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傍晚風微涼,卻拂不去心底的驚慌。
“你……”郝清越顫抖着嗓音,慌的人縮起來了,“什、什麽?”
“你不是他。”任廣溯又重複了一遍,邊說還邊将郝清越從懷裏拉了出來。
這下,那張慘白如紙的臉無處遁形。
任廣溯有些心疼,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他今日就要将此事做個了結。于是,任廣溯忍着那點私心雜念,又問:“你是誰?”
剛剛任廣溯分析的實在太多了,每一處露餡的點都被點出來。在郝清越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時候,他那點想要隐藏的東西早已被人看的清清楚楚。
一處不同是改變,那麽多處的不同還能是改變?
郝清越本就不擅長說謊,不然從前他做錯點事情就不會被他爸媽罵,連巧言善辯都不會。
此時,他滿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被任廣溯發現了。
任廣溯的眼睛直盯着他看,本就心虛不已的郝清越渾身都在哆嗦,他聲音發抖的說:“郝清越。”
任廣溯盯着他沒作聲。
郝清越被盯的很是害怕,又說:“我是郝清越。”
任廣溯語焉不詳,“你是郝清越?”
“我是。”郝清越知道眼前的事态很嚴重,可都被看穿了,他也辯駁不了,因為露出的馬腳太多了。他只能慌張的解釋,“我、我也叫郝清越,我爺爺給我起的名字,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郝清越……”
任廣溯心中驚詫,“同名同姓?”
郝清越慌忙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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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廣溯原本攥緊的拳頭一松,郝清越這聲“是”,就是變相的回答說他不是原來的那個郝清越!
縱然早有猜測,甚至心底已經篤定了,可如今在聽到郝清越親口承認時,任廣溯的心頭又是湧出了各種情緒來。
他滿眼複雜的看着惶恐不安的人,頓了好一會兒才問:“你原是哪裏人士?”
都被人揭穿了,都到這個份上了,郝清越也沒有再隐瞞狡辯的心,就直接坦白了,“我來自很遙遠的地方,不是大靖。”
任廣溯心下翻湧,克制着又問:“為什麽來?”
郝清越答:“不知道。”
任廣溯不解,“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郝清越解釋道:“我本以為我都要死了,可誰知道一睜眼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說完,他又強調,“這一切不是我幹的,我沒有想要占別人的身體。”
任廣溯聽他這話是松了口氣的同時心又提了起來。前者是因為占掉這副身子非郝清越本意,他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後者則是郝清越自己也搞不懂這件事是為什麽,那就是個強大的不可控因素,随時可能會出岔子。
任廣溯又問了遍,“你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郝清越覺得經此一事他和任廣溯之間的距離要變成馬裏亞納,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想頂不是自己的缸,“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也不知道原來的郝清越去了哪裏,更不知道要怎麽才能把這軀體還回去。變成這樣不是我想的,我沒有任何的壞心。”
說着,郝清越眼眶又紅了,“我只是覺得,我既然已經占了這軀體,那我就要好好活着,為他,也為我自己。”
任廣溯被郝清越這剖析驚的半晌沒說話。
郝清越也靜靜的等待審判,只是他手指卻在無意識的做着小動作,可見其緊張。
雲霞彌漫,卻絲毫不浪漫。
過了許久,任廣溯才說:“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活着吧。”
本以為自己是死刑的郝清越驚訝擡頭,他不敢置信的問:“你、你說什麽?”
“不是要為他、也為你自己活着嗎?”任廣溯聲音輕緩,“那就好好活着。”
郝清越眼睛裏露出點驚喜,可更多的是小心翼翼,他試探一般的問:“你不覺得我是怪物嗎?”
任廣溯反問:“有怪物會天天掙銀子為我抓藥看病嗎?”
郝清越被反問住了,回神之後才說:“這不一樣。”
任廣溯問:“哪裏不一樣?”
這兩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怎麽會一樣?
“不是這麽算的。”郝清越輕聲說。
“我覺得沒有甚不同。”任廣溯知道這事給郝清越吓的不輕,他自己都還沒緩過氣呢,“你們都叫郝清越,怕也有幾分緣分。而此事又非你本意,他又不知去了何處,既如此,你就當是帶着他一塊活着吧。”
這話又把郝清越說的淚流滿面。
他原本以為自己要被當做妖怪抓起來燒死,再不濟任廣溯要對他狠狠發脾氣、然後再嚴厲兇狠的質問他、把他當做罪魁禍首,再将他從這裏趕出去……各種難堪要命的場景他都設想過了,也做好了準備,畢竟真的是他占了原主的身體,即便這不是他想的,但他就是得了便宜,這些也該他受着。
可萬萬沒想到,最後任廣溯卻根本沒有這麽做,他甚至還安慰他,很善解人意的說要他帶着原主一起活下去。
任廣溯怎麽這麽好?
這一刻,長期壓在郝清越身上的一道枷鎖被卸了下去,他像是得到了短暫的救贖。
任廣溯擡手幫他擦眼淚,“怎麽這麽愛哭?”
郝清越搖頭,眼淚都被他甩出來了。
任廣溯無奈的等着他哭完。
剛剛那些話是他的真心話。自從确定郝清越換人之後,任廣溯就一直在思索原來的去了哪裏,這件事坦白之後又該怎麽辦。思來想去很久,他其實也很無力,因為即便知道了真相他也無能為力。他驅不走現在這個,也找不回來從前那個。一切太超乎凡人所能,他真的束手無策。
最後,他只能寬慰自己,不論裏面的芯子是誰,至少外面的那副軀體還是郝叔的兒子,既然如此,那就當是郝叔的兒子還活着吧,郝家的血緣……
好吧,在郝叔臨了提議他們結為契兄弟時,就已經不看重香火了。
說任廣溯對郝父一點愧疚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畢竟當初來臨水縣後郝父前前後後幫了他不少的忙,臨終前也是将郝清越托付給了他,他自己答應了的。可如今芯子丢了,只剩下個殼子,到底不是原原本本的那個,他的承諾沒有完成。
但愧疚是愧疚,真要他把現在的郝清越弄死他也做不到。一來是那具軀體問題,二來是他的本心。
從前的郝清越的确不讨喜,他也真的不喜歡;但現在的郝清越才是他動了心思的人,他想要把那段關系坐實。旁人與自己做對比,任廣溯沒有善良偉大到因為別人而犧牲自己。
——他選擇了現在的郝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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