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要因為追求在峭壁上,你就害怕去攀登。]

我想要的東西不只是在峭壁上,而在很遠很遠摸不到的地方。別說去攀登,我連碰觸都不敢。

=====================================================================BY:伊路米

西索帶我去了一個空曠的大劇院,他将我安置在座位中間。緊接着他一把躍上空空如也的舞臺,他攤開雙手朝我微笑,微微鞠躬向我行了個紳士禮儀:“世紀最偉大的魔術師西索,将只為伊路米·揍敵客獻上最精致的魔術表演。”

眨了眨眼,我歪頭:“你不用道具?”

西索不屑地眯起眼睛笑:“道具是三流魔術師才用的東西,像我這種站在頂點的魔術師,只需要一雙手便夠了吆~”

我定定地看着他,心裏想着我應該要說出一兩句鼓勵的話,亦或者講出一點點我內心的感動也好,可是張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他似乎看出了我想說話的想法,也定定地凝視着我,眉目含笑。

可惜的是……我還沒能欣賞到他的精彩,一陣手機鈴聲就打斷了我們之間的凝視。

屏幕上閃爍的名字是“父親大人”

揍敵客家家訓,無論在什麽情況下,自家人的電話一定要接聽。

我錯開和西索對視的目光,打開手機翻蓋:“喂,這裏是伊路米·揍敵客。”

父親大人的聲音聽上去雖然還算沉穩,但是卻帶了一絲顫抖:“伊路米,你母親快要生了,是難産……你快回來!”

這聲音雖然依舊充滿了威嚴,但我卻能聽見一絲慌亂的意味。

“好。”我短短的應了一聲,挂了電話。

這麽看來……我又要有一個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了,而且它還可能有危險!想到這裏我猛地站了起來,之後我擡頭就看見舞臺中央孤零零望着我的西索。

我覺得我不該這麽要求西索——因為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我也心甘情願地呆在他身旁。可是……現在我只有他在我面前。我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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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猶豫地朝他伸出手:“西索……幫幫我可以嗎?”

他看着我,眸色深沉地教我看不出裏面蘊含了怎樣的深意。緊接着他跳下舞臺,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眼睛眯成一條線笑——但我知道他并不怎麽愉悅:“好吆~既然今天是完全屬于公主殿下的一天的話,只要是您的命令~我都将遵從~”

西索送我回到枯枯戮山後,站在飛艇前看着我,臉上的笑容漫不經心:“記得我委托的任務吆,小伊~我還會打給你的~今天還真是可惜——不過正好我也覺得無聊了呢~Jia~”

我敏銳地感覺到西索并不是很開心,他簡單的幾句話如同敷衍——又或者是他的真意。反正……我覺得轉身走上飛艇的他……和我、突然變得好遙遠。

我想走上前去拉住他,可是我忍住了。我看着他命令司機啓動飛艇,飛艇揚起一陣灰塵,我靜靜地看着他離開,之後轉身回家。

站在整棟主家外,媽媽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揍敵客。

即使是父親也不由得焦急地在房外走來走去,母親的尖叫只隔着一道門,顯得異常地凄厲,而父親的眉頭也一直攢着,不曾舒展。

“伊路米!”直到看見我,才像是嚴厲又似乎是如同見到救星一般喊了一聲。

“父親大人,母親會沒事的,弟弟也是。”

“啊啊啊啊!!阿娜答!!!”一聲尖叫徹底打斷了我的後續,母親的尖叫聲凄厲得堪比鬼片。

“基裘!”很難得看見父親動搖了的表情,但似乎他還注意到我在身邊,努力平靜下了眼眸裏的波瀾,攥緊的拳頭卻透露了他緊張的心情。

我看着這樣的父親大人,心中有些感嘆。小時候的我,總希望能夠被父親大人關愛着,如果能像四歲之前一般地被父親抱在手中,舉高高的話就太好了。

可惜我知道這只是妄想。

我和父親并肩立在門外,父親聽着母親的尖叫聲,在努力抑制着不要沖進去。而我卻沒心沒肺地想着穈稽馬上就要四歲了……我很擔心他之後的訓練。

不是我不擔心。是我身在局外,我能明白,母親是不會因為難産而死的。我進過流星街,如今從流星街裏出來,我能深刻明白流星街是個什麽樣兒的地方,而母親則是從那裏出來的,是不會死的。

後來我想起這個情景的時候,也會有些疑惑我當時的堅信,即使是流星街出來的,也是會生老病死的,也是會受傷受得快要死掉的,為什麽我就會那麽堅信,母親不會死呢?也許是才12歲的我比較沒心沒肺,又也許是當時的我對于流星街的堅強有一種盲目的崇信。

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門終于開了。戴着白口罩的家庭醫生從門內走了出來。“老爺,請放心,夫人和孩子都很平安。”

父親激動道:“是嗎?!太好了!讓我進去看看!”

“請稍等一會,将房間內的血和臍帶處理一下,老爺再進去吧。對了,恭喜老爺了,夫人生了一對雙生子。”

“雙生子嗎?”父親的表情沉穩下來,緊緊交握的雙手攥得死緊。

我有兩個弟弟了嗎?我心裏不由得雀躍起來。想起穈稽可愛的小包子臉,現在我可以看見比穈稽更小時候的弟弟了嗎?

比穈稽更小一團的可愛的弟弟……

“父親大人,可以讓我也進去看看母親和弟弟們嗎?”

“應該可以,夫人雖然有點虛弱……但已經恢複了精力了……”醫生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扭曲。

難道母親在難産完後又做了什麽令人驚訝的事麽?比如說起來洗澡之類的?

想起之前聽母親說生完穈稽滿身是血,實在難受,于是将穈稽先交給女仆,自己進去沐浴了。我心中一片驚悚,書上不是說,女子剛生養完必須好好休息調養,不然會落下病根麽?更何況,剛生養完的女子說是全身無力,連站起來都相當無力的呀?

我随在父親身側,走進了房間。

進門就看見母親已經換上了蕾絲花邊的裙擺,看上這麽矯健,哪裏有虛弱無力的半點征兆?母親抱着兩個用襁褓包好的孩子,輕聲哼唱着搖籃曲,看上去很是愉悅的模樣。

在看見我們倆進來的時候,一臉高興地尖聲道:“阿娜答!!這兩個孩子裏有一個是銀發呢!~”

我敏銳地發現在母親說完這句話後,父親輕輕看了我一眼。

“是銀發嗎?那好,他就是哥哥了。就叫奇牙吧。黑發的就叫亞路嘉。”

“啊呀,小奇牙和小亞路嘉太可愛了啊啊啊!!”

看見襁褓裏小嬰兒柔嫩的臉蛋,我不由得上前一步,期待地問:“母親大人,我能碰碰奇牙和亞路嘉嗎?”

“伊路米!”父親突然喊了我一聲。

“穈稽明天要過四歲生日了。你自己答應的事情自己去準備吧。”

雖然父親的話很有道理,但我卻敏銳地發現他這話有種隔開我和兩個嬰兒的嫌疑。難道……

我知道銀發的小孩天生就該是揍敵客家的繼承人,因為父親就是銀發,而父親的兄弟們似乎都要麽早早夭折,要麽離開了揍敵客——當然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黑發是詛咒,有可能會在三十五歲的時候猝死,也有可能在四十歲之後突然變得身體虛弱,早早就死。而銀發具有強健的身體以及充盈的念力,所以才是揍敵客家的繼承人。

但我沒想到,父親在防備身為長子的我。他是怕我觊觎揍敵客繼承人的位子,所以會對奇牙不利麽?

我順從地點頭:“是的,父親大人。”

關于童年那麽想要父親擁抱的夢想,在這一刻徹底破碎了。

那些曾經即使再被傷害也還殘留着的夢想如泡沫一般,只是這麽輕輕的一句話,就全部破碎了。

父親,其實我對揍敵客家沒有野望。

父親,其實……我只是單純地想要照顧弟弟。

可是父親叫我走。

他叫我明天去親手摧毀掉穈稽陽光的笑容。

我回房的時候,穈稽掙脫梧桐的手朝我撲了過來,向日葵般的笑臉展露在我的面前:“歐尼醬,明天是我生日,你要和我玩!不要再去做任務了嘛!~”

我伸手抱起穈稽,将他舉上頭頂,十二歲的我已經有足夠的力氣将穈稽抱起來轉圈圈,而穈稽也伸開雙臂,口裏高興地叫着“飛飛~飛飛~”

“穈稽,哥哥明天會陪你的。”

穈稽,哥哥其實想陪你一輩子的,即使被你憎恨着,也想一直一直陪伴下去。

“梧桐說,媽媽生小孩子了。我就有弟弟了嗎?”

“是啊。穈稽也有了兩個弟弟,一個叫奇牙,一個叫亞路嘉。”

“太好了!穈稽也有弟弟了!穈稽也要學會像哥哥一樣照顧人!”穈稽一張圓滾滾的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純潔的臉上滿是對我的信任與依賴。

我不想毀掉他。我不想……讓他被揍敵客家束縛。

可是我別無辦法。

“穈稽,我愛你。”我輕輕附在他耳邊低喃了一句,他毫無芥蒂地朝我笑,笑容純潔充滿了陽光:“我也愛你,歐尼醬。”

梧桐走上前來,推了推眼鏡:“大少爺,讓我送穈稽少爺回去吧。”

我想……梧桐剛剛看我的那一眼,似乎是同情。

而我已經無暇顧及這種情緒的意義是什麽了。

我回到了房間,安靜地躺在了床上。明天我就要親手……折斷穈稽的翅膀。明天我就會親手把穈稽弄哭。

把我決定要一直守護着的笑臉摧毀,把我決心要保護的人染黑。

我別無辦法。

我掏出兜裏的手機,翻開蓋。

“親愛的西索吆~”——手機上的聯系人除了“父親”、“母親”、“穈稽”之外就只有這個人的名字。四個名字緊緊排列在一起,仿佛是某種纏繞的魔咒。

我永遠都被家族禁锢。

我凝視着這個名字,突然就低泣出聲。明明今天才見過西索,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我卻又脆弱地想起他來。

我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膽怯,也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矛盾,明明我就不是能夠下得了狠手的人,尤其是對穈稽——我最愛的弟弟。

可是,我還是想着要親手來做這件事。

親手給他傷痕,親手把他弄哭……

我真是太壞了。

我忍不住走下床蹲下身來。眼淚順着眼角止不住地流下來,靜靜地淌過我的面頰,滴落在我拿着手機的手背上。

手機聯系人上西索的名字已經模糊地快要淡出我的視線。我輕輕地摩挲着他敲上去的音樂符號,将所有的哽咽都咽進肚裏,不想哭成聲來,也不能哭出聲來。

伊路米。

堅強點,別哭。

你是哥哥,這是哥哥必須做的。

“伊路米,你是長子,是弟弟們的引導者,你必須要堅強。”我喃喃自語,站起身來。輕輕合上手機,放回兜裏。

我不能給西索打電話。如果這麽輕易就依賴上別人、這麽任性的話,不僅會惹得別人厭煩,連我自己……都會厭煩我自己的。

更何況,西索和我……當時的那種遙遠,讓我産生了一輩子都回不去的感覺。他本來就喜怒無常、性情易變,之前還那麽高興,很快就可以視若陌路……

我想,我永遠也無法釋懷。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必須是引導者?為什麽是我必須這麽孤獨地活在黑暗中……

西索,你說——如果我能自由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再遇見你了,也不會再和你有過相交?不、我還是不要這樣。

能夠遇見你,這是我唯一慶幸的事。

只有這件事,我決不悔恨。無論将來發生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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