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早讀課上, 徐樂陶做賊似的伸手扒拉程池也,嗓門混在音色各異的讀書聲中,“你吃帕尼尼還是吃法風燒餅?”

程池也垂眸看向那只纖弱無骨的手, 沉默須臾,他以前怎麽沒發現女生的手長得這麽小。

“吃哪個?”徐樂陶又問了遍。

程池也回過神, 很快偏開了視線,嗓音還帶着點大病初愈的沙啞,“燒餅。”

“我買了兩個帕尼尼和兩個法風燒餅, 咱倆可以搭配着吃。”

徐樂陶把裝有帕尼尼和燒餅的塑料袋塞到他懷裏, “趁熱吃吧,裏面還有一杯豆漿。”

程池也打開袋子,把豆漿拿了出來,沉聲說“謝謝”。

“跟我還客氣。”她笑眼彎彎的, 烏黑瞳仁清亮透光,“我零花錢特別多,花不完,下次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帶。”

少女氣息萦繞鼻端,程池也餘光稍側,就看見她在笑,拿帕尼尼的手猛地收緊, 手背青筋凸起, 他重重磨合後槽牙, 不動聲色壓下心頭竄起的躁動之火。

“你怎麽了?”徐樂陶眨着眼問, 櫻唇湊得更近。

程池也直勾勾盯着她嘴唇看, 一時心猿意馬, 不知是自己鬼迷心竅還是氣氛水到渠成, 他沒忍住擡起右手,在她臉頰上輕掐一把,滾燙指腹輕劃過柔嫩肌膚,這動作只有短短兩秒,徐樂陶微怔,櫻唇嗫嚅:“你幹…幹嘛摸我臉?”

“你擋着我看書了。”

“哦,那你看吧。”

徐樂陶今天起大早排隊買了四份套餐,附帶四杯豆漿,現在還剩兩杯。

她拍拍導演想把豆漿送出去,被對方以自己黃豆過敏為由拒絕了。

只得轉過身,詢問兩位墊底辣哥喝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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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仙女又開始散花了。”姜大胯彎了彎嘴角,“我喝,給我吧。”

孫澤洋大着嗓門:“我也喝!謝謝!”

徐樂陶心裏春水蕩漾,還在回味他指尖輕劃自己臉頰的觸覺,不覺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左頰。

“捂臉幹嘛?你牙疼啊?”最煞風景的就是孫澤洋。

徐樂陶沉下臉,對他表示無語。

孫澤洋啜了口齁甜齁甜的豆漿,滿心疑惑:“你自己又不喝,買這麽多豆漿,這不純浪費嘛。”

“我喜歡兼濟天下,你管得着嗎。”

“太好了,你天天兼濟,我和胯哥天天有豆漿喝。”

姜大胯咬着吸管,甜蜜蜜地問:“你是不是特地給我買的?”

徐樂陶幹笑了兩聲,轉了回去。

一整天無事發生,程池也沒像昨天那樣提前早退,下了晚自習,他破天荒地把徐樂陶送到了公交站。

等公交的當兒,徐樂陶用腳尖蹭着地面,心裏高興死了,偏還嘴硬:“你生病了就早點回去吧,不用陪我等車。”

程池也雙手插進口袋,看一眼顯示屏上的站點信息,“那我走了。”

走幾步,忽停下來,程池也稍稍偏頭,路燈光影斜斜投在他臉上,照亮鼻梁和下巴的線條,“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數三聲,三,二——”

徐樂陶兔子似的蹿了過去,耍賴道:“別數了別數了,我都過來了。”

程池也不作聲,眉梢微挑,低頭瞧着她。

徐樂陶知道自己被耍了,動手想揍他,那拳頭剛揮起,就被程池也一個閃身扼住了手腕,朦胧光影裏,這人笑得又壞又帥:“病號也打啊。”

那時,好多學生都往這邊走,阮筝和周心蕊也在其中,阮筝瞅着公交站臺那一高一矮,女生堪堪齊男生下巴,狐疑地說:“他倆是不是在處對象啊,咱們學校的論壇上都在說這事兒。”

話一脫口方想起什麽,讪讪吐了吐舌頭,“應該不是吧。”

周心蕊目光磊落,冷聲冷調:“為什麽你覺得不是?”

“我主要是覺得不太搭,看上去有點奇怪……”阮筝聲音的聲音散落在夜風裏,很輕很輕。

體育課就地解散後,大部分男生一窩蜂地湧向了籃球場。

徐樂陶站在場外圍觀,四周擠擠挨挨站了一圈人。

導演裝得像專業人士,邊看邊給她講解:“我靠,看見沒!那叫擦板球!很驚險的!”

“媽呀那個動作是不是很酷,那叫鈎射投籃!”

……

徐樂陶嫌他吵:“別嘚啵了,我自己會看。”

陳西瑞蹿了過來,突然從背後勾住她背,咋咋呼呼道:“陶兒,咱倆這學期體育課又在一塊!”

“緣分。”

“我聽說你們班轉來個大帥哥,哪兒呢?指給我看看。”

“我來給你指。”導演特殷勤,眼睛滴溜轉了圈,“就那個,帶藍色護腕個兒特別高的。”

陳西瑞觑眼瞧過去,逐漸喜笑顏開:“哇,真的好帥。”

導演說:“特別高冷,都不怎麽說話的,徐樂陶第一天就被人給ko了。”

“什麽情況啊,快跟我講講。”

徐樂陶對秦銘睿觀感不好,懶得摻和進他倆的話題。

籃球場上現在是暗藏玄機。

連不懂球的徐樂陶都看出來了,程池也和秦銘睿正在暗自較勁。

一個在運球,汗水從額頭滴落,打濕黑亮眉眼;另一個嚴防死守,氣焰嚣張。

忽然,程池也虛晃一招,做了個假投的動作,趁着對方判斷錯誤,一個箭步高高躍起,把球扣進籃筐。

身體騰飛,在空中劃出流暢線條,引得一群看客直呼“卧槽”。

“砰——”籃球飛速墜落。

“看見沒!那姿勢就叫灌籃!”導演又開啓了講解模式。

“我的媽呀,灌起來好帥啊。”徐樂陶變臉賊快,用胳膊撞了撞導演,“再給我講點球場上的門道,多講點。”

導演來了勁兒,一通嘚啵。

哨聲吹起,中場休息,比分15:13,程池也領先。

江樊宇撿了球,夾在腋窩下跟了上去,兩人坐到一邊喝水。

“牛逼啊池爺,剛才那球太漂亮了!”江樊宇淌了不少汗,兩頰都熱成了豬肝色。

“小意思。”程池也大汗淋漓地仰頭灌水,伴随喉結鼓動。

江樊宇咕咚咕咚大口喝掉半瓶水,一抹嘴,“他這人挺有意思啊,占盡了便宜,還要跟只蒼蠅似的,跑你跟前來惡心你。”

程池也沒說話,把水瓶抛進一旁的垃圾桶,撩起衣擺擦了擦汗,往後一仰,兩手撐在地上,半阖着眼皮看着來回走動的人影。

從徐樂陶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少年的鋒利喉結和緊實腹肌,浸在汗裏,慵懶而散漫。

像一幀青春懷舊、荷爾蒙爆棚的絕殺鏡頭。

許詩萱陡然走進了那個鏡頭裏,她低着頭不知在說些什麽,程池也保持那個坐姿,仰頭看她。

明明兩人隔得很遠,徐樂陶卻能身臨其境地腦補出他們之間沾着熱氣的呼吸和味道。

還挺郎才女貌的。

她心裏暗暗吃味,轉過身,眼不見為淨。

陳西瑞也轉過了身,問她去不去小賣部。

“好啊。”徐樂陶挽上她胳膊,“走吧。”

剛走出去幾步,秦銘睿一身熱汗,截住了她們的去路。

陳西瑞看見帥哥就走不動道了,笑嘻嘻地說:“你怎麽擋我們路呀,你是不是迷路了呀?”

“他怎麽可能迷路,他路感不要太好哦。”徐樂陶摟着陳西瑞,“走啦走啦,我們去買飲料喝。”

擡起眼皮,對上秦銘睿:“讓一下,別擋我們道兒。”

秦銘睿往旁邊側了側,眼神輕飄飄落在徐樂陶身上,語氣與初次見面時相差甚遠,甚至帶着點輕佻:“你對我可能有點誤會。”

“你想多了吧,我跟你都不熟,能有什麽誤會。”

場館裏不少雙眼睛盯向他們這邊,徐樂陶被盯得難受,頓覺如芒在背,拉着陳西瑞趕緊跑了。

程池也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冷峻眼神黯了幾黯,撐地站起,走到一邊,彎腰撿起了地上的衣服,走人。

江樊宇快跑幾步跟上他,“回去啊。”

“嗯。”聲線極低,聽不出什麽情緒。

江樊宇說:“老地方,來一根?”

程池也扯開發帶和護腕,動作随性利落,“行啊。”

徐樂陶買完汽水就直接回了教室。

班裏沒什麽人,就三個翹了體育課的男生圍一塊下五子棋,他們下得特別投入,沒注意到悄悄走來觀戰的徐樂陶。

觀了一會兒,徐樂陶忍不住提點:“白的放這兒。”

三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異口同聲:“我靠!”

徐樂陶專心看着棋局,“不能這麽擺,黑的把你吃得死死的。”

舉白棋的男生說:“你女鬼啊,走路咋沒聲兒。”

徐樂陶反将一軍:“你們仨怎麽沒去上體育課?”

“我肚子不舒服,他們倆留下來陪我。”白棋男生信口胡謅。

徐樂陶四兩撥千斤:“你肚子不舒服就別玩了,我來替你玩。”

說完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白色棋子,名正言順地把他趕到一旁,自己大喇喇坐下。

白棋男幽怨地瞪着他,瞪了幾秒鐘,心想算了,好男不跟女鬥。

離體育課結束還有幾分鐘,程池也和江樊宇抽完一支煙,也提前回了教室。

往常這時候班裏基本是鴉雀無聲,一個人都沒有,今天倒挺熱鬧。

這是在——聚衆下棋?

好興致。

徐樂陶坐姿豪邁,手裏捏着枚白子蹙眉思考,謹慎得不行,對家不耐煩了,催她:“快點,你擱這兒母雞下蛋呢。”

“着什麽急,我不得想好了再落嘛。”

“快點的吧,馬上都要下課了。”

徐樂陶所有腦細胞一齊發力,只聽“噠”地一聲,白子決絕落入棋盤。

“哈哈哈哈哈哈我靠啊,我要吃掉你了。”

徐樂陶定睛一看,我勒個擦,大意失荊州了,眉頭蹙起,想悔棋:“我剛走神了,這步不算,重來。”

手執黑子的男生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嗓門比她高了好幾倍:“不行,輸了就是輸了!落子無悔,你講不講武德!?”

徐樂陶嘟哝了句:“真沒意思。”

程池也突然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即便哪天世界末日了,她也能活得挺好,沒準兒還能帶領地球人創造出一個新家園。畢竟他這輩子就沒見過比她還缺心眼的人,末日就需要這種劍走偏鋒的人才。

“玩的什麽?”江樊宇率先走了過去湊熱鬧,微勾着背站她旁邊,正好擋住了她的大片視線。

徐樂陶看他一眼,沒注意到後面的程池也,“五子棋。”

黑棋男生又落完了子兒,挑眉等着徐樂陶,一副志在必贏的樣子。

徐樂陶斟酌了幾秒,剛要落在某個點上,一道高瘦的黑影壓了下來,混着清涼的煙草味。

沒等她擡頭,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按住她手背,帶着她把子兒落到了包圍圈外的一個點上。

徐樂陶呼吸一滞,慢慢擡起頭,撞進他的漆黑眼眸裏,“你怎麽也提前回來了?”

程池也看她稍許,慵懶地笑了聲:“你不在,沒勁。”

徐樂陶心跳猛地加速,呼吸也急促,起身準備給他讓座,程池也卻按着她坐下,語調懶悠悠的:“不用,你坐。”

他對着黑棋男生,語氣強勢,又似挾着幾分漫不經心:“來一局?”

黑棋男生愣愣的,自己何德何能能跟大佬對局啊,誠惶誠恐:“啊……好。”

接下來的一局棋,程池也招招緊逼,輕而易舉就把黑棋男生的子兒給堵得嚴嚴實實。

進不能攻,退不能守。

他擡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對方:“還來?”

“不了不了。”

徐樂陶與有榮焉:“你好厲害啊。”

程池也想說是你太缺心眼了,話到嘴邊,唇角虛勾,改了口:“都是套路。”

徐樂陶瞟了眼剛才被他按住的右手,那股黏濕的觸感尚還殘存,耳根微熱,不自覺搓了搓手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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