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落幕chapter

陳醉被葉笙按在了椅子上，他說自己吹就可以，葉笙非不願意。

并且有理有據，“陳醉哥哥眼睛又沒有長在頭頂上，怎麽知道吹沒吹幹？”

陳醉拗不過葉笙，坐在椅子上的時候脊背繃的很直，雙手撐在椅子邊上，身體顯而易見的僵硬。

陳醉太高了，葉笙去搬了一個小板凳站在上面，才勉強夠得到他的腦袋。

葉笙平時也不會自己吹頭發，一般都是葉新榮幫她吹。

手裏的吹風機她并不是用的很順手，剛打開開關的時候嘩啦啦一聲，吓得葉笙差點從椅子上面摔下去。

幸好陳醉背對着她，什麽都不知道。

不然就在陳醉哥哥面前丢人了。

風筒的風帶着涼意吹了出來，陳醉沒說什麽，任由葉笙擺弄。

她的小手在他發間撥弄，約是真的沒做過這樣的事，有些雜亂無章。

葉笙的頭發要比陳醉長不少，每次吹的時候也五六分鐘就幹了。

陳醉的頭發不知道怎麽回事，吹了十幾分鐘還是濕噠噠的。

葉笙力氣本來就小，長久的舉着吹風機讓她的胳膊發酸。

慢慢從一個手變成兩個手拿着吹風機，豆大的汗珠從額上和鼻尖滲出來，她撐着用手抹掉，給陳醉吹頭發的動作依然沒停。

大約又過了一會兒，祁順的聲音從樓下傳了上來，“笙笙！下樓吃飯！”

葉笙關掉吹風機，朝着樓下應了一聲，“知道了。”

再回過頭，陳醉已經站了起來。

葉笙有點着急的拉着他的手腕，想讓他再坐下，“陳醉哥哥，還沒吹幹。”

陳醉甩了下頭，手在頭頂摸了下，倒是幹了大半，就是有些發涼。

他拔下吹風機的插頭，拿過葉笙手裏吹風機的同時調成熱風，又理了理線還給葉笙。

“幹的差不多了。”

葉笙拉着陳醉下樓，幫他拉開椅子，推着他過去，“陳醉哥哥，你坐這裏。”

盯着陳醉坐過去，葉笙才拉開陳醉旁邊的椅子坐了上去。

祁順坐在陳醉對面，肆無忌憚的打量他，“我這身衣服，我穿的時候沒覺得這麽小啊。”

陳醉擡眸看了祁順一眼，嘴唇微張，想說聲謝謝，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倒是葉笙，對祁順十分的不客氣，“還不是因為你矮。”

“話不能這麽說啊，”祁順看向陳醉，“你幾歲了？”

葉笙分筷子的動作慢了些，她好像也還不知道，陳醉比她大幾歲。

“十四。”

“我就說，比我大兩歲呢，肯定長得比我高啊，等我再過兩年，肯定也有這麽高的。”

什麽高不高的，葉笙一句也沒聽進去，默默在心裏計算自己和陳醉的年齡差。

六歲。

好像聽起來也不是很多的模樣。

那是不是等再過六年，她就能知道陳醉身上的傷是哪裏來的，她就能明白到底說什麽話才能讓陳醉開心。

可是……陳醉哥哥也會長大。

葉笙眉頭皺着，這件苦惱的事情一整頓飯的時間都在她的腦海裏面徘徊。

陳醉自從有記憶開始，就沒怎麽在桌子上面吃過飯，逢年過節的有過幾次，陳由難得帶他到不知道是什麽親戚的家裏。

陳由也只有在外人面前，才會記得他是他的兒子。

哪怕是這樣，滿桌子菜的他也吃不上幾口就會被趕下桌，給他們喝酒聊天騰位置。

面前道道熱氣騰騰的菜，讓陳醉的精神恍惚了下。

穆雲清察覺到陳醉的不對勁，“怎麽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陳醉愣愣的轉過頭，搖了下，“沒有。”

“沒有就好，有什麽喜歡的也可以告訴阿姨，下次再過來阿姨給你做。”

陳醉沒敢說好，他怎麽還能奢望有下次？

這樣好的事情，一次就足夠了。

見旁邊的葉笙愣愣的，一口飯好久才咽下，陳醉看着滿桌子的菜，突然問了句，“小花貓，你喜歡吃什麽？”

葉笙回過神，看陳醉在看她，才反應過來是在和她說話。

小姑娘嘟着嘴，“陳醉哥哥，你不喊我的名字的話，我是不知道你在叫我的。”

陳醉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葉笙的名字，好像很難喊出口。

好像，她的名字，不該從自己嘴裏說出來。

葉笙看着陳醉古怪的表情，又接着說，“陳醉哥哥，你是不是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陳醉想說沒有，卻半天沒吭出一個字。

葉笙有點不高興，但還是勉為其難的，“陳醉哥哥，那我再說一遍哦，我叫葉笙，霧帳吹笙香袅袅的笙，你可以叫我笙笙。”

陳醉的嘴唇動了下，還是沒有說話。

葉笙轉頭又問他，“陳醉哥哥的‘zui’是哪一個？”

陳醉左手緩緩握拳，咬着牙，名字的由來讓他難以啓齒，“喝醉酒的醉。”

葉笙頓了下，搖了搖頭，“陳醉哥哥，你可以是笙歌醉夢間的醉，我也可以是笙歌醉夢間的笙。”

陳醉的心跳猛地空了一拍，祁順在旁邊突然開口，“笙笙年紀那麽小，就學那麽多古詩了？”

葉笙朝着祁順吐了吐舌頭，“笨蛋祁順，這兩首都是詞。”

穆雲清剛好去倒水回來聽見，“笙笙，禮貌一點。”

“這孩子，從小就好奇自己的名字是怎麽來的，我們說随便取的還不依，最後她爸爸陪她查了一夜，自己記住了幾句好聽的，一直記到現在。”

葉笙朝着旁邊的陳醉笑了笑，“喏，陳醉哥哥，你以後和人介紹名字也可以用這句話呀，聽起來就好聽了。”

祁順還認真想了下，“那我的名字有什麽文雅的說法？”

“一路順風？”葉笙幾乎是脫口而出。

祁順不太喜歡，“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送我上路。”

葉笙撇了撇嘴。

她看陳醉一直不說話，悶悶的不太開心的模樣，還以為他依然在糾結名字的事，拉了拉他的衣角。

“陳醉哥哥，你的名字已經很好聽了，你看我的名字，要是介紹說的不好聽了，我就只能說我是個樂器。”

陳醉總算揚了揚嘴角，餘光瞥到葉笙的腿來回晃悠，“你這是想說，我其實就是個啤酒瓶子？”

這話引得葉笙直笑，穆雲清看着滿桌子的菜，趕緊打斷他們。

“好了好了，快點吃飯，一會兒都涼了，小順你快點吃啊，下午還有課呢。”

穆雲清的話，又讓葉笙想起什麽，“陳醉哥哥，你今天怎麽沒上學啊？”

陳醉的神色微變，随後夾了一點菜到自己碗裏，像是在掩飾什麽。

葉笙又盯着他，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模樣。

陳醉的音量壓得很低，“我早就不上學了。”

葉笙坐的離陳醉很近，把他的話聽的一清二楚，“可是陳醉哥哥，你身上穿着南樂二中的校服。”

陳醉勾着唇，似乎第一句話說出口之後，就開始覺得坦然了，“那是別人給我的。”

“陳醉哥哥想要上學對不對？所以才一直穿着。”

“不是。”

陳醉不知道為什麽，他最讨厭在別人面前展現他的慘狀，此刻卻像是訴苦一般的說了實話，“只有那身衣服，合身。”

穆雲清再次打斷他們的對話，舀了一碗湯放到陳醉的碗旁邊，“好孩子，快點吃，一會兒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陳醉看着面前的湯有一會兒，用幹淨的勺子攪了兩下，熱氣散了點之後，推到了葉笙的面前。

“謝謝陳醉哥哥。”

穆雲清沒責怪葉笙，很快又舀了一碗再放到陳醉面前。

眼看着陳醉的視線投向對面的祁順，穆雲清趕緊說了句，“小順不愛喝湯。”

随後，穆雲清像是想起什麽，有點抱歉，“小醉也不愛喝嗎？”

陳醉拿着湯碗的手抖了下，不可思議的看着穆雲清，“阿姨你，叫我什麽？”

“小醉啊，挺好聽的。”穆雲清溫和的笑着。

陳醉抿着唇，沒再問什麽，紅着眼眶喝了口湯，“阿姨，我很喜歡喝湯。”

“那下次再過來，阿姨還給小醉做。”

似乎是察覺到什麽，穆雲清一口一個小醉叫個沒完，或是使喚陳醉端盤子端碗，或是讓陳醉幫忙拿東西。

陳醉沒覺得煩，反倒是這樣做些事情，才能對今天的種種感到心安。

而且，穆雲清叫“小醉”的語調，和他逝去的母親簡直一模一樣。

恍惚間陳醉甚至覺得那個世界上唯一疼他的人，還活着。

送陳醉走的時候，穆雲清和葉笙一起站在門口。

穆雲清拉着葉笙，才讓她沒撲到陳醉身上。

“小醉，你的校服還沒幹，等明天或者之後什麽時候有時間再過來拿吧。”

難得，陳醉雖然覺得麻煩人家，卻沒有拒絕這個提議。

“好。”

“我要送陳醉哥哥回去。”葉笙想要掙開穆雲清的束縛。

沒等穆雲清開口，陳醉半蹲下身子，接過她手裏半袋子的傷藥，“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葉笙還想說些什麽。

自己的名字突然從陳醉的嘴裏說了出來，他語氣淡淡的，不似之前那般兇。

卻也沒見得有多溫柔。

他說：“笙笙，聽話。”

葉笙糾結着小臉思索了一會兒，才不甘心的看着陳醉，極其勉強的說了再見。

“那陳醉哥哥明天晚上來拿衣服好不好？白天笙笙不在家，見不到陳醉哥哥。”

“好。”

有了陳醉的保證，葉笙又開心了許多。

小孩子的喜歡總是單純又直接的，只是想見陳醉，只是想和他一起玩，無關其他的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