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四目相對

“酒窖着火當天,你和盛夏是一直等到火被撲滅又檢查了火場之後才走的,但那個時候,你們兩個人誰都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也沒發現在酒缸上面有’卍’字型的痕跡。

但三天之後,有人再去打掃就發現了那個痕跡,而我們現在已經排除了是打掃之人犯案的嫌疑。

所以,這痕跡只能是這三天的空檔出現的,但這三天,火場都有人看守。”

嚴肅着面色出聲,言毓一想到自己的調查結果就忍不住地皺着眉頭。

“那’卍’字符號一早就在酒缸上了。”淡淡地接口出聲,言涵臉上平靜依舊。

“對,是用一種特殊的塗料刷上去的,浸染了酒又被火燒過之後就會慢慢顯現出來,就跟很多用來秘密傳信的紙一樣,但因為是塗在酒缸上,所以顯現得速度要慢很多。”

點頭出聲,言毓頓了頓又道:“這種塗料我已經查過了,現在只能查到是從北疆一帶傳進來的,具體的傳入渠道很隐秘,線索查到清陽城一帶就斷了,我已經安排人手繼續去查了。”

“薔薇和劉三那邊呢?”眸色暗沉幾分,言涵問道。

“他們兩個沒什麽問題,包括最開始抓住的那個人,也同這件事沒什麽幹系。”搖搖頭,言毓有些失望。

“動作小心一點兒,不要讓她知道。”臉上不置可否,言涵淡淡出聲。

“你放心,他派來的人一直用誘餌釣着,沒有發現我們真正的蹤跡。”言毓的面色益發得嚴肅。

“我說她。”言涵唇角溢出幾絲淡漠的笑意,轉眸看向了窗外。

那只小船不知何時又轉了回來,盛夏那紅色的悅動身影,正同宋相宜愉快的說說笑笑,在這夏日裏的陽光中益發的明媚奪目。

“四哥你放心,讓誰知道,我都不會讓她知道。”順着言涵的目光看去,言毓不由得笑出聲來——這麽多年,他還從未見過言涵對誰這麽上心、這麽緊張。

“你們兩個現在……”笑容裏攀上幾分慵懶的壞勁兒,言毓挑眉擠兌着言涵,“要不要我喊她和宋家五小姐一起過來?”

“算了,她最近似乎不是很想見我。”想起上次四方街偶遇時她那躲閃回避的樣子,言涵唇邊的笑意默然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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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見你?怎麽回事?你難道還沒有同她說清楚你和唐婉凝的事情?”言毓轉頭看向言涵,臉上滿滿的都是驚訝。

“說清楚了,但是……”神色微暗,言涵将騎馬那日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站在一旁的言毓越聽,越恨不能掰開自家四哥的腦子看看,裏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麽。

“……我說四哥,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單手扶額,若不是身邊這個是他的親四哥,他真想立刻掉頭走掉。

“這哪裏是盛夏近來不願意理你?這分明是你在告訴她,離我遠一點,好不好?我真是……服你了!”

這全天底下哪有這個樣子追姑娘的?!

盛夏若是還巴巴的同他說話聊天一起出來閑逛,那才真的是見了鬼!

“但我不想瞞着她,她也不是一個應該被哄騙的姑娘。”落在盛夏身上的目光不曾移開,言涵淡漠的語氣裏隐隐有幾分嘆息。

“話雖如此,但是你這個也太……”張口結舌,言毓想了半天也得不着合适的詞來形容,便也只好作罷。

站在那裏的言涵亦沒有言語,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不遠處的那個嬌俏潇灑的身影。

目光裏的盛夏一襲紅衣,悠閑輕松的趴在船舷邊伸手戲水,旁邊湊過來的宋相宜不知道輕聲說了句什麽,她那本就帶笑的臉龐上更是笑逐顏開,仿佛那荷尖上初綻的粉嫩花朵,又比那花朵更加的清新動人。

縱馬比肩于草場上的情形又浮現在眼前,言涵沒有忘記,那日恍惚之時,他腦海裏浮現起的那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場景。

耳畔風聲嘯嘯,那場景中的他似是也在縱馬暢行,身邊一個紅衣的姑娘騎着一匹毛色油光發亮的黑馬,時而與自己并肩同行,時而又超過自己笑語歡歌。

他一直跟在那個姑娘的身後,他看不到自己,卻直到那時的自己一定滿臉是笑,從未有過的輕松快樂溢滿胸膛,他揚鞭催馬,想要追上那奔遠的紅衣姑娘,卻是在臨近她的時候,見到了她的回眸一笑。

只是那帶笑的臉龐有些朦胧,他看得并不真切,卻不知為何隐隐覺得,那個紅衣的姑娘一定是盛夏,一定是彼時正與他騎馬歡笑的盛夏。

窗外那同宋相宜歡笑玩鬧的人兒冷不丁的擡頭,目光直直地向着他看來,回憶的思緒驟然斷弦,面對那越過重重碧色荷葉而來的目光,言涵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

只是悄悄的,握緊了垂在身旁的雙手——盛夏,那個人真的是你嗎?

“阿夏,你瞧什麽呢那麽出神?”打趣了兩句不見盛夏接話,宋相宜回頭,才發現她不知何時愣在了那裏。

好奇地目光順着看過去,宋相宜只瞧見一座精致的畫舫慢悠悠的晃着,卻并不見那甲板上有什麽人來往。

“唔,沒什麽,就是在胡思亂想,要是能在北疆也種上這麽一方荷塘就好了。”收回了那無意中與他對視的目光,盛夏回頭微笑,心裏卻湧起幾分淡淡的失落。

“回去可以試試嘛,你那麽能幹,指不定你就是開天辟地第一人呢!”笑着看那荷花,宋相宜知道,北疆的風沙苦寒不是她能夠想象得到的。

“喂,你幹嘛用這種眼神兒看着我?”

“應該是我問你,今天為什麽這麽反常的一直誇我才對。”迎着宋相宜那躲閃的目光,盛夏出聲問道。

“那個……那個……嘿嘿……”擡手撓頭,宋相宜的臉上瞬間換成了谄媚的笑,“這不是有件事兒想求你麽?”

“我怎麽覺得不像是好事兒呢?”盛夏挑眉。

“好事,當然是好事啦,真是的我能坑你嗎?”挺直腰杆保證出聲,宋相宜就差沒有擡手拍胸脯了。

“說。”盛夏憋笑。

“過幾日不就是夏至了嘛,京城向來有夏至荷花宴一說,雖然我知道你一向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但是……”伸出手去挽着盛夏的手臂,宋相宜使出了撒嬌的手段。

“但是你還是想讓我陪你去?”盛夏眯眼瞧着宋相宜出聲說道。

“我們家盛夏不愧是大胤第一女神探,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不遺餘力地拍着馬匹,宋相宜臉上的谄媚笑意更濃。

“好端端的幹嘛非要我去陪你?你是宋家五小姐,你上面的兩個姐姐不也會一起同去?”上下打量的目光沒有挪開,盛夏故意問道。

“你明明就知道原因,幹嘛非要讓我說,盛夏你太壞了!”面上的窘迫羞澀尚未褪去,宋相宜甫一看到盛夏壞笑的目光,便有些惱羞成怒。

“說不說?不說我可是不去哦。”唇邊笑意點點,盛夏不肯饒過她。

“說就說!”從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宋相宜示//威般地甩開盛夏的胳膊,結果話未出口便又再度臉紅,扭捏道:“就是那天俊澤也會去嘛,我想,我想見見他。”

“早說不就好了嘛,”嬌俏的臉龐上笑得滿意,盛夏随即又有些奇怪道:“但你相見他,不是随時的事兒嗎?怎麽還非得去那什麽荷花宴上見?”

“你還說呢,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破規矩,哼。”手指絞着手絹,宋相宜一臉憤憤然,“明明之前還可以見見,誰承想兩家婚事定下來之後,居然說不可以随便私下裏見面走動,要避嫌?!阿夏,你說這是不是個破規矩?!”

說得咬牙切齒,宋相宜心裏悔不當初,早知道大胤朝還有這麽個破規矩,那還不如晚點再把婚事定下來。

都怪李俊澤,着急什麽着急?緊趕緊地催着李尚書将婚事定下來,這下好了吧?連面都見不着了!

“嗳嗳,你幹嘛看着我笑?”憤憤不平中擡頭,宋相宜視線中的盛夏笑得前仰後合。

“我看的不是你,是一個急着見情郎的花癡少女……”笑着出聲,盛夏早有準備的向一旁側身,堪堪躲過了宋相宜伸來揍她的手。

“盛夏你真是壞死了!”面紅耳赤,宋相宜追着跑動的盛夏不肯輕饒了她。

風荷搖擺,小舟輕晃,碧水湖上水光粼粼,盡數倒映在那雙淡漠如遠山的眼眸之中。

耳畔笑聲脆脆,站在那裏的言涵忽然就希望時間能夠就此靜止永恒下去。

此刻的他雖沒有站在她身邊,他卻一直在她身邊,看着她玩鬧,看着她歡笑,看着她開心,然後默默地守護着這份來之不易的美好。

是啊,來之不易。

火場裏酒缸上那巨大的“卍”字符號鋪天蓋地而來,言涵不知道這陰謀背後之人還會編織一張多大的網。

明槍暗箭他無所畏懼,卻唯獨不希望将她牽扯進來,因為她,已是他今生唯一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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