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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在人類的記載中, 鲧又被稱為崇伯鲧。因為他的封地在“崇”，伯則是他的爵位。

《尚書·堯典》記載：“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 浩浩滔天。下民其咨, 有能俾乂？”佥曰：“于！鲧哉。帝曰：“籲！咈哉, 方命圮族。”岳曰：“異哉！試可乃已。帝曰, “往，欽哉！”九載，績用弗成。

即：堯帝時期, 人類遇到了一次史無前例的洪水災害。堯帝詢問重臣諸侯，誰能治理洪水，所有人都推薦了鲧。但堯帝卻說鲧不聽命令, 且無法團結自己的族人。但衆人都說沒有辦法了，就讓鲧試一試吧。堯帝同意了。但鲧治水九年，毫無建樹。

鲧治水失敗的原因則因為作為大禹治水之法成功的對照組, 倒是比鲧本人還要出名。

衆所周知，大禹治水成功是吸取了鲧失敗的教訓：傳言, 鲧的治水之法是“障”，也可以稱為“堙”，就是用土來堵水。而大禹則是疏和導，即“疏川導滞”。

鲧治了九年水，沒有任何用，不僅浪費了時間且造成了極大的損失，所以, 他被殺于羽山。《左傳》稱：昔堯殛鲧于羽山, 而《舜典》則稱：舜殛鲧于羽山。

舜在沒有繼位前, 長期作為堯帝的執政，因此這兩種說法并不矛盾。

舜帝繼位後，任命大禹接替他父親鲧的位置，繼續治水。大禹吸取了他父親的教訓，改堵為疏，歷經十三年，終于徹底平息了這場天災。這便是所有人都熟悉的“大禹治水”。

這些事，是姚钰在缙雲觀修煉的時候，根據陸陸續續聽到的道長們的口述大致拼湊出來的。在聽到姬曜提起鲧和禹時，他就想了起來。

“那鲧真的是舜帝殺的嗎？”

抛開吳刀不談，姚钰以前對舜帝印象也就是個符號人物，陌生而遙遠。但經歷過鴸鳥的案子，之前只在史書和道長們口裏的那個符號人物一下就鮮活和深刻了起來。所以，原本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細節，卻被他給拎了出來，還特意問了問。

“鲧是在舜執政時期被殺的。”姬曜說道，“而在普通人眼裏，是上面派鲧治水，而鲧死則是因為治水不力。所以鲧的死，自然是上面下的命令。”

“确實是這個道理。”姚钰想了想，唏噓道。

然後，他才問道：“鲧複生禹是什麽意思？是複活成了大禹？”這簡直颠覆了姚钰的認知……畢竟所有的說法都說鲧和禹是父子關系。

“你這個理解倒是很有意思。”姬曜被這條小胖鯉新奇的理解逗笑了，“不過，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呀。”小胖鯉的豆豆黑眼專注地看着姬曜，等待他投喂答案。

“意思是鲧生了禹。”姬曜輕笑道。

姚钰先是平淡地“哦”了一聲，表示他理解了。但等他真的反應過來後，他的魚嘴真正哦了一個标準的圓：“……！！！”

震驚之下，他在魚缸裏飛快地游着圈，速度之快差點就把魚缸給攪出了一個小漩渦。過了一會兒，他才停了下來，然後浮起來繼續擱着魚腦袋看向姬曜，但聲音因為震驚而有點抖：“你……我我……我沒理解錯吧？你是說是鲧自己生了禹？不是鲧的老婆生了禹？”

鲧是個男人吧？

“如果鲧是人類，那自然不可能。”姬曜看着把自己轉暈的小胖鯉，覺得可愛又好笑，“但鲧本就不是人類。”

“怪不得之前樂巒說有人話和神話之分呢。”小胖鯉眼裏原本飛快轉動蚊香圈因為休息了一會兒，所以轉速慢了下來，“那鲧因為用土堵水慘遭失敗，因此被殺，只是人話，是嗎？”

如果鲧不是人類，那他應該就不是堯帝的臣子，他的死也不是因為堯帝或舜帝下的命令。

姬曜淡笑着“嗯”了一聲：“他被殺，并不是因為奉堯命治水而失敗，是因為他竊了息壤。”

鲧并不是大部分人認知中的普通人，他是神，而且是一個大神。鲧，是黃帝之孫。

黃帝生駱明，駱明生白馬，白馬是為鲧。

和後羿一樣，鲧本是自上界而來。但和後羿不同的是，後羿是奉命天帝俊的命令下界，幫助人類解決十日同出而導致的大旱之災，只是做過了頭，被罰不得回天。

但鲧，是私自下界。

鲧下界的時候，黃帝已經取代了帝俊成為了新的中央天帝。所以，作為神，鲧的身份，是天帝之孫。

對于人類遭受的洪水之災，妖和神并沒有特別的表示。畢竟，這與他們無關。

而鲧出于同情，想要幫助人類。所以他幹了一件事：偷了息壤。

息壤者，言土自長息無限，故可以塞洪水也。意思是：息壤是一種能自己無限生長的土壤，所以可以用來堵住洪水。

鲧偷了息壤私自下界，用息壤幫助人類平息洪水之災。

但就在他快成功的時候，息壤被竊一事事發：洪水滔天。鲧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鲧于羽郊。

鲧不聽黃帝的命令，偷盜息壤去堵洪水。黃帝因此而發怒，便命令火神祝融将鲧殺死在羽山之郊。

因此，鲧解決洪水之災的努力功虧一篑。

姚钰聽到這裏，對鲧的情感由敬佩到惋惜。特別是聽到黃帝讓祝融殺鲧的時候，氣憤道：“雖然鲧私自竊息壤是不對，但畢竟是他孫子，而且也是為了救人，怎麽能這樣！太沒人情味了吧。”說完，他控制不住地拍了一下尾巴，魚缸裏的水因此濺起了一朵大水花，還灑了一點到地上。

“人情味？”姬曜玩味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淡淡道，“但妖和神本就不是人類，談何人情味？”

姚钰：“……”他很想反駁，但從姬曜的角度來講，确實如此。

姚钰雖然是妖，但他是在道觀中長大的，算得上是幾代人類共同撫養長大。他的思維方式和受到的教育，其實和人類是一樣的。

但是姬曜，甚至是妖管局的其他成員，基本上就是就是純妖或神，很多甚至是從上古時代存活至今。讓他們去和人類共情，确實不可能。

姚钰對此的感知本不深，但經歷過很多妖神鬼的案子，以及和妖管局同事們的相處，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

“但鲧是他孫子呀。”姚钰想了想，說道。

“但他未經允許，私自竊取息壤，本是大罪。”姬曜的聲音波瀾不驚，“如若因為他是天帝之孫就能免于責罰，那天帝威嚴又何以為繼。”

姚钰：“……好複雜。”說完他沉下了水，緩緩吐了個超大的水泡，他要緩緩。

他似乎隐隐感受到了一種冰冷秩序下無言的殘酷和冷寂。一旦越界，再尊貴的身份再強大的實力，似乎都無法免于被責罰。

小胖鯉哀嘆了一聲，好不容易平複了心緒，這才緩緩浮了上來，但聲音從剛才的輕快明顯變得有些悶：“鲧就這麽被殺死了？”

姚钰原本關注的對象是吳刀和大禹，對這個記載寥寥的鲧本就沒什麽印象，就覺得是一個治水失敗的人，生了一個厲害大發的兒子，就over了。

他想起鲧的那些人類記載寥寥的片段，也是因為剛才姬曜提到了“鲧複生禹”這種新奇的說法。

而現在，他的注意力似乎被鲧給吸引了，差點連大禹的事都忘了問。

“他死後，身體三年不腐，所以祝融用殺了他的吳刀剖開了他的身體，禹由此而生。”姬曜說道。

“原來，鲧複生禹是這個意思……”小胖鯉喃喃道，他現在震驚到有點回不了神。這個複不是複活的意思，而是“腹”的借字。

鲧死三歲不腐，剖之以吳刀，化為黃龍。所以，在身體被剖生出大禹之後，鲧便化為黃龍消失了。

“那大禹為什麽治水？”姚钰有點迷糊了，“按照人話來講，是舜帝讓他接替父親的職責，繼續治水。”

但現在，鲧治水還是偷偷摸摸在幫人類，還因為偷息壤被殺了。那因鲧死而從鲧腹出生大禹怎麽會去治水？

小胖鯉表示他已經混亂了，還沒喝酒成就成醉魚了，好暈好暈。

“因為，鲧複生禹後，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姬曜道。

“啊？這！不合理啊！”姚钰表示不理解。為什麽鲧不被允許幫人治水，還因此被治罪被殺，而禹卻能光明正大奉命拿着息壤布土去定九州的洪水？

“可能，堅持是有用的吧。”姬曜一向平靜無波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嘆息，“鲧三年而不腐，複生禹，未必不是他的抗争和堅持。禹或許不僅僅是他的兒子，更是他信念的堅持和延續吧。”

有些事有些信念或理想，即便是死亡或是消散于世間，都無法讓人為之放棄。

“嗚嗚，太感動了。”原本聽得有點沮喪的魚魚此時忽然感受到了希望。希望，原本是一個虛無缥缈的概念，但姚钰此時卻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原來，這就是黑暗裏照進光束的感覺。

小胖鯉感動地抽噎了幾下後，總算是恢複了正常：“那大禹有息壤，他治水也有用到堵的方法喽？”

“嗯，治水本就因勢而為，涉及到方方面面，怎麽可能只用一種方法。”姬曜有點好笑地看着情緒大起大落的小胖鯉。

小胖鯉跳出了魚缸，落地化成了人形：“那我們什麽時候去昆侖呀？”

姚钰現在已經徹底弄明白了吳刀的重要性。它殺鲧而剖禹，禹的生死确實和它息息相關。那話又說回來了，吳刀如果和大禹相關，那是不是能推測：大禹真的沒死？

否則偷吳刀幹嘛？

“現在。”

“哇！這就是昆侖嗎？好好好好……大！好高！”姚钰站在山腳，看着雲霧缭繞看不到盡頭的蒼茫大山，激動到說話都含糊了。

上一秒他還在辦公室，下一秒他和姬曜就出現在了昆侖山腳。雖然之前姬曜就帶他瞬移到過黎榭的房子裏，但是那時他僅僅是覺得稀奇，而現在，在昆侖的壯麗遼闊下，讓他特別激動和震撼。

但激動過後，姚钰想到了一個現實問題：“我們就這樣爬上去嗎？”姚钰望着看不到盡頭的昆侖，原本激動的情緒也平複下來了。

這麽高的山，他就是爬成魚幹，估計也爬不到半山腰。也難怪後羿者等猛人上昆侖都歷經磨難，九死一生才成功。

“我們能瞬移上去不？”姚钰小聲問道。他其實不太抱這個希望，要是真能瞬移上去，姬曜肯定不會只帶他到山腳了。

“不能。”姬曜輕笑道，“昆侖本是黃帝下都，整座山有結界為限，進了昆侖地界，除了先天能力，術法在這裏是沒有用的。”

“那我們豈不是要爬死。”姚钰哭喪着臉說道。原以為是短期出差，現在看來，他要有好幾個月都看不到小夥伴們了。但往好處想，他回去一定會成為一條苗條的錦鯉，擺脫什麽“胖鯉”、“肥鯉”和“福鯉”的稱呼。

他前不久才知道，有些薇博粉絲突然改口喊他福鯉并不是福運錦鯉的意思，而是指發福錦鯉……原本美滋滋的姚钰在搞明白真相後“熱淚盈眶”，差點厥過去，嗚嗚。

“你想爬上去？”姬曜聽到姚钰的話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能瞬移上去，還能怎樣啊。”姚钰愁道。

“上來吧。”姬曜說道。

“啊？”

就在姚钰愣怔的功夫，姬曜就化成了一只巨大的鳳凰。鳳目威嚴，純黑的眼珠有着琉璃般的光澤，火紅色的羽毛流光溢彩。

“我我我，可以嗎？”姚钰聲音都抖了。這比他初見昆侖還讓他激動和震驚。

“那你是想自己爬上去？”鳳皇的聲音帶着笑意。

“當然不想。”姚钰忙搖頭。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爬上了鳳凰的背。姚钰記得在鴸鳥的演唱會上，樂巒告訴他姬曜的原型其實遮天蔽日。但現在姬曜化成的鳳凰體型雖大，但也不過是和演唱會時化成鳳凰的大小差不多。高度正好是能讓姚钰爬上他的背的高度。

鳳凰尾羽華麗如焰，但背部羽毛卻溫暖而順滑。姚钰原本無意識地摸了一下，然後觸感太好，他又忍不住特意伸出爪子摸了摸……

“坐好了。”

姬曜的提醒聲響起，姚钰才做賊心虛地放下了爪子，然後抱住了鳳凰的脖子。

然後，還沒有等他調整坐穩後欣賞四周的風景，他們就到了……

“到了？”姚钰暈乎乎道。速度太快了，他暈機了，不對，他暈鳳了……

“嗯。”鳳凰笑了一聲，但沒有催促姚钰。而是等姚钰稍稍緩了過來，慢慢爬下了他的背。

姚钰雖然站在了實地上，但總覺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軟綿綿的，好像随時要倒。接着，他的肩膀被一雙沉穩的手給撐住了，穩住了他差點要倒地的身體。姚钰順着那雙手看去，果然是恢複了人形的姬曜。

“謝謝吶。”小鯉魚暈乎乎地感謝道。

“姬曜，你來了。”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拉回了姚钰的注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