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春日過,轉眼便是四月,天氣漸暖,鳶飛草長,亂花攻陷了整座書齋。弟子們除了每日必備的功課之外,裁花修葉也成了一大副業,不少女弟子以修花為樂,不惜血本将家中一粒千金的花種子運送入齋精心培育。
男弟子則三三兩兩聚集一處,圍着一張新置的書案,興奮激烈地讨論着。
“今日我在書齋門口遇見一名大美人,說是也來翠微書齋入學,賢妃娘娘親自牽的線。”
一說到“大美人”,那些公子們個個兩眼冒光,争相詢問是誰,那人賣了個關子,并不明說,只一力描述其莺妒燕慚、桃羞李讓的美貌,聽着就令人心癢。
幾名女公子在牆根處澆花,君樂兮聽了就不大高興,覺得男子大多膚淺,在書齋裏讀多少聖賢書都是那副死樣子。不過,不怕流氓,卻怕流氓有文化,在他們的極力渲染之下,君樂兮有些坐不住,但她左右一望,卻沒見着可以說話的人,最後,她向着蕭泠挨了過去。
蕭泠神情專注地培土,對男弟子的議論聲俨然充耳不聞,嘉康公主好奇道:“阿泠,你不奇怪他們說的是誰嗎?她來了,璎璎會失寵嗎。”
蕭泠似笑非笑地瞥她:“她失寵同我有什麽幹系?再說,苗璎璎她在意?”
她端起腳邊的陶土盆,徑直離去。
嘉康公主對蕭泠的反應既驚訝又不驚訝,柳葉眉微微攢蹙,心道,她倒要看看,究竟怎生美法,也不過是璎璎今日病了沒能來上課罷了,不好放在一起比較。璎璎的美貌,這是不消說的,反正在她心裏是無可撼動的第一。至于那些膚淺的男子,不用管他。
幾名男弟子聊得興致正高,忽見衛平侯沈溯,與三殿下、四殿下聯袂而來,向遠之吹了個口哨,喚住三人,揚聲道:“書齋有大事發生了!過來聽聽!”
君至臻仿佛什麽也沒聽見,轉道上講壇,為太傅沏茶。師父的茶均有弟子沏,今日是輪到了君至臻。
恰逢苗璎璎不在。
蕭泠立在牆邊,正塗抹花椒泥,對着君至臻的背影卻想到一事。君至臻來書齋也有一年了,他來後,輪了幾個斟茶的日子,這時需要從外牆穿過洞門,來到講壇前為外祖父焚香沏茶,調琴正音,此時牆內學子動靜一覽無餘。奇怪的是這幾個日子裏,苗璎璎似乎都不在。
她總覺得有幾分不尋常,像是有心回避一樣。不過天不怕地不怕的苗璎璎,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要回避一個和她似乎并無交集的人?
上次投壺,是誰的飛石,技出苗璎璎之上,害她失了手輸了?總不可能是她親哥,能有這種暗器絕技的,她認識的沒有幾個。蕭泠思來想去,凝視着那道沏着茶湯仿佛與外界無幹的身影,滿腹狐疑。
桑榆晚就在衆人的議論聲中,款步進入了書齋,她的傅母替她将書袋背至新置前安下,便向桑榆晚禀退。
打從桑榆晚出現,便吸引去了所有的目光。不單是因為桑榆晚是新來翠微書齋的女弟子,确實如同向遠之所言,此女子杏面桃腮,顏如渥丹,自有股秀麗別致,脫于凡俗之感。
男弟子蜂擁而上,與之結交,女弟子各自打量,心懷計較。
書齋弟子圍成的一圈銅牆鐵壁外,衛平侯與君知行對視一眼,驀然笑道:“這是你的表妹?賢妃娘娘怎的突然安排她來書齋讀書?”
君知行單臂架在沈溯的肩膀之上,嘴角上揚:“不好麽,自打三哥一來,咱們書齋已經許久沒見生面孔了。”
衛平侯沉吟反問:“璎璎不吃醋?”
君知行愣了愣,俊臉飛霞,手肘重擊向沈溯腹部:“別扯!”
此刻被圍困于人群中間的桑榆晚,一面體面地回應同窗們的激動熱情,眼角的光,卻早已飛出去了,調琴的身影,手指撥了幾根弦後,便緩緩起身,背影朝洞門外走去,事不關己,對她這個同窗,絲毫沒有問候之意。
桑榆晚早已心涼,淡淡地嗤笑了一下。上次同君至臻聊了一次,回去道明不成以後,母親對她大是責怪,母親越不滿意,桑榆晚心中越委屈,都是君至臻的過錯,憑什麽讓她一個人來背,就算母親親自去,只怕也被他弄得下不來臺。
有些人天性涼薄無情無義,活該一世孤寡沒有人愛,幹她何事?
“晚晚。”
桑榆晚聽到君知行喚自己,腼腆地回過身,向君知行福了福:“四表哥。”
向遠之那大嘴巴登時嚷起來:“老四,這你表妹?”
君知行分外覺得有面子,眉梢一挑:“怎麽,不像?”
君知行豐神秀逸,相貌自然更是俊美。向遠之對這兄弟倆一向深感弗如,連忙讪讪道:“能,看得出來,嘿嘿。”
這麽個美麗的表妹,卻落入男人堆裏,君知行自然要當護花使者,上前一步,握住了桑榆晚纖細的手腕,桑榆晚掙紮了一下,臉紅掙脫不得,只好任由他去,愈發赧然地躲在君知行背後不敢擡起頭來。
君知行挺身擋在她身前,在沈溯嘆氣巴掌蓋住臉深感其好逞英雄無可救藥之時,揚聲道:“表妹晚晚,性情膽小,諸位若想同她說個什麽話,最好先在心裏掂量一下,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若有冒犯的,只管沖我說來就是。至于書齋中分組一事,她以後就跟着我君知行,晚晚詩書才華樣樣不弱,諸位大可放心。”
弟子們吃吃偷笑,明知四殿下開始散他的風流德行了,可也得賣他這個面子,一邊笑一邊點頭。
蕭泠仍在轉角處抱臂遠觀,諷刺地嗤了聲。
她這回算明白苗璎璎為什麽這些年像根木頭了,多半是大智若愚,一眼看穿了四殿下的本質,就像一縷春風,暖的絕不止花一朵,它愛看的,從來是春色滿園。
……
苗璎璎雖沒入齋,但多年來養成了早起的好習慣依然保留了,卯時起來梳洗後換了一身青綠色的及膝短打,烏泱泱的黑發利落地紮成高高的馬尾,一根與衣衫同色的發帶固定,在院中練了一套軟鞭。
從頭打尾打下來,已是汗流浃背。她的武功自覺在男人裏也不露怯——要不是因為童年陰影,也省得習武保護自己了。不過她一向以輕捷靈活見長,所使用的武器也是軟鞭,以前使使還算湊活,近期一定是過了發育關功法又更上一層,試圖想找一點新鮮樂子了。
“要是有九節鞭就好了!”
苗璎璎暗暗地想。
“娘子,”恒娘突然從外邊回來,苗璎璎正擦着汗,詫異地看了過來,恒娘行禮,又低聲道,“郎主來了。”
苗璎璎擦汗的手頓住,絹布還停在臉上,臉色卻細微地變了,“哦,讓他進來。”
苗仁清快步穿庭過院,匆促地進入後宅,見到苗璎璎的瞬間,便加快了一些腳步,背手皺眉地責怪起來:“璎璎,你也太不識得一點體統,縱然是看不慣姨娘,不願借她嫁妝,也不必當着衆人的面,對你的姨娘大加羞辱!”
苗璎璎本來還以為父親回來是為何事,可惜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孤苦失依的小女孩兒了,她笑靥如花地說道:“這是柳姨娘同爹爹你告了狀了?”
苗仁清嗓子口裏的話一窒,苗璎璎打蛇随棍上,将臉頰上滾滾的熱汗擦完,帕子遞給恒娘拿着,她便朝父親行了一禮,又笑道:“不過,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爹爹之前沒有找過來,多半是忍着。不知怎的今日忍不住了?我猜,是苗寶寶和她的未婚夫要過納征禮了對嗎?到現在還沒籌夠嫁妝嗎?不能吧,我記得爹爹雖然只是六品,但朝中的俸祿也算不少,加上當初分家時,帶走了好些娘親的陪嫁,怎麽才沒幾年,竟連區區英國公府庶子的回禮都拿不出了,也不知怎的當的家,好生教人奇怪。”
湘郡主乃是長沙王獨女,當年出嫁時何等顯耀,長沙王直是十裏紅妝送嫁,可惜後來爹爹走了以後,苗璎璎想起清點嫁妝時,發覺賬目有些對不上,細想想又無賊寇,那麽多錢還能去哪了呢?
祖父一生清高不慕榮利,她那時又只是一個九歲小兒,使不動那麽多銀錢。剩下的,多半是被某些黑心貪財的給昧下了吧,想也知道是誰。
苗璎璎如此說,把他爹臊得老臉一陣紅,可郡主的嫁妝,多多少少有他貪墨的份兒,那柳氏又不會當家,為了給她結交貴婦圈子,上上下下地打點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去了,他剛得知時也是震驚,怒氣上頭要發落柳織雲,但柳織雲卻直說是為了給他謀前程,既是為了他,苗仁清幹不出放下碗罵娘的事兒,也只得忍着,如今被女兒一通譏諷,他真真是臉面無光。
已經被識破了,苗仁清也不好再厚顏無恥繼續掩蓋,好聲好氣地卑微起來:“璎璎,你姨娘絕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這些年我同她相處,是比你更清楚她的為人的,璎璎,你對你姨娘有成見。”
單就貪墨母親嫁妝一事,苗璎璎就無法放下芥蒂,她不鹹不淡地道:“爹爹也不必拐彎抹角,直說就是,想為苗寶寶求嫁妝是嗎?要多少?只是爹爹你莫忘了,祖父,曾祖父他們都是讀書人,咱們是清流世家,家中本無多餘的銀錢。當初要不是母親不遠千裏從長沙郡嫁過來,好歹撐起了門面,幫助苗家度過了最難的時日,家中如今只怕也揭不開鍋了。若非如此,爺爺也不至于年紀一大把還出來應诏辦學。何況你們走時,不是已經将大半的嫁妝都偷偷順走了麽?怎的還隔三差五過來要錢,爹這是要逼着璎璎與爺爺投河自盡!”
大梁仁孝治天下,苗仁清何敢逼迫年邁老父?這麽一頂天大的罪帽扣下來,苗仁清是說什麽也不敢認的。
他連忙擺手道:“不不不,璎璎,爹哪裏要逼迫你和父親,只是,只是——”
苗璎璎直勾勾地盯着他,恨他不幹脆,目光催他還不從實招來。
父親一生活在爺爺的陰影下,人也勤勉,可惜就欠缺天賦,屢試不第,諸事不就,養成這唯唯諾諾的性格,對母親又時常自卑,所以才移情對他百依百順的柳氏,苗璎璎理解這種心理,她讨厭這麽負心沒用的男人。
苗仁清覺得實在有些難以啓齒,哆嗦着道:“璎璎,你能不能,看在爹爹的面上,求一求你的爺爺,讓他,接受寶寶?你放心,我和姨娘絕不會搬回苗家,就讓寶寶,用苗家庶女的身份出嫁,你看行不行?”
果不其然,又是柳氏撺掇的。這次要是苗寶寶當了苗家的庶女,擡了門楣嫁入國公府,柳氏就能不得寸進尺了?若非苗璎璎早已失望透頂,聽到這樣的話還要兩眼一黑氣死過去。
她實在再懶得同自己軟弱的父親說一句話,揮了揮手,道:“你回去吧,此事不可能,我不答應,爺爺更不會答應。”
她轉身要走,苗仁清跟着上前還要繼續努力,苗璎璎猛地頓步扭頭,兇惡的目光刺激得苗仁清呆若木雞頭皮發麻,苗璎璎大聲道:“你還不明白麽,就算是同我也斷絕了關系,爺爺都不可能認你,還有你們生的那個孽種!滾!”
苗仁清徹底被唬住了,伸出來要抓苗璎璎胳膊的手,也無力地垂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老四中央空調,達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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