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苗婉立刻把阮嘉麟請到堂屋,眼神灼灼盯着他。

阮嘉麟感覺自己像被隔壁張家狼狗盯着的鹵貨,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表妹你,你這這樣看着我作甚?”

苗婉組織了下語言,“表哥身為童生,也有時間接觸家裏的生意?”

阮嘉麟嗐了一聲,“我那童生是我爹用鞭子抽出來的,考秀才的事兒我是不成了,只能靠堂哥,家裏的生意也不能沒人繼承,我跟我爹管阮家的生意。”

“唔……然後就剩了一個小酒樓?”苗婉表情有點微妙。

阮嘉麟急眼了,“那是為了救大伯,不是我和我爹不會做買賣啊!”

說到底還是景陽伯府那群渣的鍋,苗婉心下有數,乖巧點頭。

她也有些好奇,“曾外祖母真是從宮裏出來的?伺候過皇後娘娘的典儀?”

阮嘉麟一看苗婉這就是信了,拂了拂袍子,感覺臉又回來了。

“反正曾祖母是這麽跟外頭人說的,她還說曾祖父祖上是禦廚,曾祖父做的菜得過前朝皇帝的禦賜獎賞呢,這才有了咱們阮氏的家財,其實曾祖父往上倒八輩兒也是泥腿子,都沒去過京城。”

苗婉:“……”明白了,營銷手段被這位曾外祖母玩兒的溜溜的。

一旁喬盛文從棋盤上擡起頭,他總算明白阮家一家子包子,是怎麽得來萬貫家財的了,原是祖上娶了個好媳婦。

阮嘉麟本來也不信曾祖母的話,“要是沒有阿婉你拿出這些東西,我還當曾祖母只是會鑽營,沒想到你竟然還跟小姑姑學了不少東西,想必是曾祖母交給孫女的?曾祖母原來說的是真的啊!”

這要是不拿出來吹,還等啥呢?

苗婉心情更微妙了,只有她知道,曾外祖母,确确實實是給自己擡了咖,就跟她一個墳頭選手給自己擡咖說女配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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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忖着,“可以前阮氏也沒做過胭脂水粉生意,若是有行商從江南來……”

阮嘉麟看了眼喬盛文,“你這是杞人憂天,不信阿婉問喬伯父,自古不管是京城還是江南,但凡生意做的好的,有幾個鋪子裏沒故事?謙虛點祖上是出過公侯将相,不謙虛的就直接是禦字開頭,聖人老兒少了他們家不行,誰在乎這個,還不都是看鋪子裏的貨硬不硬。”

但凡年頭長一點的,那都是店均百年起步。

不說自個兒家的東西被至少是一品大員盛贊、驚為天人過,都不好意思開口叫賣。

阮嘉麟拍了拍腦袋,“對了,有人說也不怕,當初曾祖母在時,阮家生意能做的那麽大,說是前朝的聖人老兒還賞了一柄金如意,那上頭有禦制的官印呢,其實就是老太太找人融了金子自己打的,旁人不知道,那玉如意供奉在鋪子裏好些年頭。”

後來這位能幹的曾祖母可能也是怕子孫守不住家財,把玉如意帶地底下去了。

不過在蘇州有很多人記得這麽回事兒,都知道阮家有位老太太曾是皇後娘娘面前的典儀。

苗婉恍然大悟,這個年代沒有打假,只要産品口碑好,別吹破了牛皮,想怎麽吹怎麽吹。

那她就放心了,不過……

苗婉看着阮嘉麟的臉,着實太磕碜了點。

江南山水養出來的小郎君,其實底子不差,只可惜被西北的烈日毀得夠嗆。

要是這麽着去做掌櫃,王母娘娘用過的東西也沒人敢來買。

她起身,“表哥早該跟我說你是負責阮家生意的,我這些天也就不用這麽愁了。”

也不能讓你逍遙這麽些時日。

阮嘉麟嘿嘿笑,“我去瞧過聚福食肆,難得你竟是随了曾祖母的才幹,鋪子經營得比阮家酒樓可好多了,我哪兒好意思說呢。”

“還有千金樓啊!”苗婉也沖阮嘉麟嘿嘿笑。

“這幾天就辛苦表哥啦,回頭我給你把臉養好,養着的功夫你接了耿嬸的訓練,不過內容要換一換。”

對耿嬸,大家的要求一再降低,苗婉只期待她能把産品介紹明白了就行。

但對阮嘉麟嘛,彩虹屁一定得吹明白咯!

苗婉高高興興想去把蘆荟修複面膜給折騰出來,起身頓了下,想起剛才阮嘉麟說的金如意,她突然拍了拍腦袋。

她就說自己忘了什麽事兒,總也想不起來。

孫老火當初為了偷方的事情賠罪,把師父留下的金刀給當了,她年前就給買回來了。

本是想着二月二龍擡頭直接送到食肆,也算給聚福食肆添個彩,誰知道淘淘急着出來……她完全把這一茬給疼忘了。

“耿叔,耿叔,我叫你從當鋪買回來的金刀你放哪兒了呀?”

耿叔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是那個剔紅菱花的木盒子?放在東排屋的庫房了。”

苗婉心想,要是這會兒送過去,孫阿達有了分紅,肯定自己找過沒找到。

若知道她一忘大半年,會不會拿金刀砍了她?

不如……再給自己加點戲。

苗婉悄摸蹭到耿叔面前,現學現賣,“耿叔,往後不管誰問起來,你都說我叫你滿西北的尋摸,直到八月底才終于打聽到了金刀的消息,連夜趕路去買回來的,恰巧就在咱們九月份上新品的時候大張旗鼓送上門。”

那這金刀就是被火眼金睛的人認出來才收了去,曾經是前朝禦膳房總管的傳家寶,那位總管最擅長的,可是聖人老兒都贊不絕口的撥霞供哩!

邏輯一點毛病沒有!

耿叔不明白為啥這麽折騰,“我出沒出門,張家人還能不知道?”

苗婉嘿嘿笑:“地裏的糧食快熟了吧?正好你去鄉下給張伯和吳伯他們幫兩天忙呗,也省得來回跑了。”

耿叔:“……”

苗婉回頭抱着淘淘喂奶的時候,還仔細想還有什麽忘記的事兒沒有,她這腦子确實不大好使。

左想右想無果,懷裏頭淘淘也左動右蛄蛹,就是不肯好好吃奶。

苗婉輕輕啃她一口,“不想吃奶,那就換個口糧吧。”

也差不多快六個月了,可以開始喂輔食。

聽說孩子斷奶都很難,她閨女偏偏不肯好好吃奶,等沒有了看她知不知道珍惜。

跟耿氏把這道理一說,耿氏想了想,“也行,鹵蛋已經開始吃蛋羹了,咱家香油沒了,我去跟你阿姆要點,待會兒給淘淘蒸碗雞蛋羹。”

有人接手淘淘,苗婉就在家裏專心把面膜給蘇出來。

西北太陽直射時間長,因為海拔高,對皮膚的傷害很大,所以西北姑娘大都會自制修複面膜。

用到的東西也不複雜,第一款是蘆荟修複面膜,跟李氏用的蘆荟差不多效果,效果更快一些。

需要用到蘆荟果肉搗碎,加入薄荷油、甘菊花油和面粉,家裏沒有薄荷油,用比薄荷油效果更好的荊芥精油來代替。

甘菊西北并不缺,所以苗婉也做了些柑橘精油和芳香水,再用面粉攪拌成淡姜色的糊糊敷在臉上,味道不那麽好聞,效果立竿見影。

第二款則是美白面膜,跟白玉龍膏效果也差不多,但更适合男子或者皮膚幹燥的人使用。

用到的東西很簡單,牛奶,蜂蜜和雞蛋清,混合面粉,繼續往臉上糊就行。

在千金樓開業之前,阮嘉麟成了待宰的羔羊,天天被摁炕上……糊一臉糊糊。

說話都口齒不清,還要繼續應對苗婉特地請過來為難他的婦人……和小丫頭們。

他有些委屈,“耿嬸也不用這樣吧?我為什麽還得把人給哄得眉開眼笑了才行?”

回頭張家幾個壯過來套他麻袋可怎麽整?

苗婉理直氣壯解釋,“耿嬸是女子,天然就有優勢容易被人信任,你是男掌櫃,想要在女人圈子裏掙錢,當然要能說會道讨人歡心呀,不然人家憑什麽光顧你的生意?”

阮嘉麟聽着不大對頭,他是賣胭脂水粉,又不是賣自個兒。

他可憐巴巴看着李氏,“娘子,萬一我說話太好聽,有小娘子看中了我可怎麽辦呢?”

李氏喜滋滋摸着好了許多的皮膚,“咱可是買賣人,能去買千金樓的胭脂水粉的小娘子要是看中了你,你有媳婦,人家也不可能當妾,給你八個膽子你也不敢偷吃,最多就被摸摸小手什麽的,吃虧的也不是你啊。”

阮嘉麟:“……”

苗婉摸摸咽下這碗狗糧,仔細品了品,信息量忒大,二表哥竟然還總是要臉,他的臉還在嗎?

八月初一,是個好日子,天朗氣清,晌午前不冷不熱,連風都難得小了許多,阮嘉麟還專門請瓦市旁的老瞎子給算了,是個開業的好日子。

苗婉在心裏感嘆,不知不覺,來到西北就快一年了,來的時候她還半死不活,現在第二個鋪子都開張了。

不愧是她苗世仁,這怎麽都得熱鬧一番才成。

不年不節的,摔瓦是不趕趟了,苗婉特地叫阮嘉麟拿着銀子去了趟西永縣,請來了舞獅的伶人班子,敲鑼打鼓熱鬧一場。

雖然蘇日娜被阿古拉和巴音勸下了各種小心思,但她就想知道,到底做成什麽樣兒的東西,才能比她拿來的那些價值百金的東西還要好。

巴音怕她跟苗婉鬧得不愉快,特地跟着,倆人就在斜對面的茶坊裏,瞧這邊的熱鬧。

但沒想到,全程苗婉根本沒露面,張羅着為舞獅點睛,在看熱鬧的老少爺們和行商面前說話揭牌子的,都是阮嘉麟。

他跟張三壯走的不是一個路子。

一來阮嘉麟不會說西寧話,身為外地人來此做生意,容易叫街坊鄰裏排斥,那些行商和當地有錢人也不會那麽快買賬。

二來他比張三壯做生意的年頭可長,花活兒耍的吧……苗世仁自封,也就比她稍微差一丢丢。

舞獅點睛後,嘴裏就掉出了兩幅對聯,有人念了出來——

“百年老年換新裝,道是皇城流傳方。”

“女娘用過添妩媚,郎來英姿添飒爽。”

被舞獅搶着的繡球炸開,伶人從中拽出橫幅——千金樓送黃金,先到先得。

“送黃金?是不花錢就送嗎?”

“快點進去看看啊,晚了就沒有了啊!”

時下老百姓能花得起銀子的都少,金子好些人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

這橫幅被人念出來以後,行商和矜持些的主力軍客人反倒擠不上去了,能擠進門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

巴音猛地站起身,吩咐仆從,“快快快,阿貢你快去搶!”

蘇日娜皺眉,“搶什麽?不過是烘托氣氛罷了,這苗婉也是個蠢的,靠這些蠅頭小利引那麽多老百姓進門有什麽用,他們連香胰子都舍不得買,客人反倒進不了門了。”

“阿嫂,不如咱們打個賭?”巴音覺得蘇日娜對苗婉的認識還是少了,“若現在不去搶,回頭咱們都得花更多銀子才能買到裏面的東西,而且保管有不少人搶破頭。”

蘇日娜挑眉,“賭什麽?若我贏了,香皂往後都交給我來賣。”

巴音爽快點頭,“行,若是輸了,往後您沒事兒別老往這邊跑了,喬家可不是任人随便欺負的,我兀良哈氏也有求于喬家,更不是乞顏氏的傀儡。”

蘇日娜認真盯着巴音,“這是你安答的意思?”

“安答敬重阿嫂,你真想聽安答說?”巴音有些不耐煩了,他這個嫂子自打從北蒙回來,管的是越來越寬了。

兀良哈是依靠乞顏氏,卻不是乞顏氏的奴隸,以前他還覺得阿嫂不錯,現在越來越不耐煩跟她打交道了。

蘇日娜心下了然,兀良哈氏得了奶塊和奶豆腐的方子後,實力大增,比以前也硬氣許多,她阿布逼着她讓兀良哈交出秘方。

她在其中左右為難,想着多賺些金銀來緩和彼此的關系,碰着這兄弟二人的底限了。

她嘆了口氣,“行,就按你說的,我跟你打賭,千金樓今天送出去的東西保管比賣出去的多。”

就在叔嫂二人打賭的這會子功夫,千金樓裏已經擠滿了人。

千金樓大堂被分成了兩個部分,左邊是只能遠觀不能近看的展示櫃,做成了木質金字塔的模樣,每一層都用鮮花裝點,分別放着不同的産品。

右側則是高桌和高腳圈椅,用來招待試用和詢問的客人。

中間非常空曠,是留給客人在兩邊走動觀看的地兒。

二樓的褚色氈毯行走出處挂上了水晶簾子,如今被鑲了木邊的黑板擋着,上書‘非會員止步’。

這會兒人全沖進來,好在苗婉特地請于家給打了木頭圍欄。

圍欄中間用彩色羊毛線編織的帶子擋着,像是釘在地板上的一米欄似的,非常結實,就是有人撞上去也不會壞,只能乖乖排隊。

至于招待的活計,都不用外請,于氏和孫氏帶着于家、林家和楊家的娘子軍,換了統一的着裝,手裏都端着托盤,托盤上全是號牌。

“所有人請排隊,咱們準備了六十六個號牌,千金樓每天只招待六十六位客人,沒領到牌子的客人明天請早。”

有等不及的人一拿到牌子就往前沖,“真能領到黃金嗎?我先來的,先給我!”

阮嘉麟笑着迎上前,指了指左手邊的木塔,“客人請看,您請稍安勿躁,前六十六個號牌都能領到。”

衆人這才有心思去看那木塔上擺得東西,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塔頂端被放在錦緞上的水晶瓶,六十六個淡金色的水晶瓶擺成元寶樣式,裏面都有晃動的液體。

“好叫客人們知曉,此為千金樓的招牌黃金露,黃金露中有黃金,在烈日下撒在手腕,金粉立現,還可生香,一瓶值一金。”

阮嘉麟笑眯眯将水晶瓶遞給排在最前面的客人,“持水晶瓶黃金露的客人,可半價購買千金樓中的所有東西,每月千金樓只出六十六瓶黃金露,待會兒客人們出去了,怕是會叫人瘋搶哩。”

拿到水晶瓶的客人吓得縮了縮脖子,他可是小老百姓,萬一被人搶了可怎麽辦?

“當然啦,咱們千金樓開張,是給客人送福氣,不是送晦氣,我給各位客人支個招。”

阮嘉麟擡出寫好規矩的小黑板,“大家不妨出去就将黃金露撒在手腕,按咱們的規矩,待會兒就不招待新客了,若他們想買東西,往後也是全價。

若客人将黃金露轉讓給其他客人,或是幫客人采買,半價換全價,哪怕再便宜些……怎麽着也能掙點嚼谷出來不是?”

嗯?阮嘉麟這話說的在場衣衫都比較破舊的客人們更加心動,比起守不住的黃金,那當然是能守得住的錢財更重要。

不擅長跟人打交道的直接賣了,黃金诶,難道其他人能給錢給少了?

至于願意幫客人代買的,那就更好說了,他賣出去七成價格,客人自己進門即便明後天能排上隊,也是十成價格,如此一來,不傻的都知道叫誰買。

哪怕只賺兩成,積少成多也夠嚼谷了!

如此一看,千金樓大氣!不但撒黃金,還給老百姓撒活路!簡直是活菩薩啊!

當即所有人高高興興領了黃金露出門,一出門,被門外客人們灼灼注視着,有些沒見過這陣仗的又慌了神。

忘了問掌櫃的,萬一人家對千金樓的東西不感興趣怎麽辦呢?

有人牙一咬,眼一閉,拔開水晶瓶的木塞就往手腕上倒,在烈日炎炎下,衆人都看得出他手腕上似是撒上了一片金粉,熠熠生輝。

與此同時,一陣好似花香又有點清甜,似乎還帶着綿綿青草香的氣息在烈日的照射下彌漫開來,引得懂行的人都瞪大了眼。

這,這是芳香水!還是黃金芳香水!

在現場一邊看舞獅一邊等着瞧熱鬧的看官一擁而上。

不知不覺間,舞獅鳥悄退場,只剩鼎沸人聲。

作者有話說:

注:對聯查詢改自百度查詢來的對聯。

今天更新晚啦,今天兩更繼續掉落紅包包。

二更還是22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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