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蘇兆夜撂下酒杯，視線定格在孟飲冰神色滿足的面孔上，一口不知何時起悄悄堵在胸口的郁氣突然就散了。

其實和朋友們想的不一樣，他沒太把孟飲冰逃跑的事情放在心上，對方愛得一向很瘋，根本離不開他，什麽都願意為他做，遲早會回來，只是……

一個平時總纏着他的人忽然不見了，他多少感覺有點不習慣罷了。

貓狗養的久了都有感情，更何況一個活人？

不過他能理解。

孟飲冰孤身一人，沒辦法違抗他的意願，不想被送去偏僻的地方，自然只能躲起來。

蘇兆夜原以為，孟飲冰既然已經選擇躲藏，稍微聰明點，就該躲得深一些，像之前那樣讓他的心腹都無從下手。

但在這個關頭，孟飲冰卻突然出現了。

短暫的錯愕後，蘇兆夜更多感覺到的，是情理之中。

只要遇到和他相關的事情，平時溫順乖巧的孟飲冰就會變得沖動、随心、毫不在意大局、只顧自己意願，完全不思考某些行為可能造成的後果。

蘇兆夜不止一次提醒過孟飲冰，可孟飲冰從未改過。

但孟飲冰怎麽會在這裏？

蘇兆夜又皺了皺眉，孟飲冰能忍這麽多天不來見他，已經讓他刮目相看，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孟飲冰會跟到會所來。

這家私人會所有嚴格的準入門檻，一般人進不來，又有自己的招聘渠道，絕不會找來歷不明的人來服務……

孟飲冰是怎麽混進來的？

蘇兆夜的朋友們也同樣疑惑。

“難道他找了這家的渠道？不應該啊，老板又不是傻的，當過情人的都不幹淨了，怎麽會可能收進來。”

“或者是跟着其他人混進來的？”

“不能吧，就他那個身份，他能認識誰？這家會員大概有誰你們也都知道，那是他能搭上線的嗎？”

朋友們實在沒想通，紛紛建議：“既然他都跟過來了，要不把他叫來問問？”

“順便把他處理了，反正是他自己送上來的，自找的。”

“心太大了，都學會跟蹤了。我以前有個情人也這樣，得下點重手才能讓這種人學乖。”

蘇兆夜沉吟片刻，沖朋友們一颔首，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朋友們出于好奇，也跟上了他。

然而他們沒走兩步，附近突然傳來一陣怒罵和尖叫聲，桌子翻倒聲、玻璃碎裂聲和哭聲接連響起，人群瞬間陷入混亂，客人們開始互相推搡。

蘇兆夜就在他們周圍，猝不及防受到波及，眼睛稍微一錯，再回神，哪裏還有孟飲冰的身影。

他臉色一變，眸光陰沉，大力撥開擋在自己前面的人，幾步沖到會所門口，四下張望，可街頭巷尾除了嬉戲打鬧的男男女女，連孟飲冰半片衣角都沒瞧見。

內心湧上一陣連自己都說不明白的失望，他漸漸褪去表情，站在會所門口，遲遲沒有挪動腳步。

他的朋友們追過來，左右瞅了瞅，沒瞧見孟飲冰，不由撓頭。

“跑得可真快，剛才的混亂該不會就是他制造的吧？”

“這是發現夜哥在看他了？為了脫身的話，有可能。”

“反應還挺敏銳的，以前怎麽沒看出來？”

“那是你瞎。以前咱們和夜哥堂兄弟極限運動讓他做，他哪個沒撐下來？我早就說他不簡單。”

“還真是。”

幾個朋友越發嫌棄，看向蘇兆夜：“夜哥，你準備怎麽處置？”

蘇兆夜擰着眉，取出一支煙，卻沒有點燃：“我給他個坦白的機會，去餐廳等他。”

孟飲冰到底是他唯一愛着的人，總要給孟飲冰一個臺階下。現在正是晚餐時間，餐廳很合适。

或許見了面，他們可以好好談談。

朋友們問了餐廳的名字，是一家很有格調的高檔餐廳：“這家挺貴的，他敢跟進去嗎？”

蘇兆夜理了理袖扣，目光沉沉：“我很喜歡那家餐廳，經常會去那裏用晚餐。”

他喜歡的，孟飲冰就喜歡。

他會去，孟飲冰就一定會想辦法跟去。

他知道的，孟飲冰從來都離不開他。

……

從會所拎了逃犯出去，孟飲冰腳步輕快地将人送到刑警大隊，又敲定一筆獎金，盯着卡裏的餘額開心了一會兒，突然很想去嘗試一下以前在無限流游戲裏沒做過的事情。

世界意識恰好回來看看情況，順口問：【什麽事情？】

孟飲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說：“就是逛街、吃飯、看電影那些吧。”

以前他氣運流失比較厲害，靈魂傷勢日益嚴重，必須經常補充氣運，根本沒心思幹別的，基本常年呆在無限流游戲裏打拼，靠從那得來的氣運維持生計，所以也就沒機會過普通人的生活。

【你竟然沒過過平凡的生活，不愧是氣運之子——】世界意識驚奇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等等，上次沒聽你說這件事啊？你不是那個世界的氣運之子嗎，怎麽連那邊的氣運還帶流失的？】

孟飲冰輕描淡寫地說：“可能是有什麽bug吧。”

最後不是連無限流游戲裏的氣運也沒留住嗎？大概就是有什麽漏洞吧。

這件事他也很匪夷所思，加入快穿局後還專門詢問過，快穿局也沒研究出結果，截至今天，他已經不再好奇原因，只想治好自己的傷勢。

世界意識倒是有了點對另個世界的理解和同情。

【也正常啦。我們世界意識在維護世界的過程中，就是會遇到這樣那樣的bug。我們有時候感覺自己和程序員差不多，不是在疑惑“這為什麽不能運行？”就是在疑惑“這怎麽運行起來的？”】

倒是無限流游戲的氣運流失，它有個不太成熟的猜測。

【無限流游戲和你那個世界不在一個空間，你不停參加游戲，相當于不停在不同的空間穿梭。空間之間存在空間亂流的，那東西很可怕，一旦你遇到，被卷走氣運不奇怪。】

要真是遇到了空間亂流，僅僅丢失氣運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

大部分人都會被亂流絞碎成齑粉。

孟飲冰覺得這個猜測還挺靠譜，暗暗記下來，準備回頭和局裏反應一下。

世界意識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問他：【你想好先做什麽了嗎？】

孟飲冰：“現在是晚飯時間，先去吃飯，然後再去看電影。原主記憶裏有一家氛圍很不錯的高檔餐廳，我還沒享受過氛圍型餐廳，打算去看看。”

因為原主走得太早，兩人根本沒有交接，孟飲冰只能接收到原主比較零碎的記憶片段。

他不知道這家餐廳有什麽特殊之處，只知道原主對這家餐廳印象很深，還以為是原主非常喜歡的地方，多少受到一點影響。

再說他現在感覺不到喜歡的麻辣味，吃點清淡的也挺好。

孟飲冰收好卡，步行前往那家餐廳，世界意識在他腦中幫他指路。

……

四十分鐘後，孟飲冰到達餐廳，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蘇兆夜先他十五分鐘到達，此刻就坐在不遠處，借着綠植擺件的遮擋安靜看着他，一手端起紅酒輕輕晃了晃，唇角輕抿。

孟飲冰果然來了。

這家餐廳對孟飲冰而言，消費應該非常昂貴。

離家時兩手空空，這段時間為了不被找到，孟飲冰八成是東躲西藏，日子過得還不知道怎麽苦，獨自進來這種地方，也不知錢夠不夠。

蘇兆夜靜靜看着多日未見的人，心口的氣完全舒緩下來，上次的事情，已經完全不想追究了。

他稍稍向後，靠在椅子背上，抿了口紅酒。

孟飲冰環顧餐廳一周。

因為在無限流游戲養成的習慣，他總是喜歡先警惕一下可能出現的危險，記下建築的布局。

由于他外貌相當出色，尤其是那雙黑白不甚明晰的眼睛，總給人一種霧氣氤氲的感覺，在環顧餐廳時，不少人注意到了他，悄悄盯着他看，蘇兆夜混在其中反倒一點都不顯眼。

孟飲冰刻意無視那些目光，招手叫來服務生點餐。

“有什麽推薦的菜品嗎？”

他随口問，瞧見附近有幾桌探頭探腦打量他的人，餐桌邊都站着個拉小提琴的，看起來很有氣氛還挺高檔的樣子，又補充一句。

“那邊的小提琴手，是單獨請的，還是你們這裏哪個套餐自帶的？”

服務生溫聲慢語：“先生是一個人來用餐？我們這裏情侶餐自帶一位小提琴演奏者，如果單人用餐需要小提琴服務，需要單點。”

可以單獨叫？

孟飲冰認真看了幾眼遠處幾桌，音樂悠揚，氣氛确實很好，當即有點心動。

他味覺受到影響，不一定能吃出什麽好味道，但氣氛還是可以享受的。

在服務生的推薦下點了一份特色單人套餐，他順從心意，加上了小提琴演奏服務。

服務生注意到孟飲冰不甚熟練的點餐表現，心知他應該是第一次來這樣的高檔餐廳用餐，言辭非常委婉、輕聲細語地提醒他演奏服務價格可能略微有點昂貴。

價格貴？

這種地方價格貴，那意味着水平應當挺高。

孟飲冰更心動了。

服務生察言觀色，主動報了價，還體貼地壓低聲音，孟飲冰從他身上感受到善意，雖然有點莫名其妙，還是沖他笑了一下，回應他的好心提醒。

“還可以，加上吧。”孟飲冰回憶了一下，按照原主知道的習慣，直接給了服務生一把小費。

服務生手一摸，就知道數量了，頓時露出熱情的笑容，聲音下意識提高了不少。

“好的先生，馬上為您安排演奏服務。您需要的是小提琴演奏對嗎？我這就為您點單。”

孟飲冰點頭。

服務生邁着輕快的步伐退開了。

綠植後頭坐着的蘇兆夜：“？？？”

他端着酒杯，手臂繃緊，眼神中透出一點茫然。

孟飲冰不是沒有帶錢離開嗎，他哪裏來的錢點餐給小費，還加了個小提琴演奏服務？

難道孟飲冰又去找兼職了？

孟飲冰喜歡兼職打發時間蘇兆夜是知道的，幾個慣常工作的地方他都有了解，大致知道每次的收入，确實足夠支撐點餐和演奏的消費。

可……

孟飲冰搬離別墅時很多東西都沒帶走，唯一一張卡還在家裏，他一直注意着，這些天并沒有資金流入，平時兼職的幾家也沒有動靜，至少，他派出的心腹沒有監控到動靜。

孟飲冰這些天是怎麽生活的？

靠什麽賺錢，住在哪裏，怎麽吃飯？

蘇兆夜忽然覺得空氣有些稀薄，他皺起眉，直覺有什麽東西疏忽了。

他快速打量周圍，确定幾桌叫了小提琴演奏的都是小情侶在約會，男方為了制造浪漫氣氛和驚喜，才選擇有演奏的套餐，拉小提琴的演奏者長相相對而言還比較平凡，避免喧賓奪主。

孟飲冰那桌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剛才那名服務生直接帶了個長相幹淨清純的小提琴手過去，沒說兩句話，他就先對孟飲冰露出一個很是腼腆的笑容，帶着一點刻意的讨好，好像在擔心什麽一樣。

不太對。

蘇兆夜敲了敲桌子，眉頭皺得更深。

他的目光落在小提琴手身上，冷漠銳利，帶着評估。

小提琴手認真地拉起了琴。

他是個在讀大學生，所有聽到他琴聲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他演奏的水平确實非常高。但因為他的外表有那麽一點顯眼，最常叫演奏服務的小情侶們都不是很喜歡點他。

他來這裏兼職是為了勤工儉學，老沒有人叫他，就很難獲得什麽收入。

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都挺敬佩他一路從孤兒院走到今天，有合适的機會就會盡量安排給他。

但他總是被拒絕，每次成功被留下前，都會小心翼翼，有時甚至會顯得有點卑微。

孟飲冰一邊用餐一邊聽琴，忍不住在腦中和世界意識感嘆：【還是普通人類會享受。】

世界意識贊同：【挺有氣氛的呀，他拉得很好聽。】

【我記得原主記憶裏，好像有這種店應該給小費的說法？越滿意給得越多？】

世界意識：【好像是這樣。】

孟飲冰點點頭。

這家餐廳還行，他能嘗出來不少味道，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餐具，也給了男大學生一大把小費，禮貌性地誇了他幾句水平不錯，以後說不定能進樂團。

男大學生收到一大筆打賞，足夠他一個月的生活費，稍微愣了下，随即笑顏如花，輕聲漫語：“您看出我是個學生了？借您吉言啦，不過我還是想先考我們學院的研究生。”

因為激動，他伸手去接小費的時候，兩只手都是抖的，一沒注意，就握住了孟飲冰的指尖。

離得有點遠，實在聽不清兩人對話的蘇兆夜：“？？？”

他心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一瞬間憋得慌。

這個男的在幹什麽？！

--------------------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是無限流游戲信口胡謅小百科時間：

無限流游戲生活區：分為居住區、商業區、休閑區和特殊區四個部分。其中休閑區存在25歲以上才可進入的街道，特殊區常年隐蔽，運氣好才能碰到入口開啓。

孟飲冰因六維屬性特殊，被誤判為非人，因此完成第一場游戲後就被劃分到特殊區居住。

自此，無限流游戲的玩家流傳起那個從不在人前出現的大佬的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