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文宣,我皇兄召我回京。怕是不能再留在莊裏了,你節哀順變。”
南宮靖一大早便來辭行,旁邊竟然還跟着寒落澪,博文宣疑惑看一眼卻也不問。
南宮靖知曉他的疑惑便答:“落澪跟我同行,留在這處對他身體也是無益。”
“嗯,一路小心。寒先生也要多注意身體。”
“博少爺,保重。”
辭別南宮靖與寒落澪,博文宣悵然若失地走進北辰的書房,那裏等着的是眼睛紅了幾日的裟羅。
博文宣嘆一口氣松了繩子,裟羅張口就咬上他的手掌,博文宣吃痛卻不叫硬生生地承受着,直到裟羅聞到血腥味才松了口。
她驚訝地看着博文宣,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博文宣摸摸裟羅的頭,找了藥箱包紮傷口,然後緩緩說着:“蘇城主将你托付給我,前幾日北辰發喪,我并無心情與你解釋這些才這樣委屈你。”
“你胡說,主人才不會抛下我!”
眼見裟羅目中含淚,博文宣略有不忍,但如今只得據實以告:“裟羅,你應該知曉你們妖道只有修仙才是正道。”
“裟羅可以陪主人一起修仙!”
“你可知蘇城主如今面臨的是最後一劫,若是得過便是飛升成仙,若是捱不過去輕則打回原形從頭再來,重則則有生命之憂。裟羅,我知道你懂,如今是你們分開之日了。”
裟羅身處妖道又怎會不懂,只是,只是她想陪着主人過那一劫。
蜷縮在桌腳忍不住的哭泣,沒想到,沒想到主人的不辭而別竟是為了這個。
“裟羅,你聽話,別讓你主人擔心。”
裟羅咬着嘴唇委屈地看向博文宣:“你是天師,主人怎麽會把我托付給你!”
博文宣笑:“我怎會是天師,不過懂得些術數罷了。不只是你,還有泗水。我都要把你們引向正途。”
“文宣哥哥……”
裟羅突然撲向博文宣懷裏痛哭起來。
博文宣憋了許久,眼淚終于滑落下來,現在的北辰山莊真的是好清靜,好清靜。
“咳咳……”
喧鬧的大街上蘇千葉裹着一層土灰色的粗布走着,喘息着,偶爾從嘴裏傳出一兩聲輕微的咳嗽。
他從北辰山莊出來已經九日了,不巧兩天前趕上十五月圓,他在山洞裏施法困住自己,又強壓住體內的野性,在月色升到最高的時候他在山洞裏幾乎撞得頭破血流,這才撐到了月色西斜。
他不明白,為何寒落澪已經複生自己還是如此控制不住,目前他也沒有時間想這些,只想快些回到背尼若。
傷了身,只得靠着步行,約摸再走上一日就能回去。
蘇千葉怕引來凡人側目,不敢以自己往日的樣貌見人,這才裹了一層粗布,這樣的他與西北的商客倒也沒甚區別。
“咳咳……”又咳嗽兩聲,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再拖下去。
到北尼若山腳的時候,蘇千葉望着自己生活了幾千年的家突然有一種從未領悟的感情,他突然想去珈藍城看看。
正要上山,守山的護衛卻把他攔住,告知他如今北尼若因為被異獸所擾已經封山。
蘇千葉內心驚奇,自己已經離家近半年如何還有異獸。
他不想問,也不想這時動手傷人便退去,想着晚上待自己恢複一些再隐匿上山。
山下的百姓顯然對士兵的進駐很是不滿,就算蘇千葉這種從不管旁人說法的也都聽得百姓的怨言,甚至有人悄悄地嚼着舌根,說當今聖上已經下旨定要捉到異獸才可退兵。
蘇千葉聽了這話卻沒甚在意,直到夜裏月亮西斜,街上已經再無行人他才出來。
站在鎮裏最高的塔上,任風吹散了裹着自己的灰黃粗布,一襲白衣印着月色有他獨特的出塵脫俗。
遠遠地望着駐守山間的士兵,原來這些士兵遍布北尼若。
蘇千葉迎風一笑,指叩蘭花,突然他騰空而起,駕雲直向北尼若山巅而去。
一切本是順利,只是越是接近山腰,蘇千葉越感到層層壓力。
他常住北尼若自然知曉這不是暴風雪所致。
蘇千葉感覺身體有一種無法克制的燒灼感,忍不住大喝一聲,忿然躍起攤手施法抵抗。
正待蘇千葉全心抵抗圍在周身的灼熱氣流之時,北尼若山中突然發出一道亮光,直打蘇千葉眉心。
“啊!”
吃痛大叫,蘇千葉竟沒能躲避過去。
這時,又一道亮光閃過,蘇千葉側身出手将其打偏,仔細一看,那亮光居然是“敕令”二字。
道士!?
這處竟然來了道士捉妖!
還未及細想,天上便降下八卦陣,蘇千葉大驚,來不及多做考慮便運起全功朝八卦正中轟上兩掌,陣破,蘇千葉也重重落在地上,此時早早聽見動靜的士兵也圍了上來。
蘇千葉身受重傷又強行施法,不得不現出原形。
在士兵急急趕到之時,見到的就是通體雪白的狼形異獸。
人群中有一個身着八卦道袍頭頂高冠的道士,他一手握劍指着蘇千葉,另一手放在嘴邊眼見就要咬破手指,蘇千葉無力再戰,只管尾巴一甩,沖破周圍各種陣法往山上跑。
跑了一夜,并未見身後的人追上來,他方才蜷縮休息。
修行近五千年,不說有多大功德卻從未惹過大禍,如今居然被一凡人追捕到倉皇失措,蘇千葉只覺得憤恨悲涼。
人哪,就是有太多的念想。
而蘇千葉覺得,自己和人接觸地太久,也沾染了這些惡習。
他本該無欲無求,可如今,好似有了太多的牽挂。
一邊想着,雪狼一邊轉化為人形。
身着白衣的蘇千葉,額頭深深的打上了“敕令”二字的蘇千葉。
容貌還是原先的容貌,之是若讓北辰無見着怕是大驚失色,堂堂珈藍城主,竟能如此狼狽。
蘇千葉緩緩站起,朝着珈藍城的方向走去。
很早以前他就說過,他就是珈藍城,珈藍城也就是他。
遠遠地望着廢棄三年的深藍城池,他迷惑了。
當看着城門上“珈藍城”三個字時,他更是迷惑不解。
城門會自動為他開啓,這座城裏的一草一木會因為他的心情和意願而變換不同的色彩。
三年前寒落澪死的時候,在山巅的珈藍城開滿了桃花,而如今的它古藤環繞,殘磚廢瓦早就是廢棄的光景。
蘇千葉一點點走過曾經的階梯和樓閣,然後在最大的殿前停下,他知道這裏以前的熱鬧,太多的人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突然笑了,感悟自己居然和人一樣在落魄的時候追憶自己曾經的光彩。
嘲笑,冷笑一時間都出現在這個很少會露出表情的人的臉上。
蘇千葉揚手,珈藍城化作三年前的模樣——那樣的宏偉、肅穆。
這座城就是他。
他如此作想,然後離開珈藍城。
城門在他踏出的那一刻重重關上發出一聲悶響,蘇千葉回頭笑了一笑,天空烏雲移位,晴空萬裏。
“國師,昨夜那個就是傳聞中的異獸?”
“羅大人說得是,我在山上布下陣法,那妖物居然能破陣而出,切不可小觑。”
那位姓羅的大人是随軍而來的文官,為的是監軍,而這位被稱為國師的則是朝上連皇帝南宮昭都要忌上三分的人物。
國師很少入朝,此事若不是關系國運也斷不會打擾他修行。
羅大人詳細問了昨夜的情況,又問了接下來的部署,可這位國師卻不詳細做答,只說不消幾日便可平複此事。
羅大人自是不敢得罪他的,又點頭稱是。
這位國師,名叫素流水,聞說當年清風觀道長在河道中拾獲而來因而取了這個名字。
本是父母不要的野生兒,不料竟骨骼奇特,天資聰穎,至今三十未到已經受封國師之位。
“羅大人,明日我們便上山。”
“國師已經知道它的位置?”
素流水笑而不語,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依着天象,明日北尼若會有雷霆之象,雷霆在這時候,只怕是有雷霆劫。
那妖物負傷如此之重,只怕難以逃過此劫。
這是蘇千葉最後一次的雷霆劫,蘇千葉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感覺。
不管這雷霆劫是過或不過,于自己而言都是一種解脫。也許也就是所謂的天命。
蘇千葉坐在北尼若的天池邊上,等着自己的天命。
現在依舊是天朗氣清,然而天池邊的魚兒卻已經不會再如平時一樣躍起。
蘇千葉望着天壓低內丹,不肖片刻烏雲密布,狂風大作。
北尼若山都幾乎與蘇千葉融為一體了,一直以來天氣都是随着他的心境而變化,現在卻已經不再受他控制。
雲黑壓壓的壓滿了整個天空,白天轉瞬成為了黑夜。
蘇千葉的周圍散發出淡藍色的光澤,等待着第一道雷劈下。
天空閃過一道光,猛然掠過,再聽到一聲雷聲,雷霆劫真正開始。
北尼若山下村民見着這樣奇特的天氣都躲在家中不敢出來,唯一站在外面的只有素流水。
他笑意盈盈,眼睛一直盯着山上,似乎不想錯過一道雷電。
雷霆劫是九十九道雷電,如今已經二十道過去了,不知它是否完好。
素流水其實并不想捉他,若這雷霆結束,天空聖光普照,那便不用再上山,若依舊是烏雲壓空,那麽只怕還免不了要上山一趟。
一旁的羅大人不明所以,不過這國師一貫行為奇特,只怕也問不出什麽。
他也只得陪着望着天空,想着能從這黑壓壓的烏雲裏看出什麽玄機來。
九十九道雷過。
素流水精神大作,等着烏雲散去觀望天象。
“羅大人,上山吧。”
“啊?是。”
“啊……啊……”
石室之內,熟睡的青年突然發出幾聲痛苦呻吟,驚醒了一旁淺淺睡去的博文宣。
聽着青年的痛苦之聲,博文宣十分緊張,忙問青年人是不是哪裏不适。
又見到青年白布纏繞明顯重傷的頭部滲出汗來,他更是急切,連忙取了水浸濕手巾一點一點小心擦拭。
越擦,青年的汗越多,博文宣的手越抖,心裏越是害怕。
青年的臉蒼白如紙,博文宣的臉更是比紙還白。
突然青年向前一伸手,上身挺起,博文宣急忙扶住,驚恐地看着重傷的青年人。
那人薄唇張合幾下,似乎有話要說,卻什麽聲音也聽不到。
突然一聲悶雷,青年猛然睜開眼睛,然後閉眼向後倒下再無動作。
博文宣心緊,張嘴便叫:“北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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