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晉江首發

鳳明眼見情形危急,擰眉叫道:“鏡兒!”

當即奮不顧身地往阿鏡的方向奔去。

原來鳳明眼前所見, 是水滢催動天機鼎之能, 白光如同最熾烈的日影, 将那道紅衣影子牢牢地罩住其中。

阿鏡的劍直插在地上,卻終究難以抵禦天機鼎之能, 被那股霸道的力量摧擊,長劍從中彎折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就像是被張開的弓弦一樣,漸漸地被拉到了極至, 終于撐不住了, 铿然一聲,已經斷成了兩截。

水滢已經目無別人,只盯着阿鏡,仿佛在欣賞她垂死掙紮的慘狀。

這會兒便笑道:“我還以為你多能耐呢, 看來也不過如此, 果然沒有國師幫手, 你就什麽都不是!”

阿鏡只覺着渾身的血肉都仿佛抵抗不住,似乎下一刻, 自己的身體跟元神就會給天機鼎撕得粉碎。

雖然如今蘭璃已經去了,北冥君也去了,甚至連靈犀也已經不在,如果一死了之, 仿佛解脫。

但是就這樣的死去, 卻又極不甘心。

耳畔仍有兩軍交戰發出的種種慘烈呼叫, 阿鏡試着站住雙腳。

水滢卻往她身邊走近了一步,像是要把眼前所見看的更清楚一些。

“國師喜歡你什麽?是這幅皮囊?”

水滢快意地看着阿鏡的臉,這張吹彈可破的絕色的臉,此刻因被天機鼎之力懾制,血色盡無,長發散亂,看來甚至有些可怖,她想大笑,卻只幽幽道:“還有沈遙夜,他可真傻啊……”

水滢的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卻在阿鏡的心頭慢慢地劃下。

仿佛她的心也給水滢這一句,生生地被剖開了。

北冥君……沈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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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秋水君,蘭璃……

淚比鮮血更快一步地湧了出來,又迅速給天機鼎吞沒。

阿鏡的眼前已經有些看不清了,但神識卻異乎尋常地清晰。

就仿佛她的神識已經脫離了肉身,回到了那日的九重天離恨海上,她跟秋水君琴簫合奏,蘭璃起舞。

曾經,她只顧滿心喜悅地看蘭璃跳的曼妙,卻隐隐地感覺身邊也有人看着自己。

等她回頭的時候,那人卻仍是正襟危坐,明明是在心無旁骛地垂眸彈琴。

但是在這時,阿鏡卻突然看的無比清晰。

就在她笑的春風搖曳,欣賞蘭璃的舞姿的時候,近在咫尺的秋水君,正目不轉瞬地看着她。

難以想象,這個人的眼睛裏會透露出那樣的情深。

其實她在懵懂不知的時候,已經擁有過最美好的深情。

只是曾經的他們……都錯過了彼此。

心念一動,正吹簫的情天之主毫無預兆地轉頭,對上身旁秋水君的目光。

這一次,秋水君并沒有再閃避,目光交纏,眉心紅色的道法丹心痕顏色變深,漸漸地如同他的眸色。

她入迷地望着他的眸色:“你在想什麽?”

秋水君回看着她,溫聲回答道:“在想你。”

剎那間,阿鏡淚落不止。

但明明是落淚,卻偏在笑:“原來你果然也喜歡我的呀。”

不想死,也絕不甘心再錯過。

這一次……

想要跟他拜天地,入洞房,做一對世間最甜蜜的夫妻。

想要跟他好好的,生生世世,白頭到老。

先前仿佛被剖開的心,血淋淋的。

偏偏就在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處,仿佛有一樣東西瑟瑟萌生了出來,怯生生地看似弱小,實則有着令她自己都難以相信的力量。

開天辟地,第一次。

***

鳳明知道情形危急,不顧一切沖了過來。

他一心只想沖到阿鏡身旁,難免疏忽了周圍的戰況,胳膊給一個低空掠過的妖獸劃了一爪,鮮血淋漓。

鳳明毫不在意,甚至并沒有察覺,拼盡全力躍起,撞入天機鼎的罩頂白光,用力把阿鏡抱住。

剎那間,從他受傷的胳膊上流出的鮮血當空旋舞,又盡數給天機鼎收入鼎內。

鳳明擡頭,對上水滢的目光。

水滢的眼睛裏神色複雜:“殿下,你這是何苦?”

雖如此危急,鳳明仍是一笑:“水姑娘,你又是何苦。”

水滢笑,笑容有些凄厲:“殿下,我沒有別的路走。”

眼見鮮血從體內飛快地流失,鳳明連開口都有些艱難,卻仍是笑着說:“路,是你自己選的。”

水滢閉了閉雙眼,眼底隐約有些淚影。

終于她道:“殿下,別怪我。”

鳳明知道她已經不會回頭了,在天機鼎的極力之下,他只能強撐着笑道:“我不怪你。你……也別怪你自己才好。”

水滢看着他有些變了形的臉,突然長嘯一聲!

剎那間,天機鼎的白光陡然暴漲!

兩頭在旁邊出沒的妖獸猝不及防,被白光罩定,刷地便旋舞而起,發出絕望地吼叫,試圖掙紮着逃離,卻無能為力。

連周圍的士兵們也在瞬間被天機鼎所懾,血肉盡失,魂魄全無。

最可怕的是,天機鼎的威能似乎還在迅速地擴大,把更多的妖獸,士兵們盡數囊括其中。

很快,敵我兩方都發現了這異狀,大家紛紛停止了交戰,拼了命的往外逃離。

鳳明無法置信。

水滢,這難道是要把所有都毀滅?

他卻已經無法出聲,甚至感覺自己的神志也開始消失似的,只能拼盡最後的一絲力氣把阿鏡抱得緊緊的。

在一片的鬼哭狼嚎之中,鳳明太子隐約聽到阿鏡喃喃:“原來、我也……”

鳳明聽不清楚。

“情根不滅,”阿鏡似乎在笑,“情緣……不了,原來如此。”

淡淡朦胧的金光從鳳明的眼前蔓延。

他的鼻端嗅到一股清幽的甜香,就仿佛人在百花盛開的春日山谷,所有的憂煩,苦痛,盡數消失不見,更不必提什麽生死,只有無盡的惬意跟愉悅。

與此同時,耳畔有一陣淙淙的琴音傳來,似曾相識。

已半是入魔的水滢顯然也聽見了這琴音,她驀地轉頭看向聲音來的方向。

北安城頭,有一道獨一無二的身影巍然而立。

長指掠過琴弦,橫掃千軍似的,汩汩的琴音如同清風拂面,蕩滌妖邪。

連天機鼎上那彌漫的妖氛都因而給阻住停滞。

鳳明也感覺到那股撕扯自己的力量在突然間大為減輕,他得以睜開雙眼。

懷中,阿鏡也正擡眸:“殿下……”

鳳明心有靈犀地将她放開。

阿鏡盤膝在地,雙手在胸前合起。

——“入我情天,得我庇佑。”

——“情根既在,情緣不死!”

不像是道訣,反而像是什麽神聖的誓言。

随着阿鏡的手勢緩緩張開,掌心的一團金光也随着盛開似的開始彌漫。

與此同時,在汩汩淙淙的琴音之中,也有一道游絲般的金光從北安城頭迅速卷來。

琴韻悠揚,勾魂奪魄。

阿鏡掌心的金光騰空而起,而城頭上的那道金光也像是迎接一樣,如同蛟龍般騰空掠過。

兩道金光在空中碰撞,而後便死死地絞纏在一起。

交纏在一起的金光彌漫,如同最繁盛的金色的藤蔓,又像是無數的煙花聚在一起綻放。

最終,一朵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情花,在湛藍的天空上盛開。

如此絢麗,熱烈,美妙,比所有的美夢更美輪美奂。

鳳明仰頭,睜大雙眼看着這一幕。

原本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此刻戰場之上所有人也都仰頭望着,連先前躁動的妖獸們也都奇異地安靜下來。

大家都被這一幕奇異而瑰麗的場景吸引,震懾,也許并不僅僅是震懾,而是陶醉。

當情花綻放的時候,那股甜香是會讓所有三界六道的有情衆生都為之迷醉,身不由己。

沒有人發現,在金光散開的時候,天機鼎的妖力在迅速收縮。

因為就連操控着天機鼎的水滢,也被那股彌漫的情花之力感染,想起了當初第一次見到那位神秘的國師大人的時候,看着那人淡漠冷清的模樣,少女的心怦然而動,辛酸而甜蜜,情難自已。

直到情花綻放的這剎那,天機鼎的白光徹底消散。

水滢聽見“嚓”地聲響,原本拖在掌心的寶鼎,突然之間裂開一道縫隙。

然後,是千萬道龜裂似的縫隙,這本屬于魔界的可怖逆天的寶物,竟生生地碎裂成片片,自水滢細嫩的掌心滑落。

水滢看着這一幕,并沒什麽反應,只是輕輕地笑了笑。

金光之中,她的臉上也出現了第一道的裂痕,然後,就如同天機鼎一樣……

直到,灰飛煙滅。

最後一眼,水滢回頭看向北安城頭。

那道影子,仿佛有些陌生,又像是極熟悉的人。

他沒有死啊……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在灰飛湮滅之前,最後一滴淚從水滢的眼角緩緩滑落,又迅速地被風卷走,如同它的主人一樣,悄然無聲地消失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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