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一次

猝不及防地看見那向着自己招搖的情絲, 阿鏡心悸之餘,突然就紅了臉。

北冥君見她不睡,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便問道:“怎麽了?”自個兒低頭看看胸口,衣衫完好,并無不妥。

阿鏡忙緊緊閉上雙眼:“沒什麽, 我……要睡了,你出去吧。”雖然竭力隐忍,聲音卻透着虛跟輕顫。

北冥君蹙了蹙眉:“那好, 你先歇息, 若有事就派人去叫我。”

阿鏡只氣短地回了一個“嗯”,就把被子拉起來,遮住了頭臉。

北冥君起身, 臨出門時候回頭看了眼, 見她動也不動,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怎麽。

直到北冥君去後,阿鏡才肯把被子拉下來些, 松了口氣。

臉上已經熱的如同烤火。

阿鏡無法靜心,這……大概是天上地下, 第一次, 有個人的情花向着自己而生吧。

之前聽北冥君說喜歡說了多少遍,阿鏡只是警惕不敢放心, 沒想到今日, 終于看見他的情苗初生在即。

***

北冥君出房之後, 便見北安知府從廊下匆匆而來,遠遠地看見自己便行大禮。

知府方才接了誅殺猰貐返回的士兵們,又命把那兩個救出來的孩子好生送回自己家中,便又來見北冥君。

國師神情淡漠,等他行禮完畢,便道:“先前知府送去皇都的急奏,本君并沒有看見,先前水丞相事發之後,才抄出些昔日的急件。”

北安知府一聽,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的折子給水丞相壓下了,一時又恨又悔。

北冥君在欄杆前站住腳,望着漫天碎玉飄零,道:“我這一次親來,一則是為解決妖獸之事,另外,是為了知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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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聽到後面一句,面如土色:“國師……為我?”

北冥君道:“有人在北地自立為帝,招兵買馬,朝廷接到密報,說是北地有些州郡的官員,似有投靠之意。”

北安知府急急拱手:“國師大人,下官、下官不曾……”

北冥君淡淡一笑道:“大人不必着急,你若真的也投靠了反賊,此刻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跟我說話麽?”

知府松了口氣,卻仍有忐忑之色。

北冥君不動聲色地問道:“大人沒別的話跟我說了?”

知府對上他通查無遮的鳳眸,萬念俱灰,便跪在地上道:“下官知道瞞不過國師大人,是,先前下官曾見過王爺所派的密使,那密使的确有唆使下官反叛之意,但是……下官并沒有答應,只不過因為先前妖獸作亂,下官屢次上書朝廷卻不理會,導致百姓受苦,怨聲載道,下官有些撐不住罷了,但下官的确并沒有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在靈崆跟阿鏡沈遙夜他們進北安州的那一天,知府大人因為妖獸擄走兩個嬰兒,怒氣沖天,已經準備修書發給叛賊們,約定要反了朝廷了。

正寫好了信,就聽人報說國師的特使來到,知府大驚之餘,急忙權衡,偷偷地把那封信燒了。

所謂懸崖勒馬。

北冥君道:“我知道大人向來忠良,不是那些不忠不孝的貳臣,過往之事便不再追究,大人放心。”

知府和盤托出,卻不知禍福,聽北冥君這般說,那顆心才又安穩了,忙磕頭謝過。

北冥君又道:“反賊只是一時之勢,何況又勾結妖魔,有違天道,注定并不長久。如今本君奉太子之命前來,勢必會靖平北地,安定天下。”

知府如吃定心丸:“下官一定盡心竭力,效忠太子跟皇都,國師若有差遣,只管吩咐。”

北冥君見他死心塌地,略安撫了幾句,便去看靈犀。

北地的情況十分複雜,因為地方僻遠,本就有些脫離朝廷掌控,各地勢力錯綜。

近幾年加上妖獸犯境,情勢更是危急,如今小王爺叛亂,拉攏了很多北地的舊族跟朝廷官員,但凡一些忠義正直不肯同流的,多半都給他們用手段鏟除了。

若不及早動手,讓他們坐大就不妙了,所以北冥君跟鳳明太子商議過後,便調了藺渺回皇都,自己帶了靈犀前來,來的卻正是時候。

當然,北冥君之所以親自駕臨北地,另外還有一件極要緊的事。

***

靈犀的傷因為情花之功,恢複的極為迅速,靈犀沉沉地睡了一覺後,精神大長。

次日,沈遙夜過來探望她,靈犀因為養傷的緣故,不敢恢複人身,又想到昨日受了那斷身之苦,十分憤懑,便叫罵道:“水滢那個賤人呢?她怎麽不來?”

沈遙夜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

“呸!”靈犀大怒,“我還沒問你呢,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自己就帶了我的身體離開皇都?你……你總不會被那個小賤人迷惑了吧?”

“怎麽開口就說胡話,”沈遙夜道:“你傷的是身體,難道連腦子也傷到了?”

靈犀恨恨地盯着他:“我聽你話裏話外好像護着她。”

沈遙夜笑道:“那會兒我是……我是因為看見瞿如夜行,猜到有事,所以才匆匆地出皇都的,本以為不會走太遠,所以也沒跟你聯絡商議。”

靈犀想了想,倒也罷了:“我的身體怎麽被傷的這個樣?倒像是故意要把我截成兩半,趁機吃了一樣。”

“誰去吃你?再說,要吃的話也要烤熟或者煮炖,難道喜歡生吃?”

“誰知道?”靈犀憤怒:“那個賤人,我把她的身體保護的好好的,她卻把老娘弄成這個樣子,夠懷疑是故意的要害老娘!”

沈遙夜見她怒氣不休,只得把昨天跟猰貐對決的事詳細說了一遍,說明水滢是為了救大家,才以身犯險的。

靈犀聽說是跟猰貐對手,吃驚的半晌合不攏嘴:“你們的膽子比豬還大,就算是我,也不敢跟猰貐硬碰,你們這班半吊子的菜鳥也敢去……沒給猰貐塞牙縫,簡直是撞了天運。”

沈遙夜也有些心有餘悸,笑道:“雖然差點害了你,但誰也不想的,我們都沒算到國師會帶了你來,不然的話,連水姑娘也要一塊兒就……”

靈犀發了一頓脾氣,稍微覺着累了,叫嚷的聲音就沒那麽高,只說道:“不要再提她,我煩她煩的很,對了,鏡姑娘怎麽樣啦?”

“鏡兒?”沈遙夜的臉色略暗淡了些。

靈犀吓得變直了:“鏡姑娘怎麽了?”

“不不,你別擔心,她沒事,如今北冥君看着她,她怎會有事呢。”

靈犀這才回過味來:“看你那臉色,我還以為……原來只是吃醋了呀。”

沈遙夜道:“你再瞎說,我可就走了。”

靈犀忙道:“你先告訴我,鏡姑娘真的沒事嗎?”

“別咒她,她好的很。”沈遙夜站起身來,“你幹嗎這麽關心她?”

“我的命都是她救回來的,當然要關心她了,難道要關心差點害死我的那個?”靈犀翻了個白眼,想了想,突然道:“我原先倒是小看了這個丫頭,沒想到她竟這麽有來頭,昨日她救我的時候,我看見……”

沈遙夜一怔:“看見什麽?”

靈犀的眼睛裏透出惘然之色,癡癡呆呆地說道:“我看見……”

當時北冥君半抱着阿鏡,沈遙夜在旁邊一步之遙,圍着拼命吐納的靈犀。

情花搖曳,金光氤氲中,疲于掙命的靈犀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幕奇特的幻境。

她眼前所見的北冥君,阿鏡,跟沈遙夜,卻赫然并不是他們三個人。

沈遙夜呆問道:“你……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我聽不懂?”

靈犀也是半懂不懂:“我不知道啊,我只看見,鏡姑娘不是現在這種小丫頭的打扮,一身紅衣,極為……豔美絕倫,大有氣勢。而國師,國師……他眉心的道法丹心痕是紅色的!”

“那我呢?”沈遙夜目光發直。

“你?你看起來更怪,你……你的頭發竟然是銀白色的……”靈犀說着突然笑起來,“比現在這幅模樣更好看多了,雖然認識你,但當看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個女孩子咧。”

“你是不是傷的太重出現了幻覺。”

“也許。”靈犀幹淨利落地回答,又補充了一句,“可這個幻覺太過逼真,而且感覺甚好,你跟鏡兒很親密的樣子在說笑,反倒是那個‘國師’有些冷冷淡淡的。”

“那……那你的幻覺裏,這些人有沒有說話?”

“說話?”靈犀鼓着眼睛想了會兒,脖子伸了伸,“我聽見鏡兒叫你……什麽藍離?”

沈遙夜把靈犀塞到被子底下,自己默默地出了門。

天有些陰陰的,極冷,屋檐上跟地面的雪都沒有化。

他身上的衣裳并不厚,可是心裏卻燥熱的很。

沈遙夜甚至想要沖到雪中,讓冰冷的雪埋了自己,那樣的話,也許身上這種令人煎熬的熱才會降下來。

身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鏡兒……”他驚喜地回頭,卻失望地看見來者是水滢。

水滢披着一襲鬥篷,緩步而來,本是帶着三分笑意,但聽到沈遙夜脫口而出的呼喚,又望見他失落的眼神,臉上的笑便略僵了僵。

沈遙夜定神:“你怎麽出來啦?不多養一會兒。”

水滢臉色緩和地笑笑:“畢竟我沒有真的受傷,又養個什麽?我原本想去看看靈犀宮主的,她可好些了麽?害她受了那樣重傷,實在是……”

“她好的很,你不用過去了。”沈遙夜想到方才靈犀的沖天怨念,若水滢過去,自是得給狠狠噴上一頓的,“我代你向她解釋過了,你放心吧。”

“是嗎?實在多謝。”水滢屈膝行禮,“那我改日再去就是了。”

沈遙夜點點頭,目光望遠:“這兒風大又冷,你先回去吧,我……”

“你要去哪兒?”水滢突然問。

沈遙夜怔住,水滢道:“我不是故意打聽,只是,我方才想先去探望鏡兒姑娘,不過,我去的時候,正好國師大人也在……不便打擾,我才沒有進去。所以我想,你若是想去見鏡姑娘,還是、還是等一時半刻的再去最好了。”

沈遙夜的确是想去找阿鏡的,此刻聽了水滢的話,心中一顫,反而說道:“誰說我要去找她的?我去看看帝江。”

水滢臉上微紅:“我是不是又多嘴了。”

沈遙夜道:“這有什麽,他們……人家畢竟是訂過親要成婚的……”他本來還想再滿不在乎地說上幾句,不知為什麽心裏沉甸甸地,每個字都像是被石頭壓着。

最終少年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

他拔腿往前,走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便又拐了回來,拐彎的時候他看了水滢一眼,卻見她依舊站在原地,目光平靜,卻像是已經明白一切的神情。

沈遙夜在帝江的屋外轉了個圈,仍是往阿鏡的房中而去。

房間外果然無人,房門半掩。

沈遙夜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蹑手蹑腳走了幾步,突然有一種莫名之做賊心虛的感覺。

他正有些懊惱,想要故意放重腳步,卻聽到低低地喘息聲,從房間裏傳了出來。

剎那間,脊梁上有一股寒意悄然爬過。

沈遙夜身不由己地走到門口,擡手将門扇推了推,房門間的縫隙大了些。

少年邁步入內,循聲往裏,才轉身,就見裏頭的榻上,有兩人纏綿滾在一處。

北冥君天青色的袍擺覆着阿鏡藕色的衣襟,他的身軀長大高挑,幾乎将那一道纖娜身影遮的嚴嚴實實。

沈遙夜突然覺着自己才喝了一碗黃連汁,從舌尖到心頭,都苦澀的無法形容。

仿佛聽見了外間的動靜,阿鏡掙了掙,卻給北冥君止住。

北冥君回頭,鳳眸光轉,看了沈遙夜一眼。

他原本如清雪般的臉色微紅,甚至連那眉心的道法丹心痕,都隐隐地帶些氤氲妩媚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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