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自從露營回來後,岑司思每天都會做夢,夢裏總有江北辭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麽,她開始頻繁想起和江北辭相處的點點滴滴,仿佛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
轉眼到了寒假,岑司思沒有回畢城,課題比較繁忙,她和岑玉蘭說了寒假留校的事情。
快要到春節的時候,岑玉蘭打來了電話,“司思,你爺爺去世了。”
消息太過突然,岑司思愣住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和導師請了假,坐上了回家的飛機。
老爺子走得很安詳,88歲高齡,算是喜喪。
火化後在殡儀館舉行葬禮,岑司思聽着耳邊僧侶的經文,思緒萬千。
岑司思關于爺爺的記憶不多,仔細去想,他捋白胡子的樣子還算記憶深刻,平時看起來很嚴肅,但是過年過節時候會笑着給晚輩發紅包,爺爺這一輩人很不容易,經歷的事情太多,戰争、饑荒、苦難,看着國家從貧窮一步步走過來。
她小時候聽着悲壯的故事長大,對長輩那種尊敬深深刻在心裏面,想着想着,心裏一陣酸楚,親人離世的傷心湧上心頭,不禁眼淚就留了下來。
“為什麽沒有司思的名字?”
陳顧景的聲音在靈堂響起。
沒有人回話,岑司思起身,去問什麽情況。
岑玉蘭氣憤道:“給你爺爺的祭品要寫所有子孫名字,偏偏少了你的名。”
“顧景,這不是司思之前沒回來,忘記了嘛。”
說話的是岑司思的大伯娘。
陳顧景點頭,“行,那現在把司思名字加上去吧。”
“加不了了,”對方推脫,“媽那兒不讓加。”
岑司思的奶奶走進靈堂,冷臉道:“是我,你陳顧景斷子絕孫的,寫什麽名字?”
本來岑司思以為是一件小事兒,就是寫名字的時候疏漏了,她從來不迷信這些,有沒有自己名字其實無所謂,但是聽到奶奶的話,她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媽,你這麽說話,司思聽了怎麽想?”陳顧景痛心。
“那誰替我想?你連個親生骨肉都沒有,這叫什麽事兒?”老太太質問道。
岑玉蘭試管移植試了三次都沒成,她的年紀上去了,基本上生不了了。
對此,老太太這些年還是耿耿于懷,揪着事兒不放,其實也就是她這老一輩固執的觀念,陳顧景和岑玉蘭兩個人過得挺好的,但是老太太總是拿這件事情說事兒,刺激兩人。
岑玉蘭沖到老太太面前,“司思從小叫了這麽多聲奶奶、爺爺,你對我有意見就沖着我來。”
老太太怒了,指着岑玉蘭鼻子罵,“我就是對你有意見,這麽多年不給我兒子生孩子,你惡毒啊你,我兒子傻,被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眼見靈堂就要發生罵戰,大家及時把兩個人拉開。
老太太跳腳還在罵,岑玉蘭氣不過也想上去理論。
岑司思急忙去勸岑玉蘭,“媽,咱們回家吧,你守靈這麽多天了,都沒怎麽好好休息,正好回家休息一下。”
岑玉蘭看了看靈堂,在這裏大吵大鬧她也做不出來,只能忍氣離開。
“陳顧景,我們去把婚離了吧。”岑玉蘭語氣平靜,但是臉上的疲憊仿佛是用盡自己的力氣說話。
陳顧景震驚的扭頭看她,猛踩了一腳油門,“你在說什麽?”
“離婚,我說離婚,你一輩子也不能不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我和你離了,你找別人去。”
看着岑玉蘭堅定的表情,陳顧景握緊方向盤,他氣急,又不知道怎麽表達,“你,”
他氣得解了安全帶,打開車門,準備下車透透氣。
“爸爸。”
岑司思大喊一聲,一輛摩托車飛馳而過,刺耳的剎車聲響起,陳顧景的身體飛了出去。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岑玉蘭尖叫着跑下車,“顧景,顧景,我的天啊。”
岑司思感覺身體的血液都停滞,大腦空白了一秒,她急忙拿出手機撥打1 9999990。
“媽媽,你別亂動爸爸身體,”害怕給陳顧景造成二次傷害,岑司思提醒,“1 9999990馬上來了。”
摩托車司機站在一旁緊張害怕,1 9999990很快就來了。
陳顧景被擡上擔架的時候睜開了眼睛,岑玉蘭握住他的手,一個勁兒的哭,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成。
岑司思也害怕得流眼淚。
“玉蘭,你別說離婚,”陳顧景開口道。
岑玉蘭點頭,“嗯嗯,顧景,你說什麽都對,我都聽你的。”
這場意外很驚險,但讓人欣喜的是,陳顧景全身多處軟組織受傷,骨頭卻一點都沒傷到,在醫院住了三天醫生便說可以出院了。
陳顧景總結是老爺子在天有靈護了他一下。
陳顧景躺在病床上,岑玉蘭就坐在旁邊椅子上。
他以非常認真道口吻道:“玉蘭,我想好了,以後咱們不折騰了,也別生孩子了,更別提什麽離婚,你自己也別有任何心理負擔,這麽多年,我早把司思當做自己的親生骨肉了。”
岑玉蘭傷心道:“可是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
陳顧景搖頭,“其實血緣也只是一些遺傳物質,親情比血緣重要,而且你想啊,司思從小就我一個爸爸,我們天天親生骨肉親生骨肉的說,她聽了得多難受,我媽這麽大年紀了,過幾年也就走了,以後我們工作不忙的時候可以出去旅行,好好享受生活,幹嘛非要完成生育使命呢?”
陳顧景是高知識分子,生孩子這件事情他其實很豁達,這是他的真話。
岑玉蘭上前抱住陳顧景,“謝謝你,顧景。”
聽了陳顧景的話,岑玉蘭終于釋懷。
岑司思站在走廊上,父母的對話她都聽見了,她默默流出了眼淚。
也許陳顧景年輕時真的猶豫過,畢竟要去接受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但是後來,他認認真真的當起了岑司思的爸爸,并且全心全意投入,他早已把岑司思當做自己的親生骨肉。
岑司思想到自己陳顧景從小對自己的好,當年爸爸只買得起摩托車,他每天都會接送她上下學,有一次下雨,岑司思躲在他身後,等到下車的時候,才發現陳顧景全身都淋濕了。
爸爸就是這樣默默護着岑司思長大的,從小害怕她這裏受傷那裏受傷,害怕她過馬路被車撞,害怕她觸電,害怕她被開車熱油燙,不厭其煩的和岑司思說各種安全知識,成長過程中教會她很多道理,他是一個好爸爸。
她突然釋懷了,有些事情永遠無法完美,人無完人,包括父母。
-
快過年的時候,岑司思走到畢城一中門口,看着校門後一望無際的一百零八道階梯,她沉默了。
學校門口的店面很多都變了,連學校大門都重新裝修了一番。
她不知不覺走到黑格網吧門口,沒想到網吧還在營業。
趙永澤從椅子上站起身,仔細看了看岑司思,臉上露出驚喜,“是你?”
岑司思的長相變化不大,唯一的變化就是成熟了些,臉上的稚氣少了很多,頭發過年的時候特意燙了個自然的大卷,披散在肩頭,微微一笑,有幾分素顏女神的味道。
“這是故地重游?”趙永澤依舊留着長頭發,還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樣子。
岑司思笑笑,“突然走到這裏了。”
她和趙永澤不熟,一時間兩人都有些尴尬,正要走時,趙永澤叫住了她。
“等一下,有個東西給你。”
“這是什麽?”岑司思看着手裏的U盤,好奇。
“江北辭寄來的,都放這兒好幾年了。”趙永澤笑笑,他好像是覺得有些神奇,卻沒有再說什麽。
岑司思低頭看着手上的U盤,“好幾年了?”
“對啊,沒想到你真的出現了。”趙永澤感慨。
岑司思沉默,不知道說什麽,道謝離開。
趙永澤看着岑司思背影搖頭,真的是沒緣分啊,江北辭前幾天剛回來畢城,現在已經走了,這兩人又錯開了。
岑司思回到家,将U盤插到電腦裏面。
下載好文件打開後,U盤裏是一個單機游戲,是她曾經說過想要玩的種田游戲,有一間漂亮的房子,房子門口有花園,花園裏可以種花種菜,晚上還可以去捉螢火蟲,自由度很高,畫面雖然不夠精美,但已經很棒了,這樣的單機游戲是他費了多少精力才做好的啊?
岑司思看着畫面中的螢火蟲,笑了笑。
他一直記得,答應過她的事情,他一直記得,從不食言。
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淚水又自顧自的湧了出來。
岑司思心想自己肯定是瘋了,居然大年三十晚上一個人回到水城。
回到曾經那個小院,再次站在院裏的無花果樹下。
小院重新裝修過了,砌了新的花池,以前水泥做的石桌石椅也重新翻新了,無花果樹也比以前高大了,厚實寬大的葉片背面全是細密的絨毛,看起來很可愛。
岑司思坐到石椅上,懷念着過去的歲月。
她閉上眼,仰頭吮吸樹木的清香,也許,她和江北辭的過往也需要釋懷了。
她站起身,卻猛然看到對面漆黑的房間亮了起來。
那裏,是江北辭家。
岑司思心跳大亂,窗簾後面好像站着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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