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聚福食肆內,夥計們上完門板和窗板,見掌櫃都躺在候客區的炕沿上,他們也七倒八歪跟着躺下,着實是累狠了。

苗婉那些法子确實讓衆人效率變高許多,以前能翻兩次桌,今天多的足足翻了四回,幾乎都站了一天,腳底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張大壯和張二壯最後一趟過來送完食材,見食肆內太忙,就留在了食肆內幫忙,還稍微好點。

“今天流水有五十貫錢了沒?”張二壯坐在炕沿上,推張三壯,問他。

一說起這個,衆人再累也打起精神,趕忙坐起身,都往張三壯那兒看。

前頭三天苗婉跟個魔鬼一樣,不守着人,她裝惡客可就沒那麽客氣了,吐槽特別不留情面,折騰的人一聽她叫‘夥計’倆字,都下意識頭皮發麻。

但大家夥兒也痛并快樂着。

苗婉拿了四十兩銀子過來發獎金,新來的沒有獎金,卻知道其他人發了多少。

孫老火和三個徒弟做的最好,發的獎金最多,當師傅的直接發了個十兩的小銀錠,三個徒弟每人都有五貫錢。

張三壯表現不好,跟前頭的夥計一樣,按照工錢的數給了他二貫錢獎金。

至于孫耀祖,賬房工錢本來就不低,跟掌櫃的看齊,獎金卻是張三壯的兩倍。

自家小舅子,張三壯只有眼巴巴羨慕的份兒。

剩下兩貫錢發給了張大壯和張二壯。

苗婉可說了,往後都是如此,根據食肆的流水多少來定獎金。

所以東家牌‘惡客’雖然叫人頭疼,衆人也是卯足了勁兒認真學。

可別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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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夥計還當客人都那麽無理取鬧呢,誰知一開張,進門的客人心神大都在吃食和新鮮玩意兒上,根本沒那麽能折騰。

連阿迅和阿秤這等老人,經歷過東家的折磨後,踩在炕墊子上吆五喝六的粗鄙客人,他們瞧着都覺眉清目秀,親切的很。

夥計們幹活麻利,效率又高了許多,往常一天只用殺一頭豬,今天張大壯殺了兩頭豬還不夠,那可是兩百多斤肉呢。

張二壯還殺了兩只羊,從于氏和孫氏管的雞窩裏逮了十幾只雞,并着楊氏新點的兩大板豆腐一并送過來。

賣了個精光。

算起來,耗費的食材足足有前頭的兩倍不止。

食肆內衆人心裏頭都止不住的火熱,要是能天天如此,月底獎金起碼也得翻倍吧?

那加上工錢,豈不是很快就能攢夠小銀錠子?

張三壯也惦記着呢,扭頭去看小舅子。

孫老火帶着徒弟也過來了,誰也不嫌錢多,都看着孫耀祖。

孫耀祖攥緊拳頭,臉上激動得通紅,“今天有,有足足一百五十三兩!”

“嗬!”阿迅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數手指頭都盤算不過來,這些銀子到底能買多少個他。

反正……他有生以來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張三壯也激動得不得了,打了雞血似的從炕上蹦下來,“卧槽,真有這麽多?”

孫耀祖被姐夫吓了一跳,小聲解釋,“中午和晚上都有人花銀子要咱給東家留的炕屋,這就有二十兩。”

但這個肯定不是每天都有。

阿迅也想起來了,“炕屋的客人還給幫忙烤肉的師傅賞錢了,加上烤肉多收的銀子,得有兩貫。”

“我也收到賞錢了!”大堂的跑堂喜滋滋道,“我都給孫賬房了,加一塊有五十個銅板哩!”

“還有食材,比前幾天翻倍了。”張大壯也跟着補充。

阿秤也舉手,“有客人覺得怪味豆好吃,非要買,也有幾百個錢。”

……

張三壯看着滿當當的錢匣子,忍不住痛心疾首,“淘淘從娘胎裏出來的太晚了啊!”

但凡早出來一個月,聚福食肆剛開張時,苗婉就能出來掌管鋪子,頭一個月他們就能賺這麽多!

被張三壯念叨着的淘淘,正在喝奶。

喝就喝吧,還不老實,總是擡起頭左張右望。

要說她吃飽了,卻還扒着自己的糧袋不放,喝幾口再扭開頭咦咦哇哇幾聲。

苗婉蹙眉,想了想直接攏了衣襟,拽着淘淘的小手将娃抱起來,遞給婆婆。

耿氏詫異,這不是才剛喂上?

苗婉沖着閨女做鬼臉,“現在就不好好吃飯,等能給她吃輔食的時候,肯定挑食,不能慣她這壞毛病,得讓她現在就知道,不好好吃飯,飯就沒有了!”

淘淘眨巴着大眼睛,只啊啊着用小手去抓娘親的頭發,還想回去。

耿氏見狀笑了,“她才多大啊,你不慣着,她能明白是為什麽?一會兒哭起來,哄她的不還是你?”

咦,這話有點耳熟。

苗婉鼓了鼓腮幫子,好像也是。

見淘淘有模有樣的蹙起白嫩嫩的小眉頭,她又恨恨接過來,在閨女臉上啃了一口,全是暖呼呼的奶味兒。

“不好好吃飯,你左張右望看什麽呢!”

話一說完,苗婉縮了縮脖子,媽呀,都說小孩子眼神純淨,莫不是看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吧?

苗婉敞開衣襟,就感覺渾身一寒,忍不住悄咪咪往婆婆身邊挪,她好像聽到什麽細碎的聲音。

要是淘淘會說話,肯定會告訴她:娘親,有淡淡的血腥味,還有個熟悉的味道,是粑粑。

狼狽在屋頂上偏開頭的喬瑞臣,耳根子燙得幾乎能煎雞蛋。

他從邊境殺完小股的賊寇後,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快馬加鞭回來處理于家酒樓的事情。

巴音那裏倒是沒什麽,他怕吓着家裏人,尤其是膽兒不那麽肥的媳婦和孩子。

可才幾日功夫沒見到苗婉和淘淘,他也還是想她們,着實忍不住,悄無聲息将馬拴在喬家附近,當了回梁上君子。

本來只是想看看媳婦和孩子,誰知道瓦片一掀開,就見到了白生生的兩團……

上回他幫淘淘吸口糧的時候黑燈瞎火,洞房的事兒他早記不清了,可以說基本上沒坦誠相見過。

一上來就……他鼻子一熱,差點從屋頂上摔下去。

不敢繼續看,他只側耳聽屋裏耿氏和苗婉說話。

聽媳婦說閨女不好好吃奶,也聽見窸窸窣窣的攏衣裳聲音,他才又趴過去,想多看幾眼就走。

哪知道……喬瑞臣在狼狽地下了房頂往郡城去的時候,冷風都吹不散他心頭的火熱。

快馬加鞭回到軍營裏,他急匆匆進了陳百夫長的帳篷。

“陳兄!”喬瑞臣進門就直接道,“有件事情想要拜托陳兄幫忙。”

名為陳武的百夫長被喬瑞臣救過,趕緊起身,“你不是家中有事回去了?一夜沒睡吧?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兒?”

陳武見喬瑞臣嚴肅,咬着牙拍胸脯,“你救了老哥我不止一次,只要我能做到的,子承你盡管說,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幫你!”

“那倒也不必。”喬瑞臣頓了下,“只需要陳兄幫我尋些……避火冊子,要細致些的。”

陳武:“……”

好家夥,你這表情,老子還以為你要讓老子幫你去拼命呢,感情只是要春·宮·圖??

他哭笑不得一腳踢在喬瑞臣屁股上,“老子還當啥事兒……不對,你不是成親了嗎?”

喬瑞臣盡量面無表情,“我媳婦進門就開懷,孩子還小,聽說生孩子太密,對婦人身子不好,我于房中之事,不那麽了解。”

臉這東西,可有可無,但能要還是得要,他路上就想好了說辭。

換言之,老子種太好,想玩兒點別一發種地的花樣兒。

陳武聽得牙酸,揮揮手,“滾滾滾,過兩天給你!”

因為淘淘連嗷嗷叫都還叫不明白,只有流不完的口水,苗婉絲毫不知喬白勞回來過。

她主要精力都放在食肆和家裏新起的青磚瓦房上頭呢。

食肆這邊,張三壯一連三日,每晚都跟做賊一樣抱着錢匣子回家,生怕路上叫人給搶了。

張大壯和張二壯也怕啊,所以拉上孫耀祖,四個大小夥子護着一個錢匣子,心情激動往回走,直到這錢一分不少交到苗婉手上才敢松口氣。

除了頭一天超過了一百五十兩,後面幾天食肆內也熱鬧的很,每天都有一百兩靠上的流水。

苗婉喜滋滋的,“要是流水一直都這麽争氣,那咱們食肆每個月都休息三天,用來試新菜,讓大家做訓練。”

張三壯想起被苗世仁牌惡客支配的三天,心想,休息?你那是要折磨我們啊!

他渾身一凜,“那怎麽行!咱們不需要休息!咱們渾身都是勁兒,恨不能覺都不睡,也要為食肆幹活兒,不叫我們幹活兒,我們渾身難受!”

苗婉不同意,語重心長,“我明白你們有上進心,但銀子永遠都是賺不完的,必須得勞逸結合,可不能累壞了身子,要不就……跟軍營裏一樣,每旬歇一日好了。”

張三壯:“……”你光想着不能累壞了我們的身子,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心靈?

這下好了,一次就能受完的折磨,還要分成三回,橫亘一個月……又一個月,他又想問了——

你是魔鬼嗎?

苗婉不知道張三壯的腹诽,她就算是苗世仁,也得講究可持續發展嘛。

人都累壞了,再培養新人那才是得不償失,所以——

“休息日歇半天,我找人給你們說書做娛樂,訓練半天,工錢照舊。”

啊,比起某黃姓同行,她可真善良。

至于講什麽故事,她把上輩子遇到過的陰險狡詐的人和事都寫下來,讓孫耀祖說給大家聽,盡量避免被人算計,可不能再出現前頭夥計那種事了。

至于訓練,服務員也就那些事兒,天天面對客人很快就能上手,主要得請幾個會拳腳的,讓他們把功夫也練起來。

起碼真碰上鬧事兒的,得能制得住人不是?

也不知怎的,聽到苗婉的話,張三壯總覺得後面的休息日肯定沒那麽好受。

青磚瓦房蓋的比苗婉想的快多了。

買地的事情,喬家對西寧鎮不熟,交給了同樣要買地的張家去問。

可是肥沃些的良田也不是時時都有人賣,買地沒那麽快,所以從食肆回來的三個夥計和昆侖奴阿墩都沒活兒幹,只能跟着林大志做些體力活。

做飯有兩個新來的婆子鄭嬸和趙嬸,把耿嬸給解放出來了,只用做苗婉和喬盛文兩口子的飯,順帶手跟耿氏一起照顧淘淘。

問題就出在這些幫忙幹活兒的壯小夥身上了,或者說是阿墩。

林大志從鄉下找了六個短工來,帶着二兒子和侄子總共九個人幹活,四個人負責蓋院牆,五個人負責起屋子。

三個夥計人不伶俐,可體力都是一大把,搬搬擡擡省了林大志不少事兒,眼看着地基打好後,房子的雛形很快就出來了。

只有一個阿墩沒活兒幹。

阿墩估計是被人牙子虐待得不輕,身上有很多傷,長時間吃不飽飯,人有些虛弱。

苗婉想讓他吃好喝好養一陣子打好基礎,往後種地才不至于累趴下。

但阿墩天天光吃飯不幹活,心裏忐忑得不得了,根本就坐不住,偷偷跑後頭跟着搬磚。

頭一天去,吓得短工叫了聲娘就開始喊有鬼,青磚差點砸腳上,其他短工也都吓得不輕。

鄉下泥腿子見的生人都不多,哪兒見過長得烏漆嘛黑的人呢。

哪怕林大志解釋,“這是昆侖奴,西平郡不少高門大戶家裏都有呢,還有菩薩蠻你們不是也聽過?跟西域人一樣,長得賊好看。”

短工們心想,菩薩蠻聽說是好看,高鼻濃眉,深眸雪膚,可昆侖奴……誰也沒聽說跟被燒過的鬼似的啊。

這要大夜裏的,一咧嘴還當只有牙在空中飄呢。

這不比鬼還吓人?

到了傍晚時候他們就感覺渾身發冷,越想越吓唬自己,雖然阿墩又老實又勤快,看起來脾氣特別好,他們也還是心裏打哆嗦。

短工們本是想着,就中規中矩幹活兒,多幹幾天還能多拿幾天工錢。

這會兒全顧不上了,拼了命的幹,只想快點幹完快點回家,這裏太吓人了。

于是,只半個月,苗婉和公公婆婆就搬到了新堂屋去住。

三月底,喬家宅子蓋完,煥然一新。

從進門起就是青磚鋪路,寬闊的天井裏還留出了兩排小花壇,家裏的騾車都得了個小巧的廄房。

堂屋比原先寬出一丈,除了喬盛文夫婦的正房,左右都沿着直角蓋了左右偏房。

本來東偏房是想讓苗婉住。不過苗婉想着這時候隔音也沒那麽好,不管是将來……咳咳,還是淘淘哭起來,吵着公婆休息就不好了。

所以東偏房做了書房,西偏房則用來做庫房,在西偏房底下還挖了個新地窖。

至于東西兩排屋子,因為往後擴出去有兩丈,所以緊挨着舊院牆蓋了新屋。

這樣每一排都能起五間屋子,離大門口還能有小兩丈的距離,正好能在大門處蓋兩間倒座房。

往後能安排人守夜了,用來放置廚房的雜物和柴火也行。

東排屋子頭一間比較大,兩間打通,外間待客吃飯,裏間住人,給了苗婉。

後面三間屋空着,誰也說不準要在這裏住多久,往後得給孩子留出屋子來。

西排屋子頭一間是耿嬸兩口子住,後面兩間是大通鋪,長壽和那幾個壯小夥以及阿墩住在頭一間,第二間暫時只有兩個婆子住,後面兩間打通,做大廚房。

正屋和書房還有苗婉住的屋子都是做的地暖,屋裏鋪着木地板,其他人屋裏還是主要靠炕,不過地上也都鋪了青磚。

往後家裏就再也不會出現塵土飛揚的情況了,苗婉抱着淘淘走了一大圈,特別滿意。

因為有地暖,起這麽一座跟張家差不多大小的宅子,花了足足三百五十兩,不過用的時間比先前說好的少多了。

苗婉特地多給了林大志五貫錢,“我瞧着短工這幾天也辛苦了,一會兒讓阿姆給他們一人送兩斤肉,您再看着給多發點工錢,下回有活兒還找他們。”

幹活着實太快了,她就喜歡這種勤快的。

林大志:“……”雖然但是,下回你再找人家,人家未必還敢來。

張娘子過來送肉的時候,張家還在家的人都過來了。

大家都知道苗婉舍得花錢,喬家新起好的房子比張家還氣派,都想着過來看一看。

苗婉沒瞧見張屠夫,“大哥二哥又去食肆啦?阿達怎麽也不在?”

張娘子:“我叫你阿達去食肆找孫老火商量事兒,你家房子上了房梁,還沒張羅上梁飯呢,誰也沒孫老火手藝好。正好也月底了,不是該盤盤賬?不如等後日休息了,咱們一起熱鬧熱鬧。”

苗婉想幹嘛還要等後日呀,她小手一揮,“幹脆就明日嘛,家裏人都在,明天咱們只做中午的買賣,提前挂出告示去,晚上大家都在家裏吃飯,後日好好休息一天!”

說完,她擡起頭看見公婆抱着淘淘微笑。

一瞬間福至心靈,趕忙嘆了口氣,“就是遺憾相公不在家,他要是能回來,這上梁飯才算團圓呢,也不知相公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淘淘都快把爹給忘了。”

張娘子趕緊安慰她,“瑞臣說不準很快就回來了,不是有小二十天了?怎麽着也能有休息的時候。”

苗婉做出勉強打起精神的模樣,“嗯,說不準相公明天就回來了呢,我特地買了兩壺好酒,就等着給他個驚喜了。”

要是回不來……那她可以代勞嘛,她早就饞酒了哈哈哈哈……

喬盛文忍俊不禁,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升起幾分促狹。

兒子已經送了信,說自己升了禦侮校尉,明日傍晚歸家。

既然兒媳婦準備了驚喜,那到時看到瑞臣回來,定會歡喜吧?

作者有話說:

我!終于!準時!更新啦!!!誇爆我自己哈哈哈~

咳咳,下章應該灰常灰常精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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