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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松泉沒有懷疑謝潛之的話。

他自己就是個浪蕩的人, 年輕時經常腳踏幾條船,謝潛之是他的兒子,随他不是很正常嗎?

再說他入獄之前, 曾和謝潛之有過一段父慈子孝的日子, 也見過和謝潛之有實質關系的那些個情人,确實不只一個兩個,還都是男孩子。

但謝松泉的臉色還是變得非常難看。

事情向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方向發展了。

當初謝潛之喜歡上那個姓白的孩子他就覺得不好, 有心讓兩人離得遠一點, 可謝潛之受了對方太多恩惠, 他連把這話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他只能閉着眼睛将當初的事情張冠李戴在孟飲冰媽媽的頭上, 反正兩人身上都有那麽個印記,謝潛之認錯了,也怨不得他。

誰讓白行秋他媽媽有段時間極度渴望成為孟飲冰媽媽那樣的人, 專門去紋了個差不多樣子的紋身?

孟飲冰被認錯被報複,和他無關, 就是那兩個蠢女人的鍋。

但比較讓謝松泉苦惱的是, 如果當初他勾搭的人真是孟飲冰的媽媽就好了。

反正謝潛之對孟飲冰沒有什麽感情, 孟飲冰那個媽又已經去世, 堪稱死無對證,要真是這個女人,還不是他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偏偏事情就是這麽煩人。

他勾搭的人不是孟飲冰的媽媽, 是白行秋的媽媽。

白行秋的媽媽還活得很好,而且現在繼承了家族企業,他要真敢晃到白行秋的媽媽面前, 那下場比現在好不了多少。

他根本不敢讓謝潛之去煩白行秋的媽媽, 也希望白行秋的媽媽徹底把他這個前任忘掉,生怕謝潛之知道真相以後做不該做的事情, 跑去質問白行秋的媽媽,最終謊話被拆穿,兩人一起仇視他,所以拼命瞞着這些東西。

但現在,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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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潛之知道真相了。

謝松泉是真的很遺憾,謝潛之要是不知道,可能還能過得平靜點,現在知道了,不管對不對上白行秋的母親都讨不了好。

不和那位姚總對着幹,謝潛之對不起他病死的媽;和姚總對着幹,就憑謝潛之這麽個普通藝人,根本就是螳臂當車。

至于謝潛之質問姚總得知更多真相後可能仇視他的問題……

謝松泉目光閃了閃,他現在非常相信獄友的話。

他不擔心謝潛之到時候的報複,只希望他這個兒子能堅強一點,在被姚總整倒之前能把他撈出去。

謝松泉暗暗深吸一口氣,面上挂着凄楚:“還能是誰,就是那個姓白的孩子。別的孩子在你那都不算是喜歡吧,你真正喜歡過的只有他。”

謝潛之沒有動,背着光站在探監室門口,濃重的陰影籠罩在他臉上,讓人看不清表情。

好半晌,他才開口,嗓音已經幹啞得可怕,像是被砂紙刮過。

“是他啊。”

謝松泉死死盯着他,視線像毒蛇一樣陰冷,語氣卻是可憐的。

“就是他。他和他媽媽真的很相似,我指的不是外貌,他長相可能比較像他父親,所以我一開始并沒有認出來。他和他媽媽像在手段上。施恩、拉攏、僞裝善良和陽光,接近你身邊其他的人,出手大方,看起來那麽美好。”

“到了最後,當你一無所有,只能求助他的時候,才會露出真面目。”

謝潛之身體晃了一下,握緊拳頭。

謝松泉故意讓聲音顫抖,放慢語速:“你見識過他的手段了吧?先暗中給你好處,再意外讓你發現真相。當你以為他是個善良的、不求回報的人時,他又會露出一點他的渴望、他的追求。”

謝潛之緩緩點了下頭。

“你想報恩,想幫助他,為他着急,為他努力,為他放棄了很多東西。你忽視了你身邊其他人,只追着他一個,其實在這個時候,他就已經踩着你爬向更高的地方了。”

謝松泉哽咽了一聲,好像很難過,其實心中全是不以為然。

他說的這些手段,在他和白行秋的媽媽交往期間确實出現過,但不是白行秋的媽媽做的,是他做的。

他才是那個不擇手段、強行套路別人往上爬的人。

但他知道,謝潛之會共情的。

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他太清楚以謝潛之那個性格肯定會做出和他相同的選擇了。

按照獄友說的話,只要他為謝潛之找好借口,謝潛之就會順着臺階下,給他一個出去的機會。

因為比起謝潛之這麽個小年輕,還是當年和姚總有過糾葛的他更合适對付姚總,謝潛之這種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規避風險,肯定會放他頂上。

只要謝潛之提出要求,不管有多難,他都可以答應下來。

畢竟等到他出去,到底和不和姚總對上,或者直接跳反到姚總那邊,可都是他說了算。

謝松泉眼中閃爍着精明的光,低下頭去,遮掩滿面的算計。

謝潛之卻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順着臺階下。

他站在陰影裏,擋住自己快要失控的猙獰表情,仇恨的目光像刀子一樣,落在謝松泉身上,恨不能生生刮下他一塊肉。

他咬緊牙關,将即将沖出口的恨與唾罵強行咽回去,嘗到了濃重的鐵鏽味。

喉嚨間充斥着腥氣,他絲毫不在乎,稍微平緩了聲線,就冷冷地問:“所以,當年和你在一起的人,是白行秋的母親?害死我媽媽的人,也是白行秋的母親?”

和孟飲冰母子沒有一點關系?

謝松泉再度哽咽,狡辯道:“我也是在進了這裏之後才發現的。他們母子倆長得不太像,如果不是因為擔心你的情況,總想起幾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會注意到他的手段。”

“他媽媽當年就是那樣,我一度以為她是提攜我的恩人,後來才發現她別有用心。”

謝潛之沒有回應。

謝松泉謹慎地觀望了半分鐘,淚流滿面,連聲道歉:“是我沒有看穿她的用心,是我對不起你媽媽,最後被她拿住了把柄。我把她當貴人,卻沒想到最後我所有資源都被她握在手裏,你媽媽生了病,我竟然連給她看病的錢都拿不出來。”

謝潛之很輕很輕地問:“是嗎?”

其實他這一刻,已經不是很關心他母親和白行秋母親的恩怨了。

他一直以來困惑的、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問題,已經有了明确的答案。

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着,尖利的指甲刺進血肉裏,稍稍一動,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都做過什麽?

他都做過什麽!

謝潛之覺得喘不上氣來,頭暈目眩,身體不自覺地晃了下。

謝松泉誤會了他的反應,心中一喜,忙說:“是。那個時候的我還很年輕,非常天真,我以為她給我資源真的是好心,她給我的特別苛刻的對賭合同我也簽了。我以為那只是維持信任的手段,卻沒想到那是她早就設好的陷阱。”

“後來你媽媽生病,對賭協議生效,我沒有達到要求,所有資源立刻被收了回去。”

“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所有的商務都是她給的,自從認識她以後,經紀人竟然再沒有單獨為我拿回來一樣工作。”

“我一下就失業了,之前掙來的錢全賠償對賭合同所需的費用,還和朋友借了一大筆,後來也沒能換上。經紀人受到我的牽連,多年積蓄打了水漂,當時因為自責和生活困難差點燒.炭自.殺。”

“為了湊齊給你媽媽做手術的錢,我答應再也不和你媽媽見面。”

“我以為她至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起碼在這之前,她都表現得非常信守承諾。我答應了她的要求,以為只要我老老實實,你媽媽就能安安心心地治病。”

“是我想得太好了。她根本就沒打算給你媽媽活路,當初以為抓住救命稻草的我,直到你媽媽去世,才發現她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

“是我對不起你媽媽,我太天真了。”

謝松泉說得很動情,但事實完全相反。

謝潛之聽着他一句一句謊言,腦海中全是孟飲冰的身影。

胸口像是被尖銳的刀鋒捅了一刀又一刀,傷口被反複攪動,一顆心快碎成一團爛肉,疼到了極點,竟變得麻木起來。

思維變得遲緩,謝潛之甚至還有閑心去思考當年真實的情況是怎樣的。

就像謝松泉了解他,他也了解這個一度想徹底踩下去的父親。

沒工作大概是真的,資源被白行秋的母親撤走也是真的,但肯定不是因為白行秋的母親想威脅謝松泉。

多半是謝松泉腳踏兩條船的事情被發現,白行秋的母親踹了謝松泉,順便給了謝松泉一點懲罰。

更早之前,謝松泉估計也沒有什麽工作,不然不會抛棄他媽媽,搭上白行秋的母親。

說實話,謝潛之不是很關心謝松泉和白行秋的母親之間到底是什麽情況,他只需要知道他的媽媽因為這兩個人死亡就行了。

這兩個人才是他的仇人。

可他竟然認錯了仇人。

多可笑啊。

他謝潛之這麽多年來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笑話。

他以為他在複仇,在讨要公道,但實際上,他是在傷害這世界上唯一一個真正關心的他的人。

謝潛之難受極了。

他覺得身周的空氣一下被抽空了,活像一條失去水的魚,只有用力呼吸,才能得到一點點賴以生存的氧氣。

頭暈得更厲害,他幾乎要站不住了,渾身冷得要命,背上卻全是細密的汗珠。

襯衫黏在皮膚上,非常不舒服,他猛地打了個晃,撞在門框上,胸口的寶石胸針當即裂開一條縫隙。

他的目光落在那條縫隙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千瘡百孔的心。

那不是任何物理意義上的傷口,風吹過,涼透了他全身的血液。

謝潛之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他擡起頭看向謝松泉,眼睛裏都是深沉的怨恨。

他張開嘴,卻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麽,按照感覺,大概是一些一定會幫謝松泉翻案的話吧。

他看到謝松泉驚喜地擡起頭,滿臉得意和喜悅完全壓抑不住,從每個細微的表情裏流露出來,忍不住笑得更癫狂。

他轉身離開探監室,這一次,謝松泉沒有攔他,只用熱切的目光目送他遠去。

他知道謝松泉是在等他兌現承諾,等他幫忙翻案。

可他為什麽要幫謝松泉翻案?

謝松泉就應該一輩子呆在這裏。

謝潛之的視線漸漸失去焦距,目光開始渙散。

他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走在雲端,雙腿發軟,每一步都跌跌撞撞。

直到走出長平市監獄的大門,他才抑制不住地笑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他眼中含着一點水光,在随行人員錯愕的眼神中坐上車子,歪在後座的靠背上。

面對大老板秘書探究的目光,謝潛之聽到自己說:“我和謝松泉說好了,他會閉嘴的。如果他不小心透露了什麽,他願意用命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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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又晚了(滑跪)。

總的來說這就是兩個人渣的交鋒,父子一脈相承。

今天沒有小百科,明天應該有,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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