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大理寺的消息

京城近來惶惶不太平。

先是京城五公子中的徐钰被殘忍殺害,随即兇手被指認為是大胤最受歡迎的安王殿下。

安王殿下锒铛入獄,這一樁血案尚且沒有最後的定論,另外一邊,肅王言恒竟是傳出了重病在身的消息,宮裏的太醫來了又走,竟是沒有一個人能治好的。

烏雲沉沉籠罩,就連向來歌舞升平,飲酒游逛的潤王言毓,也時刻沉悶的不肯再與京城裏的姑娘公子們有所親近。

住在城裏的百姓感受到了莫名的壓力,進出來往都是靜悄悄的不敢有太大的聲音,生怕哪裏出了問題,便被無辜牽連在內。

只有等在盛将軍府裏的盛夏和蘇清讓,在聽到言恒重病的消息之後,心裏才猛地松了一口氣——消息這下算是能傳到太後那裏去了。

“黃璟那邊今天應該就能回來消息了。”看着幾日便瘦了一大圈的盛夏,蘇清讓心裏又是心疼又是嘆息。

“蘇大人那邊也在從兵部想辦法了,我們現在除了等,什麽都做不了。”

容色間疲倦之意甚重,盛夏最恨這樣的無所事事,哪怕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哪怕要她穿血雨過腥風,只要有事可做,只要有事能做,便好過這充滿無力感的等待千倍萬倍。

晌午時分,連着消失了幾日的太陽終于重新出現在天空,延綿不絕的陰雨也停了下來,盛夏走出屋外透氣,身邊卻冷不丁地出現了一個穿着黑衣的男子。

“盛姑娘,黃大人那邊的消息到了。”見了盛夏立刻行禮,眼前這黑衣人正是安王府的影衛。

當初言涵出了事,她便拿着那令牌去了安王府,緊接着,這個一身黑衣緊繃着臉龐的影衛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似乎,一早就在等着她的到來。

“黃大人說,這裏是大理寺現在掌握的全部資料和卷宗,至于您想見主子一面的事情,他還需要再周旋,請您和蘇大人多見諒。”

雙手遞上一份尚且帶着體溫的書信,那影衛眼裏是冷冰冰的倔強,一直在強行壓着內心的真實沖動。

“別太着急了,這樣的事本就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擡頭看了那影衛片刻,盛夏終究還是忍不住地開了口,“還有,別自責,不是你的錯。”

冷冰冰的眸子瞬間瓦解,那影衛愣愣地看着盛夏,垂在身子兩側的手卻止不住地微微顫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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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那天本該貼身保護着言涵的影衛。

然而他卻終究沒有敵過那些忽然湧出來的強大對手,渾身是血的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被抓,身為一個影衛,這些時日若不是有要救出主子請他當面責罰的信念支撐着,怕是他早已撐不住了。

可是,她是怎麽知道的?

“這瓶藥對外傷很有好處,是北疆軍營裏将士們常用的療傷藥,你拿去認真塗,過些日子你的傷就能好利索。”

再度擡手,盛夏遞給那影衛一個青色的小瓷瓶。

身為影衛,哪有會不豁出性命保護主子的?他雖沒有以身殉職,然而當初為了護着言涵,也是受了很重的傷吧?

可現在又一刻不肯停歇的去為言涵東奔西跑,哪裏又顧得上好好養傷?

“屬下……多謝盛姑娘。”

遲疑片刻終是接過小瓷瓶,那影衛道謝之後便轉身消失在了雲銷初霁之中。

手裏拿着所謂的“案件資料”,盛夏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掉在徐钰身體旁邊的玉佩,确然是言涵常常挂在腰間的那一枚,“卷宗上”玉佩的圖樣描繪得細致萬分,甚至連邊邊角角的紋路都一模一樣,似是生怕旁人瞧不出來一般,自然,也是只要有人曾見過言涵身上的玉佩,便能一定認得出來。

“他們找到言涵的時候,他腰間并沒有戴着玉佩。”垂眸一同看着那資料,蘇清讓的眉頭也皺得很緊。

“他解釋說,腰間的玉佩在早先趕往京城的時候不知道丢在了哪裏,但這個解釋根本就沒什麽效力。莫說是有意陷害,就是平日裏審問兇犯,這個解釋也太過牽強。

看來,他們這次真的是準備得很充分。”

“這裏才是最關鍵的,”擡手指着“卷宗”上的某處,盛夏對着蘇清讓出聲說道。

“屋子裏有大量翻動過的痕跡,而且不止徐钰身死的那間屋子,院子裏的其他屋子也都被翻得亂七八糟。

言涵有沒有真的再找什麽東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理寺的人在徐钰的家裏發現了他調查言涵的一些記錄。

然後便一口咬定,是徐钰發現了言涵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用來威脅言涵,反而在争執之下被言涵殺死。”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盛夏看着蘇清讓又道:“所以,言涵的殺人動機非常充分。”

“栽贓陷害,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低頭細細看了那“卷宗”一眼,向來溫和的蘇清讓終于也是忍不住地斥責出聲。

盛夏卻是陷入了沉默,這樣環環相扣的證據确鑿,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簡單的證明言涵的無辜,除非,能将每一條落在他身上的罪證全都推翻。

更令她感到可怕的是,從徐钰家中翻出來的這些對言涵的調查記錄,真的就是言逍這一套栽贓陷害所準備的嗎?

可為什麽偏偏,要将對象選成是徐钰?

心裏疑惑擔憂重重,盛夏低頭繼續翻看着手裏的紙頁。黃璟辦事向來妥帖,這從大理寺各處搜集來的“卷宗”裏,連帶着徐钰的驗屍報告都有一份詳細的附注。

而盛夏恰恰是在這份驗屍報告中,看到了一件很不起眼、卻很不同尋常的事情。

驗屍報告上寫着,徐钰的額前與胸口,都有紫紅色的瘢痕,而他的後背和臀部卻只有掙紮打鬥時留下的擦傷。

“這就奇怪了。”迎着蘇清讓看過來的奇怪目光,盛夏将驗屍報告拿到了他的面前。

“先不說徐钰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并沒有死了多久,根本不到能夠形成屍斑的時候,就單說這紫紅色的瘢痕形成的地方也很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蘇清讓于驗屍一途并不了解。

“不管是前幾天咱們在街上聽到那些散布謠言的人說的話,還是今天這卷宗記錄上,徐钰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都是仰面朝天躺在血泊之中的。

而屍斑的形成,是因為人死了之後,心髒停止跳動,所以血液不能再在身體的各個部分流通,而只會集中到與地面接觸的地方,堆積聚集起來,透過皮膚看上去就是形成了紫紅色的瘢痕。

所以,如果徐钰死的時候真是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話,那他身上的屍斑,就應該是集中在後背和臀部的,怎麽會出現在胸口和額頭?”

黛眉緊蹙,盛夏在心裏漸漸形成了一個更加大膽的推測。

“你懷疑,徐钰的屍體被人挪動過?”蘇清讓多少明白了她話語中的意思。

“不光是徐钰的屍體被人挪動過,很有可能他早就已經死了。

屍斑的形成一般需要兩到三個時辰,就算言涵殺了徐钰之後過了一段時間他的屍體才被下人們發現,大理寺趕去驗屍的仵作又耽誤了一些時間,也決計不會有兩到三個時辰的時間差,根本就不可能形成屍斑,就更不用說連屍斑的位置都不對了。”

清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銳利的光,盛夏繼續說道:

“現在最有可能的,就是徐钰早在言涵回城之前,就已經被人殺死了。而兇手在隐藏屍體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屍斑形成的問題,很可能只是随手将他的屍體丢在地上,恰好是俯卧的狀态。

後來為了給旁人直觀的他被一劍刺死的感受,在布置兇殺現場的時候,就将他仰面倒地的放在血泊裏,但卻忽視了屍斑出現的位置問題。

當然,這一點也從側面證明了,大理寺并不曾全然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否則這樣的問題,即便兇手不留心,仵作驗屍的時候也不會發現不了的。”

頓了頓嗓音,一陷入到對案件的思考探索之中,盛夏又恢複了先前那副鎮定且睿智的模樣。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保持一顆最為平常的心,将手裏這案子當做一起普通的案子來客觀調查,冷靜的分析,仔細地發現其中的問題。

破案,最忌諱感情用事。

“那現在最好還是能讓你去大理寺看一看徐钰的屍體,說不定能發現更多的線索。”

沉默片刻,蘇清讓出聲說道。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現在就看太後和黃璟那裏會怎樣運作了,無論是徐钰的屍體,還是言涵,我都必須親自見到才行。

他們有備而來,我們一點兒都馬虎不得,必須每個環節都調查的清清楚楚才行。”

點點頭,盛夏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與沉穩。

“還有徐钰,在被殺之前去過哪裏,最後一個看見他的人又是誰,這些事兒都交給我去查吧。”

沉吟着出聲,蘇清讓擡眸看着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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