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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小胖鯉托腮：“不過兩個非人類生出一個純人類, 是挺奇怪的。”

應龍終于從笑岔氣的狀态中勉強恢複了過來，他拿起桌上的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氣喝完後說道：“因為夏啓是注定要成為天子的。”

姚钰聽得有點犯暈。

大禹說所有事情的起因要源自于夏啓的出生。然後又說他和女嬌非人類生出了純人類的夏啓。接着，敖局說夏啓注定要成為天子……

每一段他都能理解, 但串聯在一起, 他就有點懵了。這幾段怎麽看都沒有任何關聯呀……

應龍輕轉把玩着手裏空了的杯子, 逐漸斂起了剛才輕松調笑的神色, 漸漸正經了起來：“讓夏啓成為天子的，不是大禹。終其根源，是氣運選擇了夏啓。大禹不過是順勢而為。”

好了, 這回小胖鯉是徹底蒙圈了，蚊香圈從他的眼裏清晰浮起，熟練轉圈。

“氣運是天地自混沌初始狀态衍化而成的運行規律和規則。”姬曜摸了摸小胖鯉的腦袋, 和他解釋道，“有很少的妖、神或是人能背負氣運，那種一般都是大族群絕對的領袖。但那種能被背負的氣運也不過是真正大氣運的一部分, 是大規則下的細定規則。”

小胖鯉搖了搖頭：“不是很懂。”

“你可以理解為，大氣運是天地宇宙的憲法, 是萬物運行規則的總章程和框架。”姬曜笑了笑，“而那些身負氣運者的那種氣運類似憲法下的法律或是法規，是大框架下的各族群的細分運行規則。”

姚钰勉強地點了點頭：“有點懂了。”

真正的大氣運是大規則，宇宙萬物的運行總則。而其他所謂的氣運是小規則，是種族或是地域中運行的小規則，小規則不能違逆總則。

所謂五帝啊大妖身上負的氣運，是小規則。人類或是妖所說的那種身負大氣運, 其實都屬于小規則。

真正的大氣運是不可能負在事或物之上的。

嗯, 應該就是醬紫。

“那敖局說的氣運選擇了夏啓的那個氣運, 是指……”魚魚震驚臉地指了指天，“是真正的大氣運，就是那個……總則？”

姬曜“嗯”了一聲，然後慢慢喝着茶。

大禹對姚钰笑了笑，雖然笑意溫暖，但目光複雜：“夏啓一出生，就注定會是天子，而他卻是個純人類。盡管，他的父母都并非人類。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氣運選擇了人類？”小胖鯉腦袋其實還處于卡殼的狀态，他下意識地說道。

“對，這意味着，氣運選擇了人類。”大禹低聲道。

盡管鲧同情人類，為了幫助人類還盜竊天帝息壤因此而死，卻從不後悔。而襲承鲧意志而生的他，也有着一樣的信念。所以，他幫助人類治水，為舜帝佐政。

但同情或是友好，和那種族群歸屬是兩回事。他并非人類，他真正的歸屬族群還是神與妖。

夏啓的出世讓他明白了，氣運已經選擇了人類成為之後一長段時間的主宰。盡管在妖和神看來，人類極其弱小又欲孽纏身。

但他們都沒想到，氣運選擇了人類。這意味着人類會在以後超越妖和神，獲得很長一段時間的主宰地位。

夏啓的出生，是一個信號，一個起始。

夏啓身上的命定氣運以及他的人類身份，讓大禹看到了未來的人、神以及妖族群的走向。

而宇宙萬物規則，不可逆。

在夏啓之前，所有種族包括人類的領袖，都是神或是妖，沒有一位是純人類。

夏啓是他的孩子，他能為帝為王，他自然高興。但他本是神，眼睜睜看着神與妖走向沒落，他又怎會甘心。

“怪不得……”姚钰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大禹做了一系列看似矛盾而又精神分裂的決定。也明白了姬曜為什麽說大禹殺防風氏确實是因為防風氏不擁戴他，卻說這不是因為大禹的私心。

夏啓成為大禹最後真正的繼承人，是大氣運的選擇，是一種命中注定，無法改變。而大禹對這種天定，既順應又矛盾。

于公于私，大禹都很矛盾。

所以，他一手為夏啓鋪路，卻又做了一些事為妖和神做最後的掙紮。

伯益，是大禹的最後一次搖擺和試探。

伯益有資歷有能力，他本體是一只玄鳥，所以他知禽獸而綜聲于鳥語。

“但伯益失敗了……”大禹嘆息道。

“那個，不是說是因為你沒給他用人的權力嗎？”小胖鯉對着手指，弱弱地問道。

“夏啓真正能上位，靠的是武力，不是政鬥。”大禹并沒有因為小胖鯉的質疑而面露不滿。他把那塊烤焦的年糕挑了出去，将烤得剛剛好的年糕夾給了小胖鯉。

“啊？”姚钰戳了戳年糕，“夏啓是暴力奪權？”

“我不甘心妖和神因為所謂的氣運選擇而走向沒落，所以選擇了伯益。”大禹溫和的笑了笑，“等到伯益能夠獨掌大政後，我便死遁離去。”

“你這是在逃避呀。”小胖鯉嚼着年糕，“看伯益和夏啓誰能贏的勇氣都沒有嗎？”

“你說得沒錯。”大禹輕笑道，“但我既是神也是一個父親……”族群和兒子，讓他如何選擇？他無懼死亡無懼天災，但面對他在意的親人和族群，情和義他無法取舍，只能逃避。

“是很難選。”小胖鯉想了想，他要是大禹，估計更要糾結死。站在大禹的位置上，确實沒有更好的選擇。

根據《竹書紀年》記載：益代禹立，拘啓禁之，啓反起殺益，以承禹祀。

大禹死後，伯益囚禁了夏啓，但被夏啓反殺，之後夏啓便繼承了大禹的位置。

但夏啓奪權後，禪讓制傳統被破壞，引起了部分諸侯的不滿。

以有扈氏為代表的部分諸侯與夏啓為代表的夏後氏聯盟發生了激烈的奪權鬥争，最終爆發了“甘之戰”，而最終贏家，則是夏啓。

甘之戰後，夏朝建立，神話時代結束，人治時代開啓。

天子為人，妖神離位，風光不再。

“氣運之子，恐怖如斯。”小胖鯉咋舌，“所以這就是你死遁的真相？”

大禹“嗯”了一聲，坦然而笑：“沒什麽陰謀論，只是逃避而已。”無論是伯益贏了還是夏啓贏了，對他來說，都是既高興又難過。

“抱歉，讓你們失望了。”大禹微笑着輕聲道，“我沒你們想象得那麽偉大以及堅韌。”

“沒沒沒，只是真相太過意外。”小胖鯉道。

比起之前衆妖八卦的那些陰謀詭谲爾虞我詐，大禹或運籌帷幄或老謀深算或心思深沉，大禹真正死遁的原因卻是有掙紮也有無奈。比起一個符號化的禹帝，這樣的大禹更加有血有肉，真實且不完美。

“那躲老婆是怎麽回事呀？”小胖鯉終于提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大禹：“……”

“這個我知道！”應龍拖近了椅子，笑得歡快，“我來告訴你。”

小胖鯉腦袋轉向了應龍，眼神亮亮地期待道：“為什麽呀？”

“因為女嬌嫌他不幫兒子。”應龍腦袋靠近小胖鯉，“小聲”說道。

“但夏啓後來也贏了呀。”小胖鯉嘶了一聲。

“夏啓本身能力不錯，但要不是氣運選定，以他之能，任諸侯可，但為天子還是勉強。”雖然夏啓是應龍看着長大，但要應龍客觀評價，也不能違心誇贊他的能力。

比起大禹的功績能力以及氣度，夏啓還是差得有點遠。

“夏啓上位代表着以人類為主宰的格局已定。”應龍解釋道，“所以，妖神能力再強，主宰地位不再，也意味着無法直接插手人間事務，特別是朝代更疊之類的大事，會遭反噬。輕則傷及自身，重則累及族群。”

“這個我明白。”小鯉魚點了點頭。之前他就知道現在是人類當道，妖和神單體能力再強，就算再不屑人類個體，但對人類整體也有所忌憚。只是不知道事情的完整緣由。

“雖然他靠武力和氣運奪權上位，掀起了政治變局，破壞了禪讓制。但他沒有真正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來完成這個變局的過渡。”應龍說道，“加上晚年他又沉迷享樂……”

應龍偷看了一眼大禹，然後咳了一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夏啓晚年後，他的小兒子武觀也有樣學樣，想要靠武力奪權上位。”

這是夏啓破壞禪讓制又沒有建立起行之有效的新制度的後遺症。

夏啓有五個兒子：太康、元康、伯康、仲康和武觀。

除了武觀，還有各種野心家也有樣學樣，想要學夏啓早年那樣暴力奪權。

所以，夏啓晚年還沒死，夏朝局勢就已經出現了很大的隐憂。

武觀之亂讓夏朝元氣大傷。雖然夏啓的大兒子太康最後繼位，但局勢仍然危機四伏。

而夏啓的好大兒，大禹的大孫子太康繼位後，和他父親一樣沉迷玩樂，讓原本就危機四伏的夏朝此時更是雪上加霜。

“然後呢？怎麽扯到女嬌身上去啦？”小胖鯉不解。

夏朝在他印象中應該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現在夏朝才剛開局，應該問題不大。

“太康沉溺酒色享樂，政事不修。就被有心人看到了上位的機會呗。”應龍冷哼了一聲。

“誰啊？”小胖鯉問道。

姬曜給小胖鯉倒了一杯水。

“哦，謝謝。”年糕裏的流心芝士，吃多了讓姚钰覺得有點膩，而茶水正好解膩。姬曜真是好貼心呀。姚钰灌了一口茶，感覺好多了。

一杯好像還不夠，他便把杯子向前推了推，乖巧道：“再來一杯，謝謝呀。”

姬曜笑了笑，給小胖鯉滿上了茶水。姚钰喝完水，覺得好多了。他滿足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才想到之前的問題。

“那個有心人是誰啊？”

“後羿。”姬曜輕笑道。

姚钰一口氣沒順過來，劇烈咳嗽了起來：“咳咳咳，誰？後羿？”他沒聽錯吧？

姬曜輕輕拍了拍姚钰的背給姚钰順氣。

“就是這個野心家啦。”應龍嗤笑了一聲。

姚钰回想起夏侯易的那個案子，他當時只在意後羿嫦娥純狐狗血三角戀了，好像是有聽過太康失國和後羿代夏之類的話。

但是他當時沒聽懂……注意力全在三角戀上了……

那時，唯一讓他驚訝的就是後羿從大神變成了國君。畢竟之前都沒聽過後羿當過國君來着。

“太康的昏庸讓後羿看到了機會，他便趁機掌握了朝政大權。”應龍說道，“太康死後，仲康繼位繼續當後羿的傀儡，仲康死後，後羿廢了仲康之子相，自己上位當了國君。”

因為禍從太康而起，所以這段歷史史書上稱之為“太康失國”，也有稱“後羿代夏”。

小胖鯉眨巴眨巴眼睛：“……”所有的案子是個圈，敢情最後又繞回了原點……還是他還沒從後羿的案子裏出來過？

“我是莊周還是蝴蝶？”小胖鯉暈乎乎道，“哦，我是鯉魚。”

姬曜：“……”

應龍開始懷疑自我：“是我沒說清？”

姬曜：“可能是這條胖鯉暈茶了吧。”

小暈魚：“我沒暈，我聽懂了！”

非人類大禹和女嬌生出了純人類夏啓。

夏啓是氣運之子，暴力破壞了禪讓制從妖神手裏奪得大權成功上位。他的上位代表着人類走到了臺前，妖神退位。

夏啓的小兒子武觀想學他父親暴力奪權沒成功，但成功攪亂了夏朝的局勢。

雖然後來夏啓的好大兒太康成功上位，但被後羿給抓住了機會，掌握朝政。最後，後羿幹脆自己當了君主……

大禹笑道：“小鯉魚理解能力很不錯，确實如此。”

“那這和女嬌有什麽關系呀？”姚钰對此很不理解。

大禹從不想選擇而死遁到變成躲女嬌而不現身，這中間有什麽關聯？

“大禹死遁後，大氣運不可違，所以夏啓成了天子。”應龍笑了笑，“自家兒子上位，女嬌自然是高興的。”

但後羿架空了太康，奪權之心明顯。女嬌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所以，她想讓大禹出手制止後羿這個野心家。

但妖神已經退出了主宰地位，無法幹預人間事。

大禹當初在繼承人的選擇上已經是做了最後的掙紮，但最後他也徹底明白了萬物規則不可逆。氣運選擇了人類，妖神再也無法插手人類之事，更何況是朝代更疊這種大事。

“等等，我有個疑問。”聽到這裏，小胖鯉忍不住舉手提問。

“什麽問題？”大禹溫聲開口道。

“既然夏朝建立後，妖和神無法直接插手人間事了，後羿怎麽能篡權呢？他是神呀。”而且是名氣很大的神。魚魚困惑。

“後羿因為真射了帝俊的九個兒子惹帝俊大怒，被罰不得回天。他失去了神格，已經不是神了。”大禹嘆息道。

“所以他能親自插手人間事，甚至還能篡人間君王的位置，自己上？！”魚魚捧臉。萬事是個圈，真的繞回了原點……

大禹笑了笑：“嗯。”

“但你和女嬌卻無法親自插手，因為你們不是人類。”魚魚恍然。他那時吃後羿三角戀的瓜時還驚訝，為什麽大禹這麽牛，卻不幫幫他的後人，原來如此啊。

“純狐和女嬌……”魚魚突然冒出了一個很突然很大膽，看上去離譜但似乎能說得通的想法。

應龍對着姚钰擠了擠眼睛，還對他比了個大拇指：“聰明，不愧是我們水族，就是你想的這樣。”

“啊？！”姚钰捂住了嘴，“真的如此？”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大禹——

他真的好難哦，在命運以及老婆的雙重夾擊下艱難逃生。

和大禹認清現實不插手人間事不同。女嬌因為母性本能，對夏啓及其後代很難做到徹底放手，看着他們落難而不出手更是無法做到。

所以，後羿身側出現了純狐氏。而商纣王身邊，則出現了有蘇氏……嗯，都是九尾狐。

但幾次出手，也無法挽回夏朝的既定命運，女嬌也終于徹底死心。但對于一開始就放手的大禹，女嬌自然是心懷不滿。

“所以……這死遁就從躲避選擇變成了躲……老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