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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霄本來以為還得拉扯兩三次, 沒想到這麽輕易就把洛天叫了出來。
雖說只有中午到現在兩三個小時沒見,但可能是心情大起大落的關系,再次站在洛天面前,戚霄莫名生出點兒恍若隔世的感覺來。
甚至也不用說隔世。
就半年前, 戚霄剛重生那會兒, 也曾經這麽站在極地門口, 只不過當時是被小胖子拉着, 而現在,他是自己找來,并且還試圖把洛天拉出去。
“你要還東西?”看戚霄死死盯着自己不開口, 洛天輕輕擰了下眉尖,“什麽東西?拿出來吧。”
“你先出來。”戚霄站在門口招手。
洛天沒動。
“怎麽說也是認識一場,又耽誤不了你幾分鐘。”戚霄抿了抿嘴角, 眼圈紅彤彤的,“你陪我往學校那邊走走吧?反正你也決定離開了,就當、就當離開前的告別?”
“我還有事。”洛天冷冷拒絕了。
“走走都不行嗎?最遠就到學校, 走個來回也用不了二十分鐘。”戚霄眨巴眨巴眼睛,淚珠開始翻湧, “我長這麽大就你這一個朋友,現在你不想跟我當朋友了,連陪我走十幾分鐘都不願意?”
說完,戚霄還真啪嗒啪嗒掉了幾滴眼淚下來。
估計是被戚霄說哭就哭給鎮住了,洛天嘴唇動了動,拒絕的話沒能再次說出口。
他側身跟紅旗袍美女說了兩句,拉緊帽檐走出極地:“就只有20分鐘。”
戚霄點點頭, 羞恥地抹了把眼睛。
他原本只是想擠出幾滴眼淚, 唬一唬旗袍美女, 争取讓旗袍美女幫他傳話的時候多多添油加醋。沒想到美女是唬成功了,淚腺卻有點不受控制。
特別是真正見到洛天的時候,戚霄腦子裏只剩個念頭:要拖住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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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拖不住,會笑、會哄人、會看藝術品雜志、會穿卡通熊熊毛衣,會讓自己抓熊尾巴的洛天...就真的要消失了。
想到眼前的洛天會消失,戚霄忍不住又抽了兩下鼻子。
洛天看他一眼,轉身往極地走。
“你怎麽又走了?還想說話不算數?”戚霄愣住。
洛天沒說話。
走進極地後,他在前臺抽了幾張紙,又轉身出來。把紙遞給戚霄,洛天嘆了口氣:“你下午怎麽沒上課?”
上課?你都要走了,我還上個屁的課。戚霄在心底裏拼命吐槽,臉上卻可憐巴巴:“我請假了,回家拿東西。”
看洛天沒接話,戚霄又繼續嘀咕:“我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你都決定一刀兩斷,我也決定把你送的小熊還了。”
拍了拍書包,戚霄率先朝學校方向走。
洛天沉默着跟上。
經過水泵廠外圍時,戚霄指這那排店面:“你要真走了,王文藥店的大胖貓肯定會想你。王叔說它每次看見你,連貓罐頭都不要了呢。”
洛天沒出聲。
戚霄又指着下一家:“這就是你上次打包的那家吧?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四川人,放那麽多辣椒,害我開學第一天就胃痛。”
“還有再隔壁這家電器修理。”戚霄看着招牌上的那幾個大字,輕輕抿住嘴角,“我來這兒買攝像頭的時候,還是你讓張明和馮輝送的我,老板看見他倆,才給了我個最低價。”
頓了頓,戚霄又繼續:“後來顧大爺電視線壞了,我也是來這家買的,哦對了,當時還碰見了你,你還裝不認識我呢。”
“後來不是請你吃燒烤了麽。”洛天輕聲說。
“我以前都不吃燒烤的。”戚霄也跟着放低聲音,“就那次之後,我才知道燒烤多好吃,可惜你不願意跟我當朋友了,以後燒烤也沒人陪我一起吃了。”
王文藥店、電器修理、三十哥燒烤...認真算起來,戚霄跟洛天認識不過半年,這半年裏,卻零零散散積攢下這麽多回憶。
可現在,這些回憶...很可能就真的只是回憶了。
想到這裏,戚霄淚腺又有工作趨勢。好在戚霄牢記着這趟的目的。抽抽鼻子忍住眼淚,戚霄帶着洛□□實驗高中南門走。
一路上,戚霄沒再開口,洛天也沒說話。
眼看着南門要到了,洛天停住腳步:“小熊呢?拿出來吧。”
戚霄回頭看他:“我又改主意了。”
洛天:“什麽意思?”
“你反正都要走了,橡皮泥小熊還你也沒用。”戚霄低垂着腦袋解釋,“不如我們一起把它扔湖裏?”
“你是說,扔進學校東南角那個湖?”洛天get了戚霄的意思,“沒這個必要。”
“有。”戚霄斬釘截鐵完,又開始抽鼻子,“古人割袍斷義,我們兩個扔熊,也算有點儀式感。”
不知道是真覺得需要儀式感,還是20分鐘沒到,或者是單純懶得看戚霄繼續哭,洛天臉色雖然有些冷,卻沒再次拒絕。
跟着戚霄慢悠悠晃悠到實驗高中東南角,看着一米多高插滿玻璃片的圍牆,洛天仿佛想說什麽。
戚霄趕緊搶先插話:“最邊上那塊我已經磨平了,很好翻過去的。”
順着他指的方向,洛天真看見了一小塊光禿禿的牆頂。于是洛天把要說的話咽回肚子,對着戚霄點了下頭。
“我先過去。”戚霄把書包扔進牆裏,又攀着牆頭慢吞吞往上爬。爬到最高處後,他看了眼洛天,又低頭看看牆裏的土地。
這個高度跳下去,扭個胳膊扭個腳的,應該不難?何況,圍牆裏面還有自己上次砸玻璃用的石頭。瞄準那塊石頭,戚霄咬着牙往上跳。
不知道是迷失了兩輩子的方向感都長在了瞄準上,還是物理抛物線和力學學得太好,或者是戚霄感天動地的計劃真感動了上蒼,反正跳下去的同時,戚霄就感覺有戲,等腳真真踩在石頭上,戚霄更堅信這個想法。
他瞄得足夠準,也跳的足夠準。
“啊。”驚呼了一小聲,戚霄踩住石頭,按照計劃好的流程仰倒在地。
“怎麽了?”洛天聲音在牆外響起,話音沒落,他人已經撐住牆頂翻了進來。
看見歪倒着的戚霄,又看了眼地上的石頭,洛天臉色變了:“扭到腳了?”
“好像是。”戚霄試探着動了動腳,心裏暗叫不好:腳怎麽一點也不疼呢?該不會剛剛雖然瞄準、跳中,但卻沒扭到吧?這應該算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不好?
大概檢查完戚霄腳裸,洛天也印證了這個說法:“沒事,起來吧。”
說完,洛□□着戚霄伸出手。
看着洛天修長而白淨的手指,戚霄決定了:不管扭沒扭的,他都要厚着臉皮把戲演下去。
他不能眼睜睜看洛天手指上染血。
不能眼睜睜看着洛天走上輩子老路,不能看洛天紋花臂、戴蛇形戒指、不能看洛天滿身是傷,更不能任由洛天在泥潭裏翻滾、在刀尖上舔血、在一個個看似平靜的日子背後用命去搏。
他更無法承受現在或未來的某一天,洛天可能要和死神擦個照面這件事。
所以就當是自私吧,自私到只能考慮自己,無法再去考慮和顧及洛天本身的意願。戚霄咬了咬嘴角,小聲說:“你确定沒事?可我怎麽還覺得疼呢?”
洛天蹲在他身邊,又捏着他腳腕檢查了一會兒:“确定沒事。”
戚霄點點頭,抓着洛天的手試圖站起來。試了兩次,都沒成功,戚霄一邊咧嘴一邊扭動腳踝:“真的很痛哎,肯定是傷着了,你還是把我送醫院去吧。”
洛天沒動。
“送個醫院都不行嗎?醫院就在圍牆外面。”戚霄可憐巴巴望着他,“怎麽說也當了半年朋友,還同床共枕過呢。”
“沒共枕。”洛天糾正。
“至少同床了。”戚霄捂住腳踝,盡可能擺出最無助的造型,“都同床過了,你還說我像勝利女神,現在連醫院都不願意送,呵,男人。”
洛天沒出聲。
戚霄繼續裝可憐:“而且還一起出去旅游過,還吃過同一張餅間接接吻過,還...”
“別裝了。”洛天嘆了口氣。
戚霄收住聲,眼睛卻直直盯着洛天。
“你那腳絕對沒事,真有事你眼淚早下來了。”對上戚霄的目光,洛天灰色瞳仁微微閃了閃。
片刻後,他扭開頭,從包裏摸出盒煙。
洛天會抽煙,這個認知在冬令營的時候戚霄就有。當時兩人剛吵過架,洛天在沒人的走廊獨自抽煙。黑燈瞎火的走廊上看見個紅點,戚霄還曾經吓出身冷汗。
而現在,又看見了洛天點煙,戚霄突然特別難過。
把煙叼進嘴裏,洛天收好煙盒,掏出打火機。熟練地點燃香煙,輕輕吸了一口,洛天緩緩吐出個煙圈:“你想做什麽我明白,可惜,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怎麽就不是一路人了?”戚霄梗着脖子嗆聲。
洛天并沒回答這個問題:“我曾經也試過往你那條路上走,但那條路太貴了,我走不起。”
戚霄沉默了。
洛天這話說得太直接,直接到戚霄無力反駁。
如果洛天不是現在的身份,如果他有父母,不,不用有父母,只要有一個,只要有一個家長就行,洛天只要還有一個家長,有人能供他上學、有人幫他出學費和生活費,他都不用活得像現在這樣苦。
如果除了學費和生活費外,能再多出那麽一丢丢,洛天就可以準備藝考,可以聯系導師,可以為了熱愛和興趣拼一拼。
可現在,洛天什麽都沒有,就連住着的那套房子都沒落在洛天名下——按照洛天之前的說法,他如果不把高中讀到畢業,那兩間房子都不是他的。
設身處地,戚霄覺得自己如果是洛天這種境遇,除了拼命打工也沒其他出路,至于什麽考藝術學院,什麽出國留學,确實太遙遠了。
估計是看出了戚霄的遲疑,洛天笑笑,又吐了個煙圈:“我這樣的人,活着本身就已經很難了,至于什麽光明和未來,還是留給你這樣的好學生吧。”
在牆上抿滅煙頭,洛天順手撐着牆頂翻了出去:“20分鐘到了,再見。”
“再見個屁。”戚霄彈起來撲到牆上。
說不清原因,戚霄就是明白:洛天這一走就真的不會再回頭。
這句再見與其說是說給自己,不如說是說給校園,說給S市,甚至是說給現在這種雖然有些波折,整體卻還算安穩的生活。
而這次離開後,洛天就真的要告別安穩,逐漸成長為上輩子的洛九爺。
“洛天!回來!”看着洛天漸漸遠去的背影,戚霄急了。左看看右看看,他把目光凝固在牆頂泛着冷光的玻璃碎片上。
扭腳的計劃不成功,他可以換,至于換完的後果,戚霄已經無暇細想。
一邊對着玻璃狠狠拍下去,戚霄一邊又喊了聲洛天:“如果想看我手廢掉,你就盡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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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