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啊, 第一次是吧?”看着洛天的側臉,戚霄感覺腦子有點短路。
第一次哎,洛天說是他第一次呢,不管是第一次幹什麽吧, 反正都是第一次, 最重要的是, 這個第一次是跟自己的。
現在是第一次坐飛機, 等會兒是第一次坐地鐵,再等會兒第一次去博物館...雖然也說不上來第一次坐飛機、坐地鐵、去博物館有什麽特別,但反正是第一次呢, 戚霄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麽?”洛天終于把目光從停機坪挪到了戚霄身上。
灰色的瞳仁依舊清冷漂亮,只是在這種清冷之中,帶了點似有似無的局促。
戚霄反應過來:洛天這是第一次坐飛機, 所以、可能、也許...洛天有點緊張?
洛天要真是緊張了,該怎麽辦?戚霄趕緊回憶自己第一次坐飛機的情形。可惜他當時太小,除了記住飛機很大、飛機上發飲料之外, 其他的完全沒有印象。
所以,洛天緊張要怎麽辦?抿着嘴唇想了好一會兒, 戚霄試探着問:“你?”
洛天偏頭看他。
“你別緊張。”盯着洛天灰色的瞳仁,戚霄小心翼翼安撫,“飛機掉不下去的。”
洛天微微愣了。
回過神,洛天陷入沉思:“我還真沒想過這個,現在你一提吧...”
“真掉不下去,你放心。”戚霄急急忙忙解釋,“飛機是根據伯努利原理設計的, 流體流速越大、壓強越小, 它能飛上天主要是靠發動機的動力和機翼産生的升力, 機翼你知道吧,就飛機的翅膀,它前段是半圓形的,空氣在它上面和下面流過的時候,産生不同的流速,上面的流速快壓強就小,下面的流速慢,壓強大,飛機就被從下往上壓起來了。”
洛天沒說話。
“而且飛機都是逆風起飛的,這樣升力才會更大,等于飛機是被升力推起來的,真不會掉下去。”戚霄一邊解釋,一邊用手比劃,“就像這樣,從下面壓着往上升,很安全。”
“你覺得我聽得懂嗎?還什麽伯努利原理?”洛天無奈地看着他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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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懂嗎?”戚霄沒想過這種情況。他眨巴眨巴眼睛,試圖從頭再解釋:“伯努利原理就是...”
“雖然我不知道伯努利原理,但我知道逆風的方向更适合飛翔。”洛天打斷他。
戚霄沒理解。
“逆風的方向,更适合飛翔,我不怕千萬人阻擋,只怕自己投降。”洛天輕聲哼了兩句,“這首歌你沒聽過?”
“啊,聽過。”戚霄點頭。
這首歌是五月天的《倔強》,戚霄雖然沒買過cd,但聽确實是聽過的。只是當初聽歌的時候,戚霄并沒什麽感覺。但現在洛天輕聲哼了兩句,戚霄突然就get了這首歌的好聽。
“沒想到...你唱歌還挺好聽的。”戚霄小聲嘀咕,“不像我,唱個歌沒一句能在調上。”
“正常。”洛天說,“你要是長得好、學習好,唱歌還好,那還給不給別人留活路了?”
戚霄:“可你長得也好看啊,我都沒見過比你還好看的。”
洛天挑眉:“評價這麽高?說吧,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企圖?”
戚霄莫名心虛:“不是,我能有什麽企圖啊?我才沒對你有企圖呢,我、我那什麽...”
看戚霄急得都快結巴了,洛天攬住戚霄肩膀,灰色的瞳仁裏蕩出笑意:“也對,你長得帥學習又好,就算有企圖,也應該是我對你有企圖。”
“什麽、企、企圖?”心髒砰砰跳得厲害,戚霄一不留神咬了自己舌頭,“疼疼疼。”
“至于吓成這樣嗎?就一句玩笑。”洛天詫異,“我不企圖了還不行嗎?”
戚霄喊疼的聲音頓住,嘴角也有下拉趨勢:“誰讓你亂開玩笑的。”
“不高興了?”觀察戚霄表情,洛天小聲問,“剛才還好好的,你屬貓的嗎?說翻臉就翻臉?”
“你才屬貓的呢。”戚霄反駁。
“我不屬貓,我屬老鼠。”洛天糾正。
“你不是屬龍的嗎?”戚霄沒好氣嘀咕。
“現在屬老鼠了。”洛天笑,“最怕你這只貓。”
戚霄沒繃住,噗呲一聲笑了。
于是,洛天也跟着笑起來。
倆人笑夠了,也差不多到了登機時間。
因為牢記着洛天是第一次,戚霄排隊特意排在他前面,上飛機的時候也是在前面帶路,走到座位後,戚霄側身,讓洛天先往裏走:“你坐靠窗吧。”
這排一共三個座位,洛天坐到窗邊後,戚霄在中間坐下,随手扣上安全帶。
洛天看了看他,也跟着把安全帶扣起來。
倆人坐了沒一會兒,最外側那個人也到了。是個頭發全白了的老大爺。而且白花花的頭發還挺長,差不多到了肩膀。
坐下之後,老大爺先麻利扣好安全帶。等飛機滑行出停機坪,老大爺從手提包裏拿出來本書。
看着書上斷了兩只手臂的雕像,戚霄碰了碰洛天。
洛天扭頭看他。
戚霄朝着另一側努嘴:“維納斯。”
“你還知道維納斯?”白頭發的老大爺聽見這聲,合上手裏的書,“怎麽?藝術生?去B市準備藝考?”
藝考?這個詞戚霄聽說過,但具體什麽時間、要怎麽考他并不清楚。
而且藝考是不是都要考美術、音樂什麽的?戚霄之前是考慮過洛天可以走藝術道路,不過并沒想過要去藝考。在戚霄的計劃裏,洛天可以憑借體育成績被特招進大學,然後選個藝術專業。
“我們不是去藝考的,我們才高二。”戚霄解釋。
“等高三就晚了。”老大爺面露不屑,“今年高三的上個月就考完了,不過也是,就你們S市這種窮地方,哪兒那麽多藝術生?有個能認出來維納斯的就不容易了。”
戚霄沒說話。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鄙視。只不過S市對比B市确實不富裕,藝術生多不多的戚霄也不清楚,更主要的是,他今天是跟洛天出來旅游的,他不想因為這麽個不認識的老大爺破壞心情。
裝作沒聽見老大爺的話,戚霄扭頭跟洛天暢想行程。
聽見戚霄提起博物館,老大爺又插話:“就你們這樣兒,還去博物館呢?”
“我們怎麽就不能去博物館了?”戚霄扭頭看他。
“你就算了。”老大爺沒跟戚霄嗆聲,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洛天好一會兒,“他這樣的,身上哪兒有點藝術氣息?就這麽個破爛褲子破爛鞋,你要說他是街上二流子偷個錢、搶個錢的我還信,說他去看藝術品?啧啧。”
“他怎麽就沒有藝術氣息了?”戚霄不願意了,“再說你誰呀?憑什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給人定性了?他是偷你錢、搶你錢了嗎?”
老大爺沒回答,而是高舉起手上的書,就差把書皮怼在戚霄臉上。
“別離這麽近。”戚霄推開書,“聽過裝皇親國戚的,還頭一次看見跟雕像攀親戚。”
“誰跟雕像裝親戚了?”老大爺愣了愣,想說什麽。
戚霄又繼續怼:“而且你說你一好好的中國大爺,跟什麽兵馬俑、秦始皇陵啊攀個親戚我都能理解,你非要跟外國攀。攀誰不好?偏偏還攀個斷臂的。怎麽?斷了兩只手就那麽惹人羨慕?”
“什麽斷了兩只手?這是藝術,藝術懂不懂?”老大爺瞪圓眼睛,“你這樣的小兔崽子根本不懂藝術,不配欣賞藝術。”
“不配就不配呗。”戚霄撇撇嘴,并沒繼續掰扯。
老大爺奇怪地看着他:“我都準備好詞兒了,你怎麽不說了?”
戚霄不搭理他。
“你真不說了?”老大爺嘀咕,“剛才不還一套套的嗎?我都罵你小兔崽子,說你不懂藝術了,你怎麽沒聲兒了?”
戚霄還是沒搭理他。
想到什麽,老大爺試探着問:“你旁邊坐着的那個小兔崽子不懂藝術,不配欣賞藝術。”
“就你懂藝術?就你配欣賞?藝術是什麽?留長頭發長指甲,戴着個佩雷帽,手上拎本書?那就叫藝術了?”戚霄瞬間被點燃戰火,“誰跟你說藝術是這樣的了?你這不叫懂藝術,你這叫污蔑藝術。藝術是什麽?藝術的本質是比現實更具有典型性的社會意識形态,社會意識,什麽叫社會意識?它首先要是社會的、是多樣的、是廣泛的、是包容的、是...”
大爺樂了:“你挺護短啊。”
“你才短呢。”戚霄哼哼。
“不過你護着那個,第一次坐飛機吧?”老大爺樂呵呵打量洛天,“裝的挺平靜的,但這個身體動作騙不了人。我專門學過人體,他這樣一看就是緊張。”
又看了洛天兩眼,老大爺繼續:“還有局促。坐個飛機就緊張局促成這樣,真夠土包子的。你看着到一點不緊張,穿的也都是名牌。你倆這樣的,怎麽湊一堆兒的?”
“管得着嘛你。”戚霄斜了老大爺一眼,轉頭看洛天。
見洛天正看着自己,戚霄下意識露出個笑來:“人老了就是容易犯糊塗,咱倆別搭理他。”
洛天沒說什麽。
“你真緊張嗎?”戚霄想了想,湊近洛天,“你要真緊張,我給你...”
戚霄本來想說講個故事,可是認真思考幾秒鐘,戚霄發現自己根本沒點亮過講故事技能點。不講故事,還能幹嘛?唱首跑掉的歌好像更不合适?
“你給我什麽?”看戚霄遲遲不往下說,洛天出聲詢問。
“我給你...”努力又想了幾秒鐘,戚霄終于想到個合适的,“我給你背段《出師表》吧?就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陽,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那段?你不是還沒背下來嘛,剛好記一記?”
洛天:...
“出師未捷身先死?”老大爺插話,“他本來就緊張,你還給他背這個?想吓死他嗎?”
“吓死你。”戚霄翻個白眼,但也覺得出行背着個不太合适,“那我換一個?《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想到青青子衿那段,戚霄輕輕抿了下嘴角。
“幾何?我還數學呢。”老大爺趁機插話。
“這個我會了。”洛天也說。
“老老實實看您的書不行嗎?”戚霄先對着老大爺翻了個白眼,又看洛天。《出師表》不合适,《短歌行》已經會了,再換個什麽?想了一小會兒後,戚霄碰碰洛天胳膊:“這樣吧,你說想聽什麽?”
“《鵲橋仙》。”洛天說,“這個我還沒背。”
“行。”戚霄調動詩詞庫,發現自己會背好幾首《鵲橋仙》。
“哪個《鵲橋仙》?”戚霄問。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那個。”洛天說。
還沒等戚霄點頭,老大爺又插話:“我看你是想跟他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也不看看你倆一個泥裏,一個雲端,配得上嗎?”
戚霄:...
戚霄忍不住了:“怎麽哪兒哪兒都有您啊?安安靜靜欣賞您那斷了胳膊的愛與美之神不行嗎?”
“你還知道維納斯是愛與美之神?”老大爺明顯被點燃興趣,努力想跟戚霄接着往下聊,“那你還知道什麽?勝利女神像知道嗎?”
“知道也不想跟你說啊。”戚霄往洛天旁邊靠了靠,挨着洛天耳朵小聲背起《鵲橋仙》。
背到最後兩句的時候,洛天不知道為什麽偏了下頭。于是那句“又豈在朝朝暮暮”,基本就是擦着洛天臉頰說出來的。
“又豈在什麽?”洛天沒聽清。
戚霄舔了舔嘴唇,低着頭哼唧:“朝朝暮暮。”
“朝朝暮暮。”老大爺大聲重複。重複完,他又補充解釋:“他剛差點兒親你臉上,害羞得說不出話了。”
洛天挑眉:“你差點兒親我?”
戚霄:!
戚霄忍無可忍瞪老大爺:“你到底為什麽非要盯着我們?!”
“我又沒說錯。”老大爺反駁,“你看你臉都紅了,還不讓說?”
“我...”戚霄本來臉還沒怎麽紅,被這麽一起哄,真有要發燙趨勢。可問題是老大爺又偏偏不是胡說,讓他想反駁都沒有落腳點。
看着戚霄咬牙切齒不說話,洛天輕輕笑起來:“嬌嬌被揭了短也這樣。”
“你才像貓呢。”戚霄扭頭瞪洛天。
“好好好,我像。”洛天拍拍戚霄頭頂,目光越過戚霄落在老大爺身上,“這個歲數了,坐飛機還緊張到跟小孩兒吵架緩解?說出去怕是要笑掉別人的大牙吧?魏教授。”
他這話一出來,戚霄和老大爺全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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