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在提到王珩以及王亥的時候，嬴月情緒相當激烈。

王珩看着之前一直對自己溫柔小意的妻子，如今卻毫不掩飾她對自己的厭惡之情，只覺苦澀和不解。

他澀聲問道：“你恨我？”

事已至此，他已經明白了一直纏着他的噩夢以及噩夢始終無解的原因，正是因為他的妻子嬴月在背後作梗。

但是他想不明白嬴月為什麽要這麽害他。他仔細回想了一遍他和嬴月從相識到現在的所有事情，自覺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

“我當然恨你！”嬴月煩躁地将手中莫名被掐滅的煙扔在了茶幾上的煙灰缸中，眼裏的恨意不加掩飾，“但是死太便宜你了！我要讓你活在無盡的恐懼和忏悔之中！”

王珩對她并不設防，想神不知鬼不覺弄死王珩對她而言輕而易舉。但是她不想這麽便宜了王珩，死有時并不是一種懲罰，而是解脫。對王恒這樣的罪人來說，死就是對他的輕易饒恕。

“為什麽？”王珩喃喃問道。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嬴月對他這種滔天的恨意究竟是怎麽來的。

姚钰被嬴月突然爆發出來的強烈情緒驚得後退了一步。他好像不小心點燃了火藥桶了……

他想了想，又坐回了姬曜身邊，然後讨好地搖了搖姬曜的胳膊，壓低聲音問道：“王珩到底是誰啊？”以他的吃瓜經驗來看，王珩的身份就是解開這一切謎團的關鍵。

問完，他還乖巧地給姬曜的茶盞裏倒了茶，然後看向姬曜等待投喂答案。

姚钰自認為的小聲其實在場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玄陽道長師徒以及王珩在聽到姚钰問姬曜的時候，都不自覺支起了耳朵。

“王珩就是王恒。”姬曜拿起杯蓋刮了刮碗壁，說道。

“啊？”這算是什麽答案？姬曜的回答非但沒有讓姚钰解了惑，反而加重了他的疑問，他的眼睛又開始轉起了蚊香圈，“我知道王珩就是王珩啊，但他前世是誰啊？”

“王恒。”姬曜喝了一口茶，才說道。

“沒明白。”姚钰眼巴巴地看着姬曜，希望姬曜能說詳細一點。

Advertisement

“王珩的前世是王恒，王恒是王亥的弟弟。”姬曜的這番話，真正解開了王珩前世的身份。

雖然王珩身份之謎被解開了，但這個謎底非但沒有将原本的問題解開，反而讓整件事更加撲朔迷離。

滅有易氏的是王亥之子上甲微，而有易氏遭受滅族之災則是因為有易氏首領綿臣殺了王亥，還碎屍。這件事怎麽聽，都和王恒關系不大。

嬴月身為有易氏首領綿臣的妻子，找王亥的弟弟王恒報仇，這件事聽起就顯得特別怪異和不合常理。

姚钰想了又想，還是沒有理清這裏面的關系。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就是，嬴月找不到王亥和上甲微的轉世，只能退而求其次找王亥弟弟的轉世了。

哎呀，好亂！如果這是在水裏的話，姚钰估計已經開始翻着魚眼吐泡泡了。

“你找王恒報滅族之仇，這關系是不是找得有點遠了。”姚钰決定給被他發過好人卡的王珩說一句公道話，“你不應該去找上甲微嗎？”

嬴月聽到姚钰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受到了冒犯一般，臉都氣紅了。她狠狠瞪了姚钰一眼，兇狠得像是要撕了姚钰的嘴，但礙于姬曜在，她也沒辦法對姚钰做什麽。

姚钰被瞪得往後縮了縮，背都緊緊地貼在沙發背上了。然後，他的身體不自覺地朝着姬曜挪了挪。

姬曜被姚钰的小動作逗笑了，終于好心地主動給他解釋了一句：“她找王恒報仇，報的不是滅族之仇。”

“那還有什麽仇？”姚钰不解道。他能理解滅族之仇不共戴天，因而幾千年放不下也是情理之中。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能執著到千年無法化解？

“嬴月和王亥王恒兩兄弟都曾有私情。”

姚钰：“……”事情的走向好像開始奇怪了……

王珩：“……”他不李姐！

玄陽道長：“……”這是出家人能聽的嗎？

李華然：“……”他道心還沒穩，居然就聽到了這麽赤雞的劇情。

嬴月聽到姬曜的話之後，似乎覺得受到了侮辱，辯駁道：“我和王亥是真心相愛！和王恒也就是玩玩，誰知道王恒居然還自作多情。”

姚钰：“……”不是吧不是吧？他之前沒聽漏的話，她是有易氏首領綿臣的老婆吧？

王珩：“……”他不李姐……

為了不讓這些人瞎猜事情原委，也為了讓王恒知道他曾犯下的滔天罪孽，嬴月決定把事情講清楚。

但衆人聽完嬴月的敘述之後，都默然了……

衆所周知，商朝興盛始于王亥服牛。

商朝甲骨蔔辭中被稱高祖的共有三人：一是始祖契，商部落最初的首領；二是成湯，即商朝開國之君，成湯滅夏建立商王朝；三就是王亥。

王亥是成湯七世祖，商部落那時還是夏朝的一個方國，實力并不強盛。

王亥馴服了牛發明了牛車，還大力發展了畜牧業。牲畜飼養過多，為了解決産能過剩的問題，王亥親自帶隊前往自他部落進行物資交換。商部落也因此開始強盛起來。

因此，後人将王亥稱為商高祖、華商之祖、畜牧業和運輸業的保護神以及財神。商朝人對王亥祭祀尤為隆重，幾乎能和祭天禮相媲美。

而事情的起因也是王亥和往常一樣帶着弟弟王恒去其他部落進行物資交換而起。

這一次，他們去的部落叫有易氏，首領叫綿臣。綿臣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妻子，叫嬴月。

綿臣盛宴接待了王亥王恒一行人。在宴會上，王恒和嬴月相互看對了眼，之後便有了私情。

姚钰：“……”震驚臉。原來從前的人都這麽奔放？！

王珩：“……”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他雖然一眼就看上了嬴月，但他能保證嬴月那時候是單身。王恒和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

王恒風流潇灑，能快速取得別人的好感。但王亥成熟穩重，為人可靠。時間久了，嬴月就膩了王恒，轉而對王亥好感倍增。然後，她就抛棄了王恒，勾引了王亥。

姚钰：“……”很猛很赤雞，除此之外，已詞窮。

王珩：“……”不知道是王恒慘還是綿臣慘……

王亥和嬴月兩人便在了一起。

姚钰：“……”所以成熟穩重和為人可靠是這麽用的嗎？

王恒得知後，就向綿臣告發了這對狗男女。綿臣忿而殺了王亥，并将之分屍，即為王子夜屍。此外，他還将王亥帶來的物資全部收歸己有，同時驅逐了王恒。

王恒回商部落後，繼承了首領的位置。但怕紙包不住火，時間久了會被人得知真相，便和民衆說找有易氏報仇，要回物資，之後便離開部落，溜了……

姚钰“肅然起敬”，看向王珩：“……”這也可以？

王珩：“……”我不是！我沒有！！！

商部落的人以為綿臣不僅因為貪財而殺了王亥，還把前去讨要物資的王恒也殺了。于是，王亥之子上甲微繼承了首領的位置，并聯合河伯之師讨伐有易氏為之複仇。

河伯其實和商部落以及有易氏都有交情。有記載：王亥讬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殺王亥，取仆牛。河念有易，有易潛出，為國于獸，方食之，名曰搖民。

有易氏被滅，河伯念其交情，便把有易氏的遺民聚齊起來，化為其他民族并換了個地方讓他們隐居起來，這些遺民便是後來的搖民國人。

“河伯？”姚钰聽的時候，突然向姬曜問道，“是那個被後羿綠了的黃河水神馮夷嗎？”

姬曜輕笑道：“你這思維倒是很跳躍。”不過魚跳躍也很正常。然後他嗯了一聲，肯定了姚钰的猜測。

姚钰：“所以，他這麽忙才讓後羿鑽了空子的嗎？”

姬曜：“……”

衆人：“……”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八卦……

姚钰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想向後縮一縮，減少一點存在感，但發現他的背已經緊貼着靠背沒法繼續後退了。他咳了一聲，說道：“那個，那個，你們繼續……我就是随便說說。”

但事情的原委其實差不多也說清楚了。

嬴月說出的事情原委，天然就有從她自己的立場出發來評判事情的是非對錯。但即便如此，衆人也沒法同情嬴月。或者說整件事最後的結局，每個主要角色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誰也沒比誰清白。

姚钰目光複雜地看向嬴月。按照她之前的表現和說法，她找王珩報仇報的根本就不是她間接引發的滅族之仇，而是為了給王亥報仇。

她将王亥的被分屍的原因歸因于王恒出于嫉妒向綿臣告發了她和王亥偷情之事，綿臣才對王亥痛下殺手。

至于由此引發的戰争，被牽連滅族的同族，在她的述辭中，沒有絲毫的分量。

王珩默然。他夢境裏總是對王子夜之屍下跪以及剃骨剜肉，原來是嬴月讓他對王亥所做之事贖罪。

但這一切，也不過是嬴月的一面之詞和一廂情願。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