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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過去兩日,翠微書齋照常複學,三日休沐期滿,入學的學子個個春風得意、精神抖擻,至此際天又放晴,春日高懸林梢,趁着太傅還沒來,幾個女孩子坐在池塘邊,用嫣紅的春水蘸了芭蕉葉,彼此點睛玩耍。清清涼涼的水,滴在眼皮上,卷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
學子們也三三兩兩,談天說地,聊着花朝節這日城內城外的種種見聞,又說到穗玉園,除參宴的衛平侯沈溯、四殿下等寥寥幾人之外,其餘人等無不歆羨,恨不能與大梁首富蕭星流攀交。
一牆之隔內的熱鬧,照例是與君至臻無關的,他的書案單獨設在牆外,每一次,都只是獨自一人将課本整整齊齊地摞在一旁,學子也不敢同他打招呼。
禁中來了人,是嘉康的車辇,她停車園外,背着書袋快步朝書齋走入,飛快地瞥了一眼君至臻,道了一聲“三哥早”,便是他在每個清晨,能夠得到的唯一的問好。
不過今日似乎是個例外。
牆內發現了什麽,有人驚奇地叫了出來:“咦!大夥兒快來看,這牆上有兩頭豬哩!”
僅僅只隔了一堵牆,清晰地傳入了君至臻的耳朵。
他手裏的狼毫被掰成了兩段。
正入齋的苗璎璎的腳步也恰好停下,臉色微微變了,随後飛奔入內。
過不多時,裏頭便傳來轟然喧鬧聲,也聽不出誰的聲音夾雜在裏頭了,像是吵了起來,最清晰的那個聲音,依然是苗璎璎的。
“不要笑!趕緊找人擦掉它!”
“要是被……知道,你們不要命了!”
君至臻哂然一笑。
這時,迎面又走來一名彩衣婦人,年約三十出頭,看穿衣打扮,像是官員之妻,君至臻徐徐起身,只見那人尋尋覓覓過來,見了他,兩眼頓時冒光。
柳氏一眼就看出這少年身份不凡,客氣地請了安。
這是君至臻今天早上得到的第二個問好。
接着柳氏張口就道:“小郎君可知道,這裏頭就是太傅辦的書齋了?”
君至臻眉目輕鎖:“你是何人?”
柳氏道:“妾身是來找璎璎的,這孩子,昨日裏不知說話哪兒得罪了她,竟然鎖着門不讓我進,我這才尋到翠微書齋來。”
不待君至臻說話,那柳氏耳朵尖,立馬聽出來牆內苗璎璎與人争論的嗓音,忙不疊撇下君至臻,福了福,便舉步穿過洞門朝牆內走去。
沒過多時,牆內便安靜得落針可聞。
翠微書齋是苗太傅所辦的私學,雖然不像太學與國子監設有禁制,但名望淩駕于國子監之上,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進入,一時間,王孫貴女們紛紛好奇,這個無禮的婦人是從何處而來。他們面面相觑,莫名所以。
場面死寂得匪夷所思。
柳氏一眼看到那在衆人簇擁之間,因為見到自己瞬間垮下臉的璎璎,心中暗忖,寶寶和你是一個爹生的,怎的你就在王孫公子之間衆星拱月,人人捧在掌心,我家的寶寶樣樣不如,連英國公家的庶子都樣樣對我們擺譜兒。柳氏自恃好歹是苗璎璎的姨娘,這死丫頭見了自己準沒好臉色,她一個長輩尚且要拉下臉來求她,真是該遭天打雷劈!
可來都來了,就是用求的,敗壞了苗家的名聲,可為了女兒的婚事柳氏也不在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苗璎璎和公爹一個頂着名門毓秀的頭銜,一個扛着天子之師的牌匾,還能不要臉去。
“璎璎,你這孩子,昨日裏怎能那樣對姨娘……”
柳氏殷勤上前,着身旁的婆子将臂彎裏挂靠的食盒取下來,道是自己心意,也分給諸位同窗嘗一嘗。
于是人們知道了,這是苗璎璎的姨娘。也有好事的聽說過苗家家門不幸之事,深為太傅扼腕。如今這柳氏,可是好不要臉,居然追到了翠微書齋裏來。
可惜在場各位都是名流,犯不着和一個低賤出身的姨娘計較,何況清官難斷家務事,便只管開始晨讀,以待太傅授課。
這番反應,讓苗璎璎如被推了出來,同窗們固然沒什麽必要替她應付柳氏,苗璎璎自己更加煩躁,實在話都懶得同柳氏講。
柳氏一個勁催促她吃點兒,又說起自己的窘境,哭訴起來:“娘子,都是一父所生,我雖然不如你的郡主娘,是個下賤胚子,可是寶寶啊,她身上流着同你一樣的血……”
柳氏說完就要抓璎璎的胳膊,璎璎後退半步,正巧一道身影卡了進來,璎璎定睛一看,竟是蕭泠。
柳氏呆了一呆,詫異道:“你,你可是蕭泠?阿泠小時候,舅姨娘也是抱過你的。你這是——”
蕭泠微笑:“記性不錯,不過,我只認太傅是我的外祖父,湘郡主是我的舅母,不認苗仁清是我的舅父,至于你,更加是免了。翠微書齋雖不是禁宮,但天子之師,詩書學堂,不容粗鄙之人張口銅臭閉口銀錢在此撒野,廣文、廣武,給我将她送出去!”
柳氏吃硬不吃軟,一聽說要動真格兒的,立刻吓得腿軟。見左右兩個随從上來就要拉扯自己,自己好歹也是官員之妻,哪裏能容此等羞辱,大聲道:“來人啊,要打殺人啦!這事兒,這事兒我就是鬧到三出闕前,我也要讓陛下看看你們恃武行兇!”
蕭泠冷然道:“你算什麽東西,也配到陛下面前颠倒黑白?拖出去,再往裏闖,直接送玉京府!”
“諾!”
廣文廣武兩人聲氣高,粗重的嗓音一吼,柳氏吓得兩股戰戰。
眼看左使不動,右叫不通,被廣文廣武擒拿着,幾乎連口氣都喘不上來,柳氏沒了轍,不罷休地吵嚷着,到底是被拖出了懸花洞門。
蕭泠聽見聲音遠去,眉頭的結這才松展了一些,回頭看來,苗璎璎竟面帶感激,向她和善地抱住了胳膊:“多謝表姐。”
蕭泠啐了一口,将她的胳膊抽出來,背過身傲慢地道:“跟你有什麽關系,我純粹是看不過無賴欺負苗家的人罷了。”
苗璎璎知曉她嘴硬心軟,不過是嘴上說得厲害而已,她內心的感激絲毫沒有減半分,目送柳氏出去,甚至,還停在洞門口張望了半晌。
直至身後,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苗璎璎唰地一激靈,君知行将她拽了回去,靠在牆邊。
見到是他,苗璎璎的心驀然撲通撲通急劇地跳了起來。自從前日的事情發生之後,苗璎璎再難面對君知行,單是想到他都會臉熱,此刻被他叉着胳膊抵在牆根上,便似那日的事情重臨,她沒做好準備,臉頰頓生紅雲。
君知行疑惑地望着她:“柳氏糾纏于你很久了?”
苗璎璎垂下目光,平複着心跳,緩緩道:“也不久,就這幾日。”
君知行微微笑道:“不是同你說了,有什麽麻煩來找我麽,柳氏若再糾纏你,你便告訴我。璎璎,皇城之中沒有我擺不平的事。”
苗璎璎胡亂地點着下巴,或許是因為上次戳破窗戶紙的緣故,不論他現在說什麽,苗璎璎總覺得暧昧不清,可現在場合不對,爺爺馬上就來了,周圍都是同窗,苗璎璎不想教人發現他們之間八字有一撇的端倪,連忙低着頭朝自己的書案走了過去。
晨讀已經開始,書聲琅琅,苗璎璎心思不專,因君知行就坐在自己身後,多少有點兒難為情。也不曉得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身後有兩道灼灼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在凝視自己。
這樣,就更羞人了。
苗璎璎把臉蛋埋進了書裏。
……
柳氏被廣文廣武手拿把掐地跟拎一只上了年紀的家雀般送出了洞門,這只家雀口中還在不停聒噪。
但柳氏沒等出去,目光忽然又掃到君至臻,自己好歹官婦,如此顏面掃地教人拖出去,以後怎麽立足?六品芝麻官雖然小,但幾個官宦娘子之間都有親厚的貼心好友,一個個都拜高踩低的,先前她吹出了牛皮,要将寶寶嫁給英國公次子,如今可倒好了……
正當她一籌莫展之際,君至臻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面前。
“留步。”
柳氏猛地擡起眼,本覺得這少年面帶陰郁,眉目間有股無法隐藏的冷氣,此刻他竟挺身而出,可比那裏頭裝腔作勢的貴人好了不知多少去了,柳氏俨然是抱住了救命的稻草,急忙向他求助:“小郎君,你就幫我再向璎璎說幾句話,我是她的姨娘,一家人總是有話好商量的。”
廣文廣武畢恭畢敬地放開柳氏,行禮:“三殿下。”
三殿下?
柳氏聽了眼珠一突,沒想到胡亂扯的一張救命符,竟是三殿下,她倒生出了幾分退意,不敢繼續莽撞上前,縮手縮腳了起來。
君至臻看了她一眼,道:“你是苗璎璎庶母?”
柳氏自覺點頭,“是的,是的。”
都是同窗,料想三殿下應當也不至于——
“視同混亂國子監,拖入玉京府,應能處上羁押十日。”
君至臻的聲音極為冷淡乖張。
柳氏眼珠子快掉出來,覺得自己血液都快冷了!
“三殿下,你……你這是,我犯了什麽罪,是苗璎璎得罪于你?殿下,妾身與那苗璎璎無關啊……”
廣文廣武哪裏還容得下她繼續質問君至臻,不由分說将人重新拎起來,大步就往外拖,柳氏慘叫着被拎出了翠微書齋。
君至臻再一次來到洞門前,想看一看受到驚吓的人,不期沒來得及走到門口,菀菀垂花處,傳來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
——不是同你說了,有什麽麻煩來找我麽,柳氏若再糾纏你,你便告訴我。璎璎,皇城之中沒有我擺不平的事。
君至臻想,他一直都無比嫉妒,君知行能夠擁有光明正大的保護她的資格,不像是自己。
還幹着如此卑鄙陰暗的勾當。
他這種人,也許應該離他們遠一點兒。
少年袖口下的手,握緊成了拳。
作者有話說:
真真呀我的真真,好男人就要迎難而上知道嗎?不要再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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