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修文)

張娘子和兒媳們在門口愣神的功夫,孩子們已經不見外的堵到廚房門口了。

尤其是驢蛋,站近了聞見香味後,扭過頭眼巴巴看着耿氏。

雖然放冷了的鹵味沒有昨晚那麽香,但驢蛋随了阿爺,嘴饞鼻子也尖,他才不在乎下水是不是家裏拿來喂雞鴨的。

只有幾個大人,看着掀開鍋蓋後一鍋真是下水,臉色很複雜。

尤其是張娘子,她和家裏老頭子年輕的時候也窮過,那時候下水才舍不得喂雞鴨,費勁巴拉處理了做來吃,那股子臭味到現在她都忘不了。

可記憶中的臭味和現在的濃香交錯,讓她有種自己記差了的恍惚。

耿氏承張娘子照顧喬家的情分,用倆最大的粗瓷碗盛了一半出來讓張娘子兒媳婦端着。

她照着苗婉的話說:“你們要是吃尕面片或者面條馍馍,往鍋裏熱一下更好吃,要是吃酒的話,直接涼吃滋味兒不會差。”

苗婉昨天晚上實在沒忍住,跟耿氏念叨了好幾遍這東西下酒更好吃,看她那饞樣兒,就知道肯定試過。

西北早中晚溫差大,冷起來能冷到骨頭縫兒裏去,所以這邊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存着些烈酒,耿氏才會這麽說。

這些下水裏,倒也不全是拿來喂雞鴨的東西。

張娘子确實存着照顧人的心思,往日裏會留着賣的豬心和豬舌還有豬肝都算好東西,味兒并不大,她們平時也吃。

礙不住孫子孫女催,張娘子沒客套,謝過耿氏就帶着鹵貨回去了。

苗婉是被隔壁殺豬的動靜吵醒的,殺豬講究黑燈瞎火不見血,所以都是天放亮後的事兒。

挨着殺豬匠,比家裏養只雞還好使。

對了,她起來收拾的時候想到,回頭可以跟婆婆說說,先養幾只雞,起碼雞蛋不用買了,等不下蛋了還能吃雞肉,她月子裏還能喝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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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都不是眼前的事兒,苗婉惦記着鹵味,收拾妥當就趕緊扶着肚子去堂屋。

耿氏已經把早飯做好,吃雞蛋喝面疙瘩湯,就鹵豬肝,鹵肥腸那些等中午和晚上吃,她們娘仨都缺營養,很該好好補補。

喬蕊比苗婉起的還早,已經抱着一小塊豬肝,小口吃個不停。

見苗婉進來,小姑娘不像夜裏睡得迷糊,想起昨日的話還有點不好意思,眼巴巴看她,“嫂子我錯了,以後你說吃啥咱就吃啥,我聽你的話,好吃!”

苗婉笑着捏捏小姑子臉蛋,“一塊豬肝就把你收買啦?等你吃膩了,嫂子再給你做其他好吃的。”

“也給寶寶吃!我幫嫂子打下手!”喬蕊眼神發亮,跟個小倉鼠一樣快速啃着豬肝猛點頭。

以前在京城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來了西北反倒吃到了。

這讓喬蕊覺得其實被流放也沒什麽不好,她心裏一直以來的害怕都輕了些,屁股扭來扭去,有了小孩子的活潑勁兒。

耿氏端着面疙瘩湯進門,見狀眼底笑意更深了些,“早上你張嬸子她們過來,我送了一半下水給他們。”

苗婉接過耿氏手裏的碗筷,“應該的,張家幫咱那麽多,他們就是讓咱多幫忙煮幾回也可以,鹵水能反複利用,還會越鹵越香,就是還得往裏添點香料,家裏沒有了。”

“行,一半下水可不少了,估計能吃幾天,你還需要啥告訴我,到時候我和你張嬸子去交繡活兒的時候,往瓦市看看。”耿氏幹脆應下來。

下水不貴,鹵水還能反複用,大不了到時候兩家合起來買香料,一只豬的下水足足一大桶,現在天兒能放的住,一回夠她們娘仨吃半個月。

尤其是等鹹香軟彈的豬肝吃到嘴裏,齒頰留香,一點也而不膩,耿氏話都沒工夫說了。

生喬蕊的時候耿氏大出血,吃過豬肝粥。

月子裏不能放鹽,可給她難受壞了,她對豬肝的腥氣記憶猶新,但現在除了綿長甘潤的鹹香彈牙,半點腥味都沒有。

耿氏完全忘了昨天心疼香包的也是她了,邊吃邊想,可以省下買肉的錢給家裏人補身子,還這麽好吃,再劃算不過!

吃過早飯,耿氏就緊着開始做繡活,手頭的銀子她不想動,起碼香料錢得掙出來。

三天前去繡品鋪子送的繡活,再過兩日去一次也使得。

她邊繡帕子邊想,等張家忙完了過去找張娘子一趟,約好一起去瓦市的日子。

誰知不等她去張家,張娘子又帶着兒媳婦和驢蛋狗蛋兩個大點的孫子過來了,倆孫子一人提一個桶,眼巴巴看着耿氏。

聞見臭味,耿氏有些詫異,“這是今天殺豬的下水?昨天下水咱都沒給錢呢,張嫂子萬不必這麽客氣。”

張娘子面色有些尴尬,“咱們家嘴多,還都是能吃的,這不……咳咳,想問問你家方不方便再鹵一鍋。”

主要張娘子也沒想到家裏人這麽能吃,誰家大早上也不會大魚大肉的吃不是?

回去後張娘子婆媳沒說啥,可驢蛋和狗蛋學舌快,把耿氏那番冷着熱着咋吃的話給家裏幾個男人學了一嘴。

那張家人尋思着那就熱一半,冷一半,早晚分開吃呗。

哪知道放了一半在竈臺上加熱,那香味兒熏得幾個小的受不住,趁家裏女人還在廚房呢,趴窗臺上偷吃沒加熱的。

連張屠夫殺完豬都沒來得及去收拾,打發了張大壯去瓦市送肉,跟倆兒子帶着孫子孫女,把冷着的那一半幹出來了。

就這到了吃早飯的時候,一家子誰也沒少吃。

除了平時不吃荊芥和芫荽的二壯媳婦吃的少點,連張娘子都沒忍住吃撐了。

吃完飯,張屠夫摸着吃撐的大肚子感嘆,“殺了一輩子豬,以前的肉都白吃了,這才是肉味兒啊,咱過的還沒雞鴨明白!”

張三壯也跟着咂摸嘴,“這真是冷熱各有千秋,可惜白天全是活兒,不能吃酒,晚上倒是能吃酒,也沒東西下酒了。”

他這話一出,連帶沒撈着冷吃的張大壯在內,父子四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張娘子。

家裏就張娘子跟喬家人最熟。

張娘子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還剩一半兒嗎?”

今天殺了兩頭豬送去瓦市,瓦市裏舍得買肉的到底占少數,兩三天送一回就行,明天不用拿刀,她也不介意家裏男人喝點酒解解饞。

張二壯媳婦在一旁偷笑,“娘,哪兒還有剩的啊,咱在廚房的時候,早叫他們偷吃完了。”

張娘子:“……”那這幾個剛才還跟八輩子沒吃飯一樣搶?要不要臉!

沒法子,張娘子能頂住家裏男人和兒子的眼神,頂不住孫子孫女的央求,想着家裏還有兩桶新下水,幹脆都給喬家提過來了。

張娘子帶着臊意跟耿氏繼續道:“家裏有這麽幾個貪嘴的,咱也不會弄,我這才厚着臉皮過來,你看這鹵貨需要咋做,調料讓我家小子去買,鹵出來咱兩家各一半行不行?”

張家人幫了喬家那麽多,耿氏自然不介意。

但方子不是她的,“這方子是我兒媳婦外家祖傳下來的,需要用的東西我也不太清楚,我叫苗氏過來說。”

苗婉吃完飯後,就在東屋裏研究怎麽把芳精油給提煉出來。

這是目前成本最低的必需品,沒有香味的豬胰皂只能叫黑胰子,不能叫香胰子。

正想着的時候,耿氏過來叫她了。

苗婉跟婆婆到了堂屋,張娘子過來拉她坐下,“四個多月,該有胎動了吧?我們家老三媳婦比你早懷上一個月,肚子裏那個可皮實了,想必又是個尕娃子。”

苗婉看了眼撫着肚子的張三壯媳婦,人家像是半個小西瓜扣在肚子上,她還只不過剛有起伏。

她摸着肚子有點羨慕,“昨天才剛有動靜,今天一直沒動。”

“剛開始是這樣,過陣子動的就多了。”張娘子笑道,“你要做一鍋鹵下水,需要啥調料只管跟嬸子說,過會兒我讓我們家二壯去瓦市或者條街鋪子買。”

西寧鎮靠近北蒙,在鎮子東頭形成了特殊的瓦市,裏頭除了岳朝百姓,北蒙商人、西域商人甚至是少數民族的鹘族人都有,賣的東西很雜。

但瓦市大都是帳篷和露天攤兒,靠近瓦市有條細長胡同,算是西寧鎮的商業街,叫做條街,幾乎所有食坊酒肆甚至勾欄都在那裏,特別熱鬧。

苗婉心下一動,倒是不急着說需要買什麽,只沖張娘子道,“鹵下水是好吃,其實豬腳也挺好吃的。”

張二壯媳婦楊氏皺眉,“你是說胙肉?怪膩乎的,那東西比下水還髒呢。”

胙肉就是煮肉,比起尋常炒菜,也就放鹽和醬油,跟鹵貨有點像,但滋味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下水起碼是豬身體裏的,豬蹄子天天踩在地上,誰知道都踩過什麽。

苗婉笑了,“不是胙肉,據說是前朝時自江南傳過來的做法,萬物皆可鹵,像鹵豬頭肉,肥瘦相間,不柴不膩,顏色跟朱砂一樣鮮亮,在江南酒樓裏被稱作鴻運當頭,極為受商人們追捧。”盼盼

張三壯媳婦孫氏若有所思,鴻運當頭?這要是放在酒樓裏肯定不愁賣。

苗婉繼續道:“至于鹵豬蹄兒,我聽外祖母說過鹵好了肥而不膩,肉質滑嫩,對小孩和婦人皮膚都好,而且這道菜還有個名兒叫金榜題名,步步登高,所以每到科舉放榜前,好些學子都要搶。”

楊氏眼神也閃了閃,這可都是好兆頭啊,又都是價賤之物,偏煮的時候香死個人,這要是去瓦市上煮了賣,吆喝好了估計能賺不少。

苗婉見張家倆兒媳都聽明白了,便不再說下去。

財帛動人心,偏她們娘仨得悶聲發財,得看看張家什麽反應,要合作得先看人品。

鍋裏的鹵水還能再煮一桶下水,要是不用大棒骨,第二桶就得再添初次一半的香料進去。

她想了想,只跟張娘子道:“待會兒讓娘跟二壯去瓦市如何?我們家正好也要買些物什,因鹵方是我外祖家的方子,我也不敢随意告訴旁人,調料讓我娘買,回頭請張家幾位兄長用柴火和水來補就行。”

張娘子心裏也有些想法,她家也不缺這仨瓜倆棗,幹脆直接拍板,“那嬸子就不跟你客氣,往後你們家的柴和水張家包了,不能白用你家的鹵水,回頭咱家的下水和豬腳都留給你們,咱家不缺豬肉,拿同等的肉跟你們換鹵貨如何?”

苗婉眼神一亮,正和她意,肥皂和香皂原料來了。

作者有話說:

阿達阿姆:西北爹娘的叫法。

尕娃子:西北小男孩的叫法。

枸杞不是西北人,都是從百度查來的,湊個趣兒,勿考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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