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但洛天比他速度還快。

在戚霄沖進展廳之前, 洛天已經捏着東哥手腕,把他那只鹹豬爪拽開了。甚至在拽開以後,洛天還朝着側邊扭了一下,疼得東哥哇哇亂叫。

展廳裏的人全扭頭看過來。

“沒事沒事啊。”東哥止住叫, 一邊甩手一邊解釋, “別看了別看了, 沒事沒事。”

那些人又看了幾眼, 才陸陸續續把頭扭回去。

趁着這功夫,戚霄已經沖到了洛天和東哥之間。看着東哥手腕上那圈紅印,戚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為了繃住險些溢出嘴角的笑意, 戚霄清清嗓子,挪開了目光。

“我之前就說過,不要動手動腳。”洛天聲音倒是挺平靜, 平靜到剛才又拽又扭對方胳膊的人仿佛不是他。

“說過說過。大吉也說你碰不得,碰個腰、碰個屁股的就tm條件反射打人。”東哥揉着手腕,表情挺難看, “我這不是不信邪,想自己試試嘛?”

碰腰碰屁股就條件反射打人?陳吉也知道?而且還特意跟陳嘯東說過?這三個一起擺面前, 戚霄一時分不清要先感慨哪個。

他下意識看向洛天。

洛天沒看戚霄。

他冷冷望着陳嘯東:“那你現在信邪了?”

“信了信了,老子tm信了。”東哥摸着光溜溜的腦袋,神色說不清是惋惜還是不甘,“但你說你這碰一碰就打人的,以後跟相好親近的時候,你怎麽整?”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洛天又看了陳嘯東一眼,拉着戚霄胳膊往外走, “這個展區看完了, 我們去下一個。”

戚霄點點頭, 目光瞟到洛天腰上。

雖然洛天腰兩邊衣服看起來沒任何差別,但戚霄總覺得剛才被鹹豬爪碰過的衣服髒兮兮的,他有心想拍拍,又覺得這個場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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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在戚霄左思右想的時候,東哥叫住他們,“天兒啊,我今天找你其實還有另一個事。”

洛天沒出聲,但也沒接着邁腿。

東哥繞到洛天面前:“哥手頭有批貨,這兩天就要進場。”

洛天扭頭看他。

對上洛天目光,東哥笑起來:“本來嘛,哥在B市找點人守着就行了,但你看這不遇上你了?你要是有意思,就跟大吉說一聲?他随便帶幾個人過來,價錢好商量。”

貨進場需要特意找人守着?而且聽這意思,還需要混社會的人才守得住?會是什麽樣的貨?又是進什麽場?戚霄心裏冒出許多疑問,但礙于場合不合适,他只是咬了咬嘴唇,偷偷打量洛天。

洛天神色依舊平靜,灰色的瞳仁裏卻帶了點波動。

“幾個人幾天?什麽價?”波動過後,洛天正視陳嘯東,“還是進上次那個場?”

“對對對,上次那個場,四五個人就夠,哥手底下也還有點人手。時間可能就三五天的。”看出有戲,陳嘯東眼睛微微眯起來,“你要是願意呢就叫大吉帶人來,你要是不願意,大吉他們也不用過來了。”

“你不報價,我怎麽知道願不願意。”洛天說。

陳嘯東伸出來兩根手指頭:“一人一天這個數,包吃住和車錢。至于你...”

陳嘯東盯着洛天的模樣,活像豺狼盯着新鮮的五花肉:“至于你,哥每天再多給你100。來不來的,你想清楚了聯系哥。”

因為這個插曲,洛天早早結束了博物館之旅。

回酒店的路上,戚霄幾次想開口,但看着洛天緊繃的嘴角,話都嘴邊戚霄又默默咽了下去。

回到酒店,洛天給陳吉打了通電話。聽電話裏的意思,洛天是打算接這個活兒了。

等洛天挂斷電話,戚霄趕緊問:“看什麽場子進什麽貨,一天能給那麽多?”

洛天:“建築工地,要拉沙子進場。”

戚霄沒理解。

“沙子B市有壟斷,價特別高。從外地拉便宜不少,但要被攔。”洛天解釋,“我們負責跟車,真要碰上來攔的就硬闖。”

這意思就是如果碰上黑惡勢力來攔,就要打一架?戚霄擰着眉頭,滿臉不贊同:“聽着就危險。”

“還行吧。”洛天不怎麽在意,“上學期也幹過一次,沒那麽容易碰上攔人的。”

看出戚霄有繼續勸的意圖,洛天拍拍他胳膊:“一天300,三天就小一千,這可比我在極地打工賺得多。”

洛天不提還好,這一提,戚霄又想起東哥盯着五花肉的眼神。按那個陳嘯東說的,別人跟車都200一天,只有洛天300,為什麽300?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那個姓陳的混蛋對洛天有企圖。

他這是看來硬的不行,想用錢收買洛天天同學!

還有之前随随便便往腰上挪的手,還有陳吉說的什麽不能碰腰碰屁股,還有陳嘯東那個轉了一把零八道彎兒的天兒,越想這些,戚霄越氣。

氣到後來,他咬了會兒牙,手啪一聲按在洛天腰上。

洛天莫名其妙看着他:“幹什麽?”

戚霄沒吭聲,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

洛天突兀笑了。

還笑?有什麽好笑的?戚霄咬着牙拍洛天腰側。

任由他拍了一會兒,洛天擡手按住戚霄爪子。

這姿勢和過年時暖手的姿勢有點像,唯一差別是當時洛天敞開了衣服,而現在洛天身上只穿了件套頭衛衣,沒辦法敞。

不過不能敞不要緊,可以往裏面伸。

剛要動手,戚霄終于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幹什麽?!

他兔子一般收回手,看天、看地、看窗外,就是沒敢看洛天。

“剛才不還挺能耐麽?随随便便就摸腰。”洛天捏了捏戚霄臉蛋,灰色的瞳仁裏蕩出漣漪。在這些漣漪擴散開前,洛天手機響了。

遲疑了幾秒鐘,洛天摸出手機。接聽後,洛天先是輕輕皺了下眉,接着才點頭應好。

又說了兩句,洛天放下手機,也松開捏在戚霄臉蛋上的手:“吉哥讓我現在就去場地上看着,說是東哥的意思。”

戚霄猛地瞪圓眼睛。

“吉哥帶着張明、馮輝已經上了火車,下半夜就能到。”洛天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解釋,“等跟他們碰頭,我們明天就開始正式跟車,收假前差不多能搞完回S市。”

“你是說,你現在就要去找那個東哥?”沉默了幾秒鐘,戚霄目光沉下去,“那個姓陳的為什麽那麽好心,你真不懂?”

“我又不傻。”洛天收東西的手沒停。

“不傻你還去?”戚霄感覺有團火焰從胸腔裏騰起,“就他那惡心巴巴的目光,動手動腳的樣兒,你居然還去?你這是羊入虎口你知不知道?!”

“哪至于?再說我也不是羊。”洛天收完包,想了想,從褲兜摸出房卡遞給戚霄。

戚霄沒接。

洛天把房卡放在床頭櫃上,拉好背包拉鏈:“回去的機票還沒買吧?到時候你自己回,不用管我了。”

戚霄:...

戚霄不知道洛天怎麽能随口輕飄飄一句不用管我,這麽輕飄飄一句不用管我,這就夠了嗎?兩人說好一起來玩,這才玩了一天多,洛天随随便便就這麽走了?把自己扔酒店不管了?回也不一起回去?而且,他走的原因還是去找那個惡心巴拉的陳嘯東。

說不清是因為洛天要走而生氣,還是因為洛天要去找陳嘯東而生氣,戚霄只覺得剛剛胸腔裏那團火,已經直直朝着頭頂在沖。

“那個陳嘯東喜歡你,喜歡到動手動腳,你明知道還去?”幾乎是咬着後槽牙,戚霄一字一頓,“你說你想賺錢我能理解,但忍着動手動腳賺錢,你不惡心嗎?你不嫌髒嗎?”

估計是被戚霄的突然爆發鎮住了,洛天沉默片刻:“錢嘛,哪有什麽髒不髒的。”

“沒有什麽髒不髒?被垂涎欲滴盯着的錢你也願意賺?”戚霄聲音越來越高,“你要真這麽想賺錢,我出錢雇你陪我行不行?!”

洛天愣了。

話說出口,戚霄也意識到不對。他有心往回拉一拉,卻不知道要怎麽操作:“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錯愕過後,洛天拎着背包推開門,“想雇我陪?行啊,準備好錢,等我賺完這筆髒錢再來賺你那筆。”

關門聲響起,戚霄愣愣地盯了房門幾分鐘,擡腿踹腳洛天的床墊。

踹完之後,戚霄不解氣,又惡狠狠抓起洛天的枕頭。

把枕頭扔出去前,戚霄猶豫了。

看了看枕頭,又看了看已經閉合的房門,戚霄沉默幾秒,最終把枕頭抱進了懷裏。

兩個人高高興興出來玩,卻鬧得以吵架收尾,這情況戚霄出發前從沒想過。但現在,它就真這麽離奇地發生了。坐在洛天床上,戚霄又抱了一小會兒枕頭,站起來收拾東西。

既然洛天想去找那個姓趙的,那他就去好了。B市自己上輩子待了4年,該玩該看的早就看過了,何況,一個人孤零零的,又有什麽好看的?

火速收拾好東西,退了房,抵達機場,站在航空公司櫃臺前,戚霄猶豫了一小會兒,摸出手機。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剛才那波吵架的原因裏頭,戚霄橫沖直撞那句話功不可沒。

戚霄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突然就爆了,但戚霄覺得自己可能有必要道個歉,就算不道歉,至少也說兩句軟話。

可是電話撥過去,居然是冷冰冰的: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很好,電話都不接了。”戚霄皺眉挂斷手機,買了張返回S市的機票。

聽說兒子提前回來,還是一個人,謝冬菊趕緊帶着司機去接機。接到戚霄後,謝冬菊認認真真觀察了好一會兒,才摸摸戚霄腦袋:“怎麽了這是?說要玩4天的,怎麽昨天剛去,今天就回來了?”

“洛天有事。”戚霄不太想展開解釋,“媽,咱趕緊回家吧,我晚飯還沒吃。”

到家吃完晚飯,又随便沖了個澡,戚霄趴在床上再次摸出手機。

這麽大半天裏,洛天沒回過電話,也沒發來一條短信。

看着收信箱裏前些天的短信,戚霄咬了會兒牙,主動給洛天發了條:幹什麽呢?

等了好一會兒,洛天沒回。

“不回算了。”戚霄氣哼哼地扣上手機,扣好之後,他翻來覆去躺了一會兒又摸出手機。屏幕上依舊空蕩蕩的,沒有未讀短信,也沒有未接電話。

“不回就別回了,跟你那個什麽陳哥玩兒去吧。”狠狠戳了會兒關機鍵,戚霄确認屏幕徹底黑下來,才把手機扔到枕頭底下。

第二天,戚霄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機。

開機之後,他抿着嘴角等了好半天,依舊沒有未讀短信和未接電話。

理智上,戚霄知道這事可以有挺多種解釋,每種都合情合理,可情感上,戚霄卻氣得不行。為了緩解這種氣憤,他洗了把臉,準備下樓。

謝冬菊也正準備下樓。看見戚霄,她還挺驚訝:“霄霄今天起這麽早?對了,你過年時候說的那事,我和你爸徹底打聽清楚了。”

過年時,戚霄曾經提過供應商江亞傑人品、貨品都有問題,後來戚玉鵬和謝冬菊打聽出來點情況,謹慎起見,就延後了跟他簽合同的日期。

這一兩個月裏,戚玉鵬和謝冬菊找人聯系上其他公司,才知道這個姓江的确實人品、貨品雙不行,每天以坑人為己任。

“幸虧你從洛天那聽到消息,不然我們也要被他坑。”謝冬菊後怕,“你叔叔嬸嬸當初還信誓旦旦,說是老合作夥伴了,絕對沒問題。”

“那說明我叔叔嬸嬸也有問題。”戚霄撇嘴。

謝冬菊愣了愣:“胡說什麽呢?”

“是不是胡說的,以後就知道了,反正咱們還是小心點。”戚霄看了眼客卧方向,又繼續撇嘴,“媽,你可別善心發作可憐他們破産,咱家生意更是千萬千萬不能讓他們沾邊。”

“這...”謝冬菊微微遲疑,“你嬸嬸确實說過閑着也是閑着,想看能不能讓你叔幫着你爸...”

“可別。”戚霄趕緊打斷老媽,“人都說親兄弟明算賬,兩家湊一起做生意可不合适,特別他們介紹來那個姓江的,那都什麽人啊?就算他們不是故意的,那也是眼光有問題對不對?”

“這倒也是。”謝冬菊點點頭,“那這事我和你爸再合計合計。”

合計了兩天,謝冬菊回絕了唐凝心的請求。

叔嬸不參和進自己家公司還不夠,戚霄還打算找機會讓他們搬出去。只是戚琦上學算是個借口,搬出去很難找到距離近、環境又好的房子。謝冬菊又心軟慣了,想着再怎麽說也是親戚,所以這事只能拖到高考完再說。

但這事可以拖,另一件事卻不能拖。

從B市回來已經好幾天了,這些天裏,戚霄一條洛天的短信都沒接到過。從最開始的憤怒,到中間的疑惑,再到後來的擔心,眼看着明天就是開學的日子,戚霄決定去洛天家看看。

洛天說過,收假前他就能回來。

如果他是故意不接電話、不回短信,戚霄打算當面删了他號碼,再把存着壓歲錢的卡甩在他臉上,如果他不是故意不接,而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戚霄就...

就怎麽樣,戚霄沒想明白,但去還是得去。

走進水泵廠宿舍黑漆漆的樓洞,戚霄緊了緊書包帶,一點點往上挪。

樓棟裏黑乎乎的,樓梯側牆黑乎乎的,連二樓平臺都黑乎乎的。看看201緊閉着的大鐵門,戚霄擡手咚咚咚敲了三下。

沒人應答。

戚霄又咚咚咚敲了三下,還是沒人應答。

就算洛天不在,顧大爺也應該在才對。他過完年就從兒子家回來了。因為要照顧老伴兒,顧大爺一周只下樓買一次菜,總不能自己剛好倒黴得碰上顧大爺去買菜?

還是說聲音太小了,顧大爺沒聽見?想到這裏,戚霄又重重拍了三下門。

依舊沒人應答。

看來是真沒人。戚霄轉身下了幾級樓梯,還沒等他走到一樓二樓間的緩步臺,201的大鐵門突然嘎吱一聲開了。

戚霄回頭。

鐵門裏是個穿花棉襖的老太太。

黑乎乎的樓棟,黑乎乎的樓梯側牆,在鐵門黑乎乎的陰影裏,走出來個穿花棉襖的老太太?唰的一聲,戚霄背上冒出層冷汗。

“你...”緊緊拽着書包帶,戚霄顫顫巍巍開口。

他話還沒說完,老太太攥着花棉襖哇一聲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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