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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張三壯不用去給條街的街坊鋪子送水晶瑪瑙肉,中午那會兒煙熏火燎的,也把香味兒和着煙火氣息給送到了條街各處去。
到了傍晚,聚福食肆廚房裏的香氣又開始飄散,旁邊幾家鋪子的店主自個兒就過來了。
“你們家做啥這麽香?也不說給咱送點,你們早上摔瓦的時候,我可是送了一壇子好酒啊!”隔壁雲氏酒坊的東家姓周,進門就開始嚷嚷。
張三壯趕緊放下算盤笑眯眯迎過來,“周叔,着實對不住,中午本想過去給您送一些,誰知道幾個跑堂臉皮薄,叫客人催多了,把廚房裏留着的肉都給客人端過去了,這不我叫我爹緊着多做些,還想着待會兒早點給您送過去呢。”
“再說您家那酒客人特別喜歡,說不管黃酒還是燒刀子都滋味兒足,往後都得從您家定酒,您可千萬多給我留點。”說完,他還不忘沖旁邊布坊的老板拱手。
“吳老板的水晶瑪瑙肉我也留了,咱們後院屋裏炕上,還需要買些布做褥子,好叫客人坐的更舒服點,您可得給我留點便宜好用的布。”
上門來吃飯的這幾個店主,說是饞,其實也是受相熟的食肆好友所托,上門打探一下,看看這聚福食肆到底是個什麽路子。
中午食肆折騰陣仗不小,也不知道往後大家生意還好不好做。
誰知道,一進門人家就要送東西不說,這銀子還追着往手裏送,多餘那些打探的話就有點說不出口了。
“周叔,吳老板裏面請,炕頭坐上一坐,稍等我老丈人把那水晶瑪瑙肉弄好了,回頭就在後院做燒烤,今天我請客,兩位可都別走,周叔您得拿幾壺好酒出來。”張三壯笑着将人往後讓。
“正巧咱們家裏今天有個六斤的娃兒出生,加上聚福食肆開張,這可是雙喜臨門,無論如何兩位都得留下來沾沾喜氣,有客人想吃大盤雞,我先去給梁家酒館送一壇子肉,回頭定好了菜,我來陪兩位長輩喝酒。”
他心裏也大概清楚,布莊隔壁就是個小酒館,拿手好菜是蒸盆子和大盤雞。
而雲氏酒坊呢?周娘子的娘家大兄就在條街酒樓斜對面做羊湯,都怕新開的食肆把周圍生意搶去。
他和孫老火翁婿倆以前就在條街待着,對這裏算得上熟悉,比在瓦市還自在些。
雖說有阿婉在,聚福食肆往後的生意肯定差不了。
張三壯覺得,自己跟于冒煙兒可不一樣,不會把客人都往自己酒樓裏拉,叫人背後詛咒了不知道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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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大家一起掙多好呢,但凡能花銀錢出來吃喝的,至少得有一半兒不差錢。
聚福食肆總有人家想吃又沒有的東西,叫跑堂出去買就行了,還能多賺點賞錢。
這種事兒,他在條街酒樓就沒少幹,他跟孫氏偷偷攢的銅板大都是這麽來的。
吳老板聽出來張三壯的意思了,笑着拍了拍他,“你只管去,我和老周去挑酒。”
等孫老火又點上了燒烤爐子,沖天的香味兒往上升,在周圍彌漫開來,在前頭的倆跑堂忙着帶路都不夠使,只能叫傳菜的夥計趕緊出來,一起幫着招呼。
掌燈時分,出來湊熱鬧的百姓好些都不住在鎮子上,午後吃完飯,早早就回去了,因此聚福食肆大堂并沒有那麽熱鬧。
倒是後院兒裏,天一黑西北的寒風還凜冽着,外頭冷得叫人牙齒都打顫,這些帶炕的屋就特別受歡迎,全擠滿了。
甚至有人沒能排上號,才不得不去前院裏一邊吃一邊等。
不過等熱騰騰的壇子肉端上來,再來一大盤鍋盔或者高粱米飯,誰也顧不上炕了,全都盯在顫巍巍的肉上頭。
喬家這邊,苗婉才剛剛醒過來。
下午生完孩子,她該睡會兒的,可是又累又疼,而且盯着自己生出來的小團子,是怎麽都看不夠。
她偷偷将小團子裹在自己被窩裏,抓着她的小手都能樂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醒過來,也是因為寶寶突然哭了。
她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眼淚唰就下來了。
娘咧,疼得要裂開了,字面意思那種。
“你慢着點啊,趕緊躺下。”耿氏看着都替她疼,抱着孩子呢,也沒辦法扶她。
還是耿嬸哭笑不得過來,扶着苗婉往下躺,“你餓不餓?竈上還炖着銀耳羹,還有小米粥,于家和楊家都送了不少雞蛋,張娘子給煮好了送過來的。”
“那我還是喝銀耳羹吧。”苗婉不大喜歡吃蛋黃,噎得慌。
她探着脖子看耿氏,“娘,那寶寶餓不餓啊?她怎麽吃飯啊?”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好像有一點漲,但完全沒有晨曦姐說的那種奶水止不住往外的感覺。
怎麽晨曦姐一生完就有奶,她都生完快半天了,還沒有呢?
她也沒少吃啊,所以才把寶寶吃到了六斤,下面嘶啦嘶啦的疼。
“一會兒你三嫂喂完鹵蛋就過來了,先叫你試試,不行讓你三嫂先喂兩天。”耿氏喂了寶寶兩勺米湯,輕輕晃着孩子。
小團子可能是太餓了,嚎了兩嗓子,有滋味兒入口也就不哭了,只小嘴唇一直在蠕動。
苗婉聞言,三下五除二幹掉銀耳湯,迫不及待伸手,“那我來喂她吧。”
耿氏小心着把孩子放在苗婉懷裏,苗婉解開衣裳,由着耿嬸将熱棉巾覆在胸前,小小聲嘶了一聲。
太燙了。
要是懷裏沒孩子,她可能就喊出來了。
但也不知為啥,抱着個軟乎乎的團子,好像疼和難受都能忍,就怕吓着那小小的一團。
擦幹淨後,苗婉将糧袋湊到團子嘴邊,正咂摸嘴兒的寶寶無師自通,擒住糧袋就開始使勁兒。
眼睛都還睜不開呢,使勁兒到小拳頭都從襁褓中掙紮出來,看得出是用了最大力氣。
但吸了半天,苗婉只感覺有點疼,還是沒有任何往外流的感覺。
寶寶吃不到東西,沒了耐心,哇一聲就哭了出來,給苗婉吓得手忙腳亂。
“娘,怎麽辦呀?她怎麽吃不出來呢?”
孫氏正好從外頭進來,聞言笑道:“再等等看,有些婦人第二天第三天才有奶水,實在不行,就跟大嫂請大哥幫忙似的,讓瑞臣兄弟幫幫你,很快也就有了,畢竟吃的又不差,不該缺奶水。”
“啊?怎麽……幫?”不知道為什麽,想到後世的吸奶器,苗婉有點非常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耿氏也笑了,“他閨女怎麽吃奶,當爹的就怎麽幫,這還用問。”
果然,力氣不夠,親爹來湊,沒毛病……才怪!
苗婉給孫氏和耿氏說成了大花臉。
哦,與其說害羞,不如說尴尬,腳指頭在被窩裏一摳一摳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這……好不好意思另說,喬白勞也沒有這麽使喚的。
人家開葷後可都憋了一年了,這有點不大人道啊。
“要不叫穩婆上門給你按按,聽說穩婆都有傳女不傳男的手上功夫,這催奶比男人還好使,就是疼。”孫氏見苗婉滿臉通紅,又笑道。
苗婉滿含希望擡起頭:“有多疼?”
孫氏想了想,“這麽說吧,大嫂生孩子沒喊多大聲,穩婆第二回 上門的時候,她叫的比你還厲害,晚上就讓大哥幫忙了。”
苗婉:“……要不三嫂你先辛苦兩天,說不定我很快就可以了。”
不然她真的想死一死。
孫氏笑着不說話,熟練地解開懷擦幹淨,才把團團子接過來,“喲,咱們丫頭挺有勁兒啊。”
說完她看了苗婉一眼,這麽有勁兒都吸不出來,你還想自己通奶?
苗婉倔強偏開頭,“娘,咱們先給寶寶起個小名吧?”
大名肯定是要喬盛文來起,喬盛文從下午到現在還在書房苦思冥想呢。
喬瑞臣這個當爹的搶不過當祖父的,畢竟媳婦也站公爹。
但是小名……喬瑞臣也沒啥發言權,崽崽娘可以來起呀。
“叫淘淘怎麽樣?”苗婉問。
這位小公主,把當娘的給掏空了。
因為她,食肆也被人掏空了。
所有人都累得不輕,叫掏掏吧,有點像男孩子,淘淘就挺好聽的。
她希望自己的小公主長大後,可以盡情地淘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耿氏:“桃花的桃?”
“淘氣的淘。”苗婉搖頭,正好喬蕊探頭進來,她趕緊沖喬蕊招手。
“就像她姑姑一樣,希望她以後能活潑開朗,平安喜樂。”
喬蕊不好意思地走進來。
知道自己身上寒氣重,也不敢往嫂子跟前湊,瞪大眼靠在耿氏身邊,小聲問,“像我嗎?”
白天所有人都顧着苗婉生産,小孩子都被帶到張家去了,實在是苗婉那個叫法兒,怕吓着孩子。
喬蕊午飯是在張家吃的,後頭娘也一直看着寶寶和嫂子,她在張家沒人喊她回來,晚飯都是在張家吃的,她等不及就自己跑回來了。
有了寶寶,甚至是從前些日子寶寶還沒出來時,喬蕊就有一種落差,往後她就不是家裏最重要的孩子了。
雖然她很喜歡小侄女,但還是不免有些失落。
苗婉最明白這種失落,當初晨曦姐生孩子,她都十九了還不好受呢。
她摸摸喬蕊的腦袋,“咱們小蕊識文認字,又長得好看,還溫柔可愛,都說侄女随姑,我就盼着她像你,往後淘淘就得麻煩小蕊來照顧啦!”
耿氏也發現了女兒的失落,心裏有些愧疚,這些日子确實有點顧不大上喬蕊。
她抱着喬蕊溫柔道:“對呀,咱們喬小娘子還會畫畫兒呢,往後你教淘淘畫畫好不好?”
喬蕊立刻感覺自己身上膽子重了好多,顧不上失落了,站起身,“那我得趕緊去找爹,三字經我都還沒背完呢,水墨畫我也畫不好,等淘淘能說話了,我起碼得把千字文也學會,才能教她出口成章。”
苗婉:“……”一歲多就會說話,上來就出口成章,要這麽卷嗎?
算了,小姑子高興就好,反正到時候她不用背。
等孫氏喂完孩子,又給留下一小碗奶水,這才回去。
小團子也吃飽喝足睡着了,耿氏這才小聲跟苗婉商量。
“你要不好意思跟瑞臣說,要不娘來說?先不說穩婆那手勁兒你吃不吃得住,孩子剛生下來,一個時辰就得喂一次,晚上最多兩個時辰就得喂一回,鹵蛋也不少吃奶,總不好回回都叫你三嫂擠了奶水過來。”
苗婉苦着臉,看了小團子一眼,咬了咬牙,“那娘您來說吧,我害怕。”
反正她是張不開嘴。
耿氏心想,往常小兩口說話挺正常的啊,阿婉支使瑞臣也順手,能害怕啥?
當初剛成親時,阿婉也怕,現在又說怕……嘶,耿氏有點牙疼,兒子也着實太沒用,她大概知道兒媳婦怕啥了。
被親娘在心裏嫌棄的喬瑞臣,這會兒剛到聚福食肆。
既然要低調,那聚福食肆開張,直接用燒烤說話,摔了瓦就自己掀了紅綢子,都沒等到舞龍隊來的時候。
牌匾雖然字兒寫的很大氣,但就是用了原木,用刻刀雕刻出了字體,沒有做任何修飾。
一進大堂,全都是原木色的方桌,時下在外用膳都是跪坐居多,所以大堂內的方桌全都是矮桌模樣。
不過考慮到天寒地凍的,有地磚也透着寒氣,張三壯幹脆把原先攤位上的兀子鋸了半截腿兒,又做了一批新的,全弄成小馬紮,讓大家能舒服坐着,敞開了吃。
這對北蒙商人和西域商人來說特別友好。
他們不大習慣跪坐,雖然坐在小馬紮上,圍着矮桌吃東西,像大人搶了孩子的桌椅,也比膝蓋冰涼舒坦。
這就是為什麽客人們都願意搶炕桌屋子的緣故。
起碼在炕上,甭管是規規矩矩跪坐,還是不拘小節坐在炕上,那都是暖和的。
“巴音來了嗎?”喬瑞臣問張三壯。
張三壯正在唯一顏色深些的酸枝木櫃臺裏算賬呢,聽見喬瑞臣的聲音,立刻點頭,“來了來了,還帶了位貴人,說是等你來了,叫你過去拜見。”
喬瑞臣點點頭,跟張三壯道:“待會兒送幾壇子烈酒進去,肉串也多送些,這屋裏不要跑堂招呼。”
張三壯不太明白喬瑞臣要幹啥,但能跟北蒙最大的商人扯上關系,恐怕瑞臣兄弟做的事兒,也不是他們該過問的。
他只點頭應下,“一會兒我親自進去送。”
炕屋內。
“喬瑞臣娘子外家的祖傳秘方?”秦茂吃幹淨一壇子水晶瑪瑙肉,這才故作不經意地問道,實則張家和喬家的底細,秦八秦九都查清楚了。
“開食肆能賺幾個錢,要是喬瑞臣把方子給我,直接去西平郡開個酒樓,到時候我保管你們銀子賺得比現在多。”
“秦大人若是想要,子承絕無二話,只是秦大人也該清楚,巴音老哥可不是開慈幼堂的,他能舍下食方不要,将鋪子賃與張家做買賣,肯定是有更值錢的買賣啊。”喬瑞臣一進門聽見秦茂的話,立刻笑道。
秦茂眯了眯眼,正好羊肉串和雞翅又上來了,他拿起來吃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沒輕易跟喬瑞臣說話。
其他方子可以要,這水晶瑪瑙肉和燒烤的方子也可以要嘛,反正是喪家之犬,他要,喬家敢不給?
巴音笑罵了聲,“知道你有好東西,還不拿出來給守備大人看看。”
“子承見過守備大人。”喬瑞臣在門口笑着對秦茂拱手,“食方并非內子外家最擅長的,要說這什麽人的銀子好賺,那當然是各家夫人們。”
喬瑞臣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美的琉璃瓶,拔出木塞,輕輕往秦茂面前一推,“守備大人覺得,是也不是?”
這一瞬間,伴随着迷疊香清甜的香氣彌漫,讓巴音恍惚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喬盛文。
他就說,一個老狐貍怎麽生的出個冰山,這才像是父子。
秦茂來了幾分興致,“薔薇水?聞着倒不是那個味兒,更濃郁些。”
“此乃芳香油,比薔薇水的價格更貴五倍,然薔薇水與芳香油都把我在西域商人手裏,子承這裏,卻有古方,成本僅為百中其一。”
他話音一落,秦茂眼神猛地變了,百中其一?
若有此等好東西,食方确實不必看在眼裏。
“這等值錢方子,你真舍得送我?”秦茂挑眉,“你不妨直說,想要什麽。”
喬瑞臣笑得更恭敬,“此物早就想獻給大人,只苦于沒有門路,今日也是巧了,喬某今日家有喜事,長女出生,又能得見大人,着實是緣分。”
他起身單膝跪在秦茂面前,“子承別無所求,家中爹娘年紀也大了,往後起複必不敢想,只求能在守備府中謀個差事,能叫家人過尋常日子,說不準內子還能記起更多方子來。”
秦茂仔細打量喬瑞臣半晌,曾經的四品羽林衛副指揮使,竟然能如此謙卑跪在他一個六品守備面前,這着實讓秦茂心裏舒坦得很。
若是放在以前,喬瑞臣跪得不會如此心甘情願。
但有幾句話他沒有說謊。
長女的出生,還有妻子的改變,都讓他想要盡快完成聖人所托,為家人,為妻女撐起一片天。
他想讓苗婉早些完成所願。
作者有話說:
今日份旗子——
苗世仁:閨女要卷就卷吧,反正我不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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