,身上的傷口居然密密麻麻從頭到腳。娘家人這個時侯才終于鬧翻了天,只是畢竟還是救不回來,那嫡子秋後被問了斬。結果反倒是另一個姨娘所出的庶子因為那一日腸胃不适滴水未曾進,反而活了下來。
雖說是地方上的事情,但是這件事當初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就連京裏都沸沸揚揚地議論了一個多月,才被另一件事壓了下去。
陳雨欣自然也曾聽說過這件事,陳夫人當初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對那位正妻實在是怒其不争,言道若是那正妻強硬一些,打殺了那寵妾,圈禁了那庶子,那嫡子何至于落到那樣的境地。就是因為她丢下尚且年幼的孩子,才讓那孩子受了那麽多苦,做下那等事來。
如果真的是那個何家,還真嫁不得。
原本陳太太聽到是商戶人家就已經不喜,如今猜到這何家可能的根底,哪裏還願意讓女兒再嫁過去。
陳姑太太喃喃道:“那何家不是在安陽嗎?我這個何家是在青陽……”
老太太搖了搖頭:“當初那庶子不能襲爵,在安陽也不會有人家願意将姑娘嫁過去,離了那裏到青陽也不是不可能。這件事先不要繼續,去調查清楚了再說。”
陳姑太太諾諾地應下來,整個人似乎都耷拉了下來一樣。
陳夫人看在眼中一聲嘆息。如果不是那個何家,這門親事對小姑來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雖說兩個已經大了的嫡子不太好梳攏,但是知禮的也不會給她難堪,又是富足人家,嫁過去不用吃苦,做個當家太太也挺好。
陳雨欣在一旁冷眼看着,臉上帶了笑過去向老太太撒嬌,刻意地做着嬌憨模樣,終于讓老太太笑了起來。
将這件事放到一邊之後,老太太的笑臉忽地有些黯淡:“看到二丫頭你就想起三丫頭,當初三丫頭也是這樣捧着我老婆子,唉……”
陳雨欣好奇問:“三妹妹最近不是在跟着老太太學規矩嗎?就在近前,難道三妹妹……”
老太太嘆息了一聲:“三丫頭大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言畢不再說什麽,直接地将話題轉了一個方向。
陳雨欣心中轉了一個圈,決定自己去調查調查。
這一調查,讓她大吃一驚。據陳雨婷身邊丫鬟的說法,最近總是見到她一個人發呆,偶爾臉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若是有人問起,卻又說什麽都沒有。
“三姑娘只怕是有了新上任,我見三姑娘最近在繡一個扇套子,用了月白色呢。明明老爺和少爺還有二少爺都不喜歡這個顏色的。”紅曼叽叽喳喳地說,這是她從老太太院子裏的針線丫頭那裏問過來的。
陳雨欣坐在那裏想了想,問紅曼:“這些事老太太不知道?”
“她們也只是猜測,這些事不好拿到老太太面前說的。”紅曼卻是知道原因,當下解釋道。
陳雨欣呆坐了片刻,猛地站了起來:“紅韻紅曼,你們過去,将這件事告訴娘身邊的蘭沁,大姐姐那裏就不要說了。就說是我說的。”
兩個丫頭應了,招了小丫頭過來在屋裏聽候陳雨欣的吩咐,聯袂往陳夫人的院子裏去了。
陳雨欣仔細想了又想,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希望不要是自己猜想的那樣,否則……
這件事還沒有什麽結論,陳雨欣就在自己的屋子裏迎來了大哥陳南誠。
一邊詫異着他的到來,陳雨欣一邊停了手中的筆,吩咐丫鬟們上茶,對陳南誠笑道:“大哥今日怎麽有空到小妹這裏來坐?”
陳南誠看了看她寫的字,臉上的表情似乎是露出了微微的笑:“你的字進步很多。”
“多謝大哥誇獎了。”陳雨欣笑着請陳南誠坐下,讓小丫鬟過來收拾桌子。
陳南誠卻仿佛有什麽心事,在那裏坐了片刻之後,終于開了口:“你的婚期就要定了。”
陳雨欣心中一驚,為何這件事沒有人告訴自己?
“皇上過問了你的婚事,父親被逼無奈,只能承認,三年前已經和邵家訂了親。等你十七歲之後,定了具體的日子,邵家就要上門迎娶了。”
陳雨欣覺得自己平靜得詭異,她緊緊地捏住自己的手指,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朝堂之上有什麽變動吧?”
陳南誠嘆息着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熱切歡迎糾錯字,很多時候我真的看不出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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