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戛納的熠熠星光20

出租車沿着海邊大道的十字路口拐進上坡路, 道路兩側皆是蔥翠的樹木,後視鏡裏倒映着夜色中的地中海。

舒意手機裏标記的地址距離戛納市區不遠,就坐落在戛納城的小山上, 與聖·奧諾阿島隔海相望。

車子開了不到十分鐘就抵達了目的地, 岑旎給司機付過錢後就和舒意一起下車了。

黎彥南購置的這座別墅很大,除了起居區、小花園外,還配有室外泳池以及露天影院。周圍環境很好, 屋頂上是一個面朝大海的寬闊觀景臺, 視野極佳,可以180度全景欣賞安提布岬Cap d’Antibes的風光。

一進別墅門,舒意就徑直朝着客廳的沙發走去。

因為醉意上頭,她的步子看起來有些虛浮,岑旎伸着手護着她,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平衡往前栽去。

“你先坐着, 我去給你倒杯水。”岑旎揉了揉舒意的臉, 将她扶正。

“唔,不要, 我要繼續喝酒!”舒意耳根紅紅的, 一雙眼睛還隐約有些淚痕,“岑旎, 我要繼續喝。”

她此刻的眼神透着茫然,還有輕微的失焦,看起來楚楚可憐。

岑旎無奈, 柔聲哄着她:“好,你先坐好, 我去給你拿。”

舒意抱起一旁的抱枕, 模樣乖巧地伏着, 像一只貓一樣嘀咕了聲:“……嗯。”

見她終于安分了下來,岑旎便摸索到廚房去給她倒水。

酒是絕對不能再給舒意喝了,不然她明天醒來肯定頭痛欲裂。

岑旎一邊想着一邊找杯子,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裏,并不熟悉別墅裏的構造,花了好一會才在頭頂上方的壁櫃裏找到杯子。

剛取出杯子,口袋裏的手機便震動起來,她把杯子放下,拿出來一看,是蘇湉打來的語音通話。

“旎旎姐!”電話一接通就傳來蘇湉擔憂的問話:“你不是去看電影嗎,怎麽這麽晚了還沒回來呀,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沒什麽事。”岑旎将手機夾在肩頭,一邊倒水一邊給她解釋,“就是我朋友她喝醉了,我今晚應該要留在她家照顧她,就不回去了。”

“啊……那需不需要我幫忙啊?”

“不用啦,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那麽多工作安排呢,別熬夜。”

“好吧,那我就不等你回來了,先睡了?”

“嗯。”岑旎應了聲,和她說晚安,然後才挂了電話。

将手機收起,岑旎捧着杯子剛走出廚房沒幾步,就聽見舒意斷斷續續的哭聲。

她心一驚,加快了腳步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我……你知道嗎……我……今天在沙灘上看了一場電影。”

“黎…黎彥南……我們什麽時候一起看好不好?嗚嗚……”

“你聽得到嗎……聽得到嗎?你來陪我好不好……黎彥南……你在哪裏啊……?”

舒意整個人窩在沙發上啜泣,兩只手緊緊捏着手機放在耳邊,嘴裏含糊不清地說着話,聽起來有些語無倫次,但語氣很軟很乖順,像是在和電話裏的人撒嬌。

岑旎見舒意這樣,莫名泛起心酸。

一直以來,舒意表現得都很冷靜,所以在不熟悉她的外人看來,只覺得她清冷,毫不在意,但其實是這個男人的愛意太虛無飄渺了,她抓不住,只敢表現得很乖巧,不敢讨愛。

她其實是很在意的,但這種在意,也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才會被小心翼翼地袒露出來。

舒意因為感激收起了自己的棱角,順從地陪在黎彥南身邊。

黎彥南對她是很好,他會照顧她,也會用平常哄女人的手段來哄着她,但他卻從來不知道她花粉過敏,這種若有若無的好,讓她偶爾以為他走心的時候,又會突然意識過來其實他沒有很在意。

這就是為什麽舒意會在這種蜜罐裏又保持着冷靜的心。

她比黎彥南看得更清更透徹,她有過很多次的心動,想朝他靠近,但又會被他的态度傷到,從而回歸到最初不敢奢求的狀态,于是裝作這一切都是“錢色交易”的勾當,企圖欺騙自己并不在意那個男人。

但是誰會不喜歡拯救自己的人呢?

岑旎短短嘆了口氣,默默走到她面前,将杯子置于矮幾,沒有上前打擾。

就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舒意卻突然喊住了她——

“岑旎……為什麽我的手機……裏面沒聲音……我的手機是不是壞了……”

她的醉眼迷離,根本看不出有幾分清醒。

“嗚嗚……你聽!”

她坐起身,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沒錯,還把手機遞給了她,“……嗚嗚,真的……沒聲音。”

岑旎疑惑地看去,那手機黑着屏,不像是在通話中,她下意識地以為舒意根本沒打通電話,只是醉着酒以為自己撥通了。

“我看看。”岑旎朝她走近,“你是不是沒打出去呀?”

舒意抿着唇,一臉無辜:“不知道……”

岑旎從她手裏接過手機,摁亮屏幕,挑眉愣了下。

是通話的界面沒錯呀。

屏幕上還顯示着通話時間,2分15秒,而且通話時長還在一秒一秒地增加。

怎麽會沒聲音呢?

她把手機貼近耳邊,試探性地發聲——“喂?”

兩秒的沉默。

“——你是誰?”

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響起,審視的話語裏還挾着幾分上位者的威壓感,岑旎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掉地上。

她清了清嗓,禮貌地回應道:“黎先生您好,我是舒意的朋友,舒意她喝醉了。”

電話那端的人沉默了兩秒,語氣辨不出情緒:“你們在哪?”

“我們就在您的別墅裏,您……”

岑旎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嗯,我知道了。”

“……?”

她還想說些什麽,對方扔下這句話就挂斷了電話。

岑旎看着手機有些莫名,就這樣挂了?

她不解的放下手機,轉頭看向舒意,卻發現此時的舒意已經閉起了眼。

她呼吸平緩地靠在沙發背上休息,黛眉輕蹙着,眼皮不時輕輕顫動,像是睡得并不安穩。

岑旎看了眼,怕她着涼,于是轉身将搭在沙發上的那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因為不知道舒意還會不會鬧,岑旎沒有走開,就坐在她旁邊看手機。

大概過了十分鐘,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時,別墅裏的門鈴突然響起。

“叮咚——”一聲在諾大的別墅裏傳開。

岑旎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大半,她坐直身子,轉頭看了眼身旁的舒意。

舒意依舊安靜地閉着眼,睡得正熟,看起來并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門鈴聲給吵醒。

岑旎擡手把她身上的外套拉好,然後走到玄關處,摁亮了可視對講門鈴。

出現在攝像框裏的人竟然是穆格。

他黑衫長褲,整個人幾乎與背後的夜色融為一體。岑旎看着他的輪廓有些愣神。

“Chloe,開門。”男人一貫低沉的嗓音透過對講機傳來。

岑旎隔着屏幕和他對視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給他開了門。

穆格一進門,岑旎就問他:“你怎麽來了?”

“說好的,今天來找你。”

他說這話時眸光落在她身上,眼尾溫柔,深情款款,看起來就像是專門為了她而來。

岑旎瞥他一眼,“是黎彥南讓你來的吧。”

穆格挑眉,伸手勾住了她,“Chloe.”

岑旎豎起手指放在唇邊“噓”了聲,然後指了指沙發的方向,“舒意喝醉了,剛睡着。”

穆格往沙發上掃了眼,問:“你沒喝?”

“沒。”岑旎搖了搖頭,“我們出去外面聊吧,免得吵醒她。”

穆格點頭,和她一起穿過客廳,走到了別墅外面的陽臺。

陽臺很大,種着幾束吊蘭和野杜鵑,樓下就是玫瑰與灌木花叢圍繞的私人泳池。

兩人沒走多遠,就在泳池躺椅的正上方,微微轉身扭個頭就能看到舒意的身影。

接近淩晨時分,世界仿佛按下了暫停鍵,街道教堂都變得很安靜。夜晚的地中海景色很美,天邊的星星像羅盤燈火一樣,散落在不同的方位。

岑旎伏在圍欄上,手伸進煙盒裏摸出了一支煙,咬在唇邊。

穆格看見了,拿出自己的打火機替她打火,然後也給自己點燃了一根煙。

“你是怎麽認識舒意的?”岑旎細白的手指夾着煙,擡起眸看他。

穆格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吐了口煙霧,才說:“通過黎彥南。”

“怎麽說?”

“有一年,我和黎彥南看完一場劇場表演去蘭桂坊食飯,結果有一個女演員扮成女招待進來服侍,很殷勤,知道幫忙點煙添酒,也很有眼色,懂得哄男人那一套。黎彥南讓人賞了她幾千港紙,結果她卻不識好歹,好像聞到味似的黏在了他身邊。”

“黎彥南沒那種想法,厭煩的偏過頭躲開了,身邊人見他這樣,知道他煩了,就把那女人趕了出去。但就因為這個小插曲,他興致都沒了,沒留多久,我們就走了。結果在出包廂的時候,我們看到了那個女人在打罵一個女孩,黎彥南冷臉看了兩眼,反而對那個女孩起了點憐憫,就走過去扶了她一把。”

“所以,”岑旎側身往客廳的沙發看了眼,了然地說道:“那個女孩就是舒意。”

穆格懶懶地“嗯”了聲,咬着煙,說:“那之後舒意就跟着黎彥南了。”

“你跟黎彥南很熟嗎?”

“嗯,朋友。”

“黎彥南有很多女人嗎?”

“沒有,舒意跟着他之後就只有舒意一個。”

“黎彥南結婚了嗎?”岑旎思索了一下,還是問道。

穆格挑眉,細看了她兩秒,才回答:“沒有。”

岑旎很輕地舒了口氣。

“但是應該之後就要訂婚了。”

岑旎一驚,擡眸的眼閃過不可置信。

“Cenni,你也很清楚,很多時候婚姻和愛情是不挂鈎的,在這個圈子講究利益結合,他的家庭背景就是要求他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而不是舒意這種。”

他說這話時神态懶慢,漫不經心的,像是在訴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岑旎胸腔泛起一陣酸澀。

“他沒辦法選擇的。”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穆格又補充了句。

“那你呢?”岑旎隔着袅袅煙霧問他,“你也是嗎?”

穆格無聲地望她,鼻腔處緩緩呼出煙霧,清冷又勾人。

岑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問他這個問題,但就是這樣脫口問了出來。

穆格忽然笑了,轉身滅了煙。

那笑意疏離淡然,不及眼底,叫岑旎盯着看了半天。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不知道是默認他以後也會和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還是默認了他也和黎彥南一樣,沒有選擇。

別墅坐落在半山腰,夜晚的山上風有點大,空氣帶着寒意,岑旎無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穆格注意到了,張開雙臂從後面擁着她。

在他擁過來的時候,岑旎條件反射般掙了下,但男人只是默默地把她摟得更緊,她抿了抿唇,也就沒動。

他的懷抱很溫暖,甚至可以說是灼熱的燙,岑旎的耳尖和小臂都帶着涼,男人緊緊貼着她,将她肌膚豎起的細小雞皮疙瘩都撫平。

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相擁着,心頭的郁燥都被消失殆盡。

兩人很難得有這麽溫情脈脈的時刻,大多時候是幹柴烈火般一觸即燃,又或者互相試探勾引,而現在卻是相互依偎着,一起在夜色裏看風景。

月光稀影,夜風将一勒杜鵑花葉吹得沙沙作響。

岑旎突然問道:“所以那個酒局上,如果你們有那個想法,是不是後來就沒舒意什麽事了?”

穆格好笑又冤枉,低頭懲罰般咬她耳朵:“Cenni,我們那晚是去談正事的,不是玩女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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