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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不是已經親了麽。璎璎暗自腹诽,這會還裝模作樣做什麽矜持。

苗璎璎不動如山,不拒絕,不答應,眼眸低垂,長長的睫羽毛微微發顫。

可是女孩兒家自有她言不由衷的特權,倘若不回話,十有八九是一種無聲的默許。君至臻不知道,他只能試探,一步一步地在她允許的範圍裏放肆。倘若在這個試探的過程中苗璎璎表現出一點的抗拒,他就會适可而止。

君至臻再一次低下了頭,嘴唇慢慢地靠近。

呼吸再一次雜亂,夕陽的光芒柔和卻奪魄,靜靜地披在青牆邊一對少年少女的身上,泛出晶瑩的琥珀光。

君至臻順從這一步的動作,雙手握住了璎璎清瘦的肩膊,不需要再整頓旗鼓,不需要等她有所反應再拒絕,君至臻以虔誠的、卑微的姿态,低到足夠低,再以上膜拜的姿勢,擁住了璎璎的楊柳細腰,薄唇蜻蜓點水般地,在她的粉唇上印下了一個吻。

時間不夠長。

心跳足夠快。

苗璎璎暈暈乎乎的,心跳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唯一的念頭——君知行親我了,君知行他居然親我了,爺爺知道了肯定打斷他的腿,或者把他趕出翠微書齋。

可是為什麽,她所想到的一切,都不包括于,她親自動手,狠狠地斥責他這個登徒子。

是因為今天花朝宴會上,他暗示他的心上人是自己嗎?苗璎璎有點兒糊塗,又有點兒清醒。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彼此熟悉,又門當戶對,沒有不可以,只有願不願意。

那麽,她是願意的嗎?

根本未及深思熟慮。

“璎璎娘子!”

一陣尋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有聲音傳入了苗璎璎的耳朵,她猝然清醒,連忙推開君至臻。

對方的面容也清晰地挂着一抹飛架鼻梁的紅,苗璎璎等不及細看,壓低喉音,惡狠狠地威脅他:“今日之事,若是說出去,我就同你絕交。”

說完就撂下還在牆邊伫立,仿佛根本還沒從那個沖動的吻裏回過味來君至臻,往另一側的花木中兔子似的逃走了。

君至臻一手扶着濕潤的苔痕泥濘的青牆,一手撫過嘴唇。

還殘留着溫度,香香甜甜。

眼底泛起溫暖的笑意。

可沒等笑意蔓延開來,已盡數收攏,釀作嘲諷。

他是因為君知行的這個身份,得到了這樣的恩賜。

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君至臻,他非但不會如願,甚至會被她唾棄地一腳掀開。

他還能夠再卑劣一些。

只要君知行也不說,也許終其一生,她都不會知道,今天将她壓在牆邊,吻過她的人是誰。

這就會是一個永恒的秘密,獨屬于他一個人的龌龊的秘密。

……

入夜,微風骀蕩。

苗璎璎竄回府中,問了聲爺爺行動,從恒娘口中得知他老人家已經入睡了,這才安心。老人家多眠是好事,苗璎璎只覺得一路面頰如火燒,又饑腸辘辘,也沒回寝房,先溜進了庖廚。

恒娘體貼入微地準備了璎璎最愛的蜜汁烤鴨,苗璎璎本就腹中空空,看到美食自然免不了大快朵頤一番。

夜色已深,苗璎璎果腹之後,沐浴淨身,來到花神像前三拜,敬神。香案上供奉佛果鮮瓜,瓷瓶中插着時令花卉,芳氣清幽怡人。

苗璎璎已經上床歇息,可一向沒心沒肺睡眠質量好得不得了的璎璎,卻無論如何也睡不好了。

也許是混亂中還沒有如此深刻的感覺,當終于夜深人靜的時候,苗璎璎發覺自己坐不住了,她開始只要一閉眼,腦子裏就全是君知行。

第一次見到君知行,她錯把人認成了君至臻,吓得激動地大叫,一直往母親身後躲,嚷嚷他不要過來,母親笑着,滿臉歉然地向四殿下謝罪,君知行惶惑地望着她,溫和地說道:“這個妹妹,很是可愛的。”

連母親都說,君知行小小年紀,便已知體貼,将來定是是個玲珑人兒。

母親也說起賢妃生了一對雙胞胎兄弟的事,苗璎璎後知後覺地晃過神來,原來那日将她推入湖中,事後逃逸不見的男孩不是面前眉目溫煦,充滿善意的這個。雖然長着一模一樣的臉,但根本不可相提并論。

苗璎璎從小就和君知行是朋友,雖說算不上表哥和君至臻號稱的那種“知己”,但彼此無話不談,苗璎璎都敢開他玩笑。然而一直以來,苗璎璎都感覺不到自己喜歡君知行,絲毫沒有這樣的感覺,或許是她從來沒有這樣思考過。

今天的這個淺嘗辄止的親吻,戳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

原來她也是喜歡他的呀,怦然心動,少女癡慕少年,兩小無猜,情意一往而深。

她喜歡君知行。

苗璎璎覺得胸口燥熱得厲害,心跳就沒緩下來過,翻來覆去地失眠,直到後半夜,才終于睡去,結束了花朝節一整天的百轉千回、兵荒馬亂。

一陣喧阗的動靜中,苗璎璎醒來,恒娘伺候梳洗,苗璎璎坐在鏡子前挽發,照例要到福壽館向爺爺請安的,不過恒娘卻說,太傅一早出去了。爺爺年事已高,璎璎不知道他為何近日頻頻出門,像是在家裏悶壞了根本待不住,她沒有仔細去想,爺爺身邊随從不少,他人老了行事比他們這些小輩都穩重,何況名望也高,只是出門,許是乘車去環谒友人,不足為奇。

但眼下卻另有一樁事,院子裏鬧得人聲鼎沸的,苗璎璎無法忽視:“誰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到風一陣似的人影刮進了她的寝房,人還沒到,笑聲先聞:“璎璎,姨娘來看你了。”只見到背影,和鏡子裏正停了梳妝,眉目秀美、出落得瓊姿雪貌的璎璎,她的聲氣停了一陣,妒火暗暗地往上拱,可是臉上的笑容愈發擠得真誠了,“幾個月不見,又出落得标致了許多。”

苗璎璎擱下花钿,檀木幾凳上緩緩轉過身,一張剛上了淡妝的臉,端的是燦如春華,姣如秋月,柳氏心頭暗惱,苗璎璎這小蹄子倒是吃香喝辣地滋潤着,越生越好,自家的女兒憑什麽在外頭,一年吃不上幾回粳米,還得看那沒用的漢子的臉色。她臉色一番遲疑,眼睛明亮着,微笑說道:“有些事求你,聽說公爹恰巧不在……”

苗璎璎一嗤:“什麽‘公爹’,祖父沒有認你呢。他連兒子都不認,怎輪得着姨娘上太傅府攀近乎。”

不待柳氏說話,苗璎璎便譏諷起來:“是不是我爹又周轉不開了?”

關于這樣的事,每年要上演不下三回,苗璎璎早前還埋怨,失望,痛苦,父親為何在母親死了沒有一年就領回了這麽一個女人來,還鐵了心要扶正他這個外室。當時氣得爺爺差點兒一病不起,之後更是将他們,還有他們在外面私生的女兒全都趕出了苗府。

父親身上本來沒領什麽官銜,靠着祖父的聲望,也混到了一個六品文職,可惜柳氏心比天高,六品小官的俸祿到底滿足不了她與日俱增的胃口,上門打秋風也不是一次兩次。祖父一生清高自傲,比誰都要強,根本不願見他們,還說父親要是再上門來,他便也豁得下一張老臉,必定打斷父親的狗腿。父親聽了吓得厲害,不敢再來,可是柳氏偏不安生坐不住。

祖父不耐煩應付潑蠻之人,便讓璎璎來處置柳氏,可惜的是她年紀小,又聽了柳氏的蠱惑讨好,到底伸手不打笑臉人,沒把她怎麽樣,只要她立個誓,不要再來苗府要錢,一個子兒也不會有。柳氏自倚長輩身份下不來臺,也不肯立誓,璎璎和她就撕破了臉不裝好相了。

柳氏性情谄谀,心頭沒憋什麽好的,既然被苗璎璎看穿,也就不拐彎抹角,只一心打感情牌:“小娘子,寶寶,你的親妹妹,你是知道的。你自小來錦衣玉食,上有太傅和郡主庇護,下有蕭郎君偏愛,都是一個父親生的姊妹,你的妹妹偏就命苦,這些年跟着我們,不能回苗家認祖歸宗也就罷了,你那父親,确是個沒有本事的,如今你妹妹定了親,他卻連像樣的嫁妝錢都貼補不出來,我真是要……小娘子,你可真要大發慈悲……”

苗璎璎一詫:“定了親?和誰家?”

柳氏眼珠暗滾,心下裏話術轉了千百回,頭面上哭天抹淚兒好不凄慘:“定的是英國公府的三公子,如今你爹雖然被公爹趕出了門,可咱到底是姓苗,一家人縱然是分了爨,到底打斷了骨頭連着筋,小娘子,你也聽說過英國公府是什麽門第,寶寶幾輩子才修來這不及娘子半點的福分,若是教你妹妹寶寶出嫁都不得個體面,那旁人怎麽瞧咱們太傅苗家。”

苗璎璎淡淡道:“苗家不是我說了算,柳氏,你若知情識趣一點,就該知道打從爹爹硬要娶你為妻,被逐出家牆那日開始,你們的事就和苗家沒什麽幹系了。就算你們依仗血緣,硬要攀親扯故,族譜之上也沒有你們的名字。苗寶寶的嫁妝,不該我們出。”

一說“族譜”,那就是戳了柳氏的脊梁骨。

當年那漢子死腦筋不肯轉圜,硬一門心思要立她為正妻,狠狠地得罪了苗老頭子,教他将親兒子都趕出了家門,更是為了争一口氣,多年來都不聞不問,柳氏也愈發怄得厲害。

她臉上三分笑,聲音一哽:“小娘子,你當真狠心絕情至此?将來你若出嫁,必是風光顯貴,你妹妹寶寶也是你爹爹的女兒,怎的就……”

苗璎璎嘆道:“蓋因母親的肚子不同罷。”

柳氏聽出她譏諷自己賣酒女出身,比不上她金尊玉貴的郡主母親,哪裏還有好話可講,登時就要發作起來。

苗璎璎唰地長身而起,幾步來到了她的面前,柳氏一激靈,沒等發出火,到先被她吓了一跳,苗璎璎沒怎麽樣,只是笑道:“英國公世代為公,又從武行,列為勳貴,如此高門府邸,縱是庶子,也不是六品國子助教能夠攀得上的好姻緣,說到底還是利用了太傅之名。既然爺爺的名都讓你們冒用了,已是恩惠,何必還要上門來無禮鬧三分?”

“你,你這小娘子——”

柳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苗璎璎知道正戳中了她的痛腳,不願再和她多談,便吩咐最有打發人手腕的恒娘:“恒娘送客!”

轉身不再理會柳氏一眼。

作者有話說:

雖然有這樣的渣爹,但璎璎還是在愛和呵護裏長大,是真真的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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