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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阮家人洗漱過,吃完飯,能坐下來聊往後的安排時,天都黑透了。
喬瑞臣從外頭回來得很快。
人家又不是某些笨人,鼻子底下還有嘴呢。
路過離西寧鎮不遠處的西永縣驿站,問詢得知晌午過後剛過去一個商隊,婦人孩子不少,他猜着人就差不多該到了。
他到家時,阮家的女眷剛洗漱完正在吃飯,喬瑞臣正好陪阮家的男人們一起吃了晚飯。
也沒做什麽複雜的,就是豬骨湯亂炖,就張娘子做的青稞花卷。
這麽多人,家裏的飯菜也不夠吃,耿氏幹脆去張家,兩家廚房一起開火,用豬棒骨熬湯,裏面放鹵肉熬,鹹香滋味兒更足。
也不怕齁,湯裏扔幾板豆腐,和着菜幹,讓啃了一路幹糧的阮家人饞得眼神發綠,呼嚕嚕喝下去,又暖和又好吃,油汪汪潤着嘴皮子,全都忍不住咧開了唇笑。
阮家小輩裏也沒有女娃,一水兒的尕娃子,吃完一抹嘴兒都湊淘淘那裏去了。
大人們稀罕苗婉這個當娘的,孩子們稀罕這個甜甜軟軟的小表妹。
他們來西北一路上比阮嘉麟一家子舒服許多,起碼沒用自己走路。
小孩子都被捂在車裏也沒曬着,泡過熱水澡臉蛋都紅撲撲的,圍成一圈看着就叫人喜歡。
阮家的女眷也稀罕淘淘。
雖說這世道生男丁好,但家裏全是男娃,就只有自己才知道多讓人頭疼了。
可惜阮家大概是陽氣足,誰也沒能生個嬌軟的閨女出來。
淘淘随了苗婉長得好看,又被婆媳倆養得精細,白白嫩嫩,大眼睛長睫毛,小小嘴唇跟紅櫻桃一樣,比那畫兒上的金童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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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水汪汪地凝視着人時,叫人心都要化了,幾個婦人都顧不得旅途勞累,都過來逗淘淘玩兒。
耿氏抱着淘淘,與阮家的婦人們笑着聊天,喬家人丁少,也挺稀罕這麽多小孩子湊在跟前的。
天雖然冷,但耿叔和從私塾回來的長壽端了許多火盆子出來,暖烘烘燒着,天井四角還燃着火把,氣氛和諧又熱鬧。
淘淘也沒一下子見過這麽多孩子,眨巴着大眼睛看這個看哪個,咕咕哝哝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在耿氏膝蓋上蹦跶着還挺高興。
可上至十幾歲的男孩子,下至三兩歲的男娃娃,是安分不了多久的,沒過多會兒就你伸手他伸手指頭的,往淘淘身上偷偷又戳又捏。
一來二去淘淘不耐煩了,嗷一嗓子,嗚嗚哇哇打斷了這篝火晚飯的歡快。
好嘛,接下來該幹啥都去幹啥吧。
趕了那麽久的路,阮家人也累了,各回各屋都去休息。
即便要在西北安家,剛到地方,哪兒也住不進去,都得先在喬家住幾日慢慢安頓。
耿氏和淘淘連着喬蕊去了苗婉的屋,耿叔帶着長壽和喬瑞臣住堂屋,剩下東西排屋五間能住的屋子,讓阮家人分成男女兩撥,湊合幾天也夠用了。
堂屋裏,苗婉和喬瑞臣小兩口坐陪,和公爹一起招呼阮祈兄弟倆和大表哥。
上來沒說其他話,守着兩家的長輩,阮嘉笙先鄭重跪地,給喬盛文見了禮,拜他為先生。
下午等着洗漱的功夫,喬盛文就簡單考校過了阮嘉笙的學問,感覺自己能教,給了阮家人準話。
就沖這個,阮祈覺得一家子辛辛苦苦沖西北來,就值當了。
這可是先帝時的狀元郎,曾官至三品侍郎,這樣的老師,若沒有這層姻親關系,阮家打着燈籠都找不着。
論啓蒙教小孩子,喬盛文可能比不過私塾的先生。
但這種提高班考舉人的苗子,喬盛文還是可以教的。
考校過後,他很快就發現了阮嘉笙的問題,學問挺紮實,就是底蘊不夠,換言之讀的書不夠多,策論和經義有些欠缺。
這是很多寒門學子的通病,不是他們不想學,而是有些書只有高門大戶或隐世大儒手裏才有,他們想讀也讀不到。
所以古往今來,有許多學子走上科舉路,除了要不停奔波在去考場的路上,還要跋山涉水的游學,為得就是求上大儒或望族之門,能多讀些書。
這還得是有了功名才能敲開門,功名不夠,閉門羹就得先吃個夠。
科舉就是這般,一階階如登天梯,每一階都山水萬萬重。
喬盛文讀書時也吃過這樣的虧。
若不是考中秀才後,因為他年紀小,又僥幸得了小三元,被當時隐居在家鄉的大儒老師收入門下,比起那些大家族出來考試的學子,他也差着底蘊呢。
喬盛文笑着喝了茶,扶阮嘉笙起來,“喬家有幸娶了阿婉這樣的佳婦,才讓我們老兩口身陷囹圄仍能悠閑度日,因此也默了些書出來,有些做了标注,你先拿去讀。”
阮嘉笙激動萬分,書珍貴,标注更珍貴,他恨不能現在就秉燭夜讀。
但佳婦婉可不打算讓大表哥激動太久,“大表哥過幾日開始讀書也不遲嘛,咱先得讓各位長輩們在西北安頓下來呀。”
她舉起小手,跟狗尾巴一樣晃得殷勤,“得知舅舅們要來,我早就給你們買好了宅子,不知道舅舅們喜歡什麽樣子,所以還沒修繕,但我幹娘的娘家人能修繕房子,很快就能讓大舅舅一家子住過去。”
阮嘉麟偷偷撇嘴,分明是表妹覺得家裏宅子有點小了,想要擴建,才買下了旁邊那戶人家的宅子。
西北地廣人稀,西寧鎮也不例外。
張家和喬家的宅子,比較靠近固北軍駐紮之地的未名湖,離其他街坊鄰裏都有點距離。
張家宅子起在這邊,是想靠近水源,殺豬方便。
喬家宅子是從一個軍戶手中買來的,那軍戶的家眷在這裏起宅子,是為着方便軍戶出來買豬肉的時候探望,也能讓殺豬匠家照看一二。
後來軍戶高升去西平郡,家眷也被接去,這宅子就托牙行賣給了喬家。
但喬家原先宅子小,後來向右側擴出去好幾丈,離街坊就近了。
苗婉本想着買下旁邊的宅基地,以現在的宅子為基點,再往右擴,改出前後小兩進的格局來,呈品字形。
新起的宅子,前面用來住買回來的員工和做飯,後面用來當庫房,做各種新品的試驗。
可房子買下來後,喬瑞臣帶回消息,金道尊沒白送,陳嗣旭暗示他過陣子會提一提他的軍銜,好讓他安頓家人。
這意思就是能得一座宅子,那就沒必要起新宅了。
阮嘉麟本想在西寧鎮給阮家尋摸個大點的宅院,一直沒碰上合适的,苗婉幹脆把買下來的宅子給了他。
等喬家搬走,兩房人還能比鄰而居。
阮嘉麟恨恨在心底嘀咕:還是收了錢的!買宅子花六十兩,說好的獎金只給了他四十兩和一張地契!
這會兒好人全叫苗婉給當了,她暫且沒說喬家會搬走的事,只熱情洋溢沖大舅舅阮祈安利,“您別看旁邊那宅子破舊,但是家裏屋子不少,是個長方形,中間修一道門就能當小兩進院子用。”
阮祈遲疑着看了眼弟弟,“那你二舅舅呢?”
其實阮家的家産處理得差不多,他手裏是有銀子的,一起住了這麽些年,現在他也不能不管弟弟。
苗婉笑,“西寧鎮一時也沒甚大宅子往外賣,一切都得緊着大舅舅一家子來才是。”
阮衾也附和,“是這個道理,兄長先安頓好,笙哥兒也好讀書。”
提起長子,阮祈就沒話說了。
苗婉沖二舅舅眨眼,“正巧我這裏有些事需要二舅舅和二舅母幫忙,不如你們幹脆住到千金樓去,那裏後院堂屋還空着。三表哥一家就先在我家住着,等回頭有合适的宅子再搬出去。”
阮祈眉心皺得厲害,那二弟一家這麽湊合,也太委屈二弟了。
可現在西北土又快上凍了,沒合适的宅子,現起宅子也不趕趟,怎麽也得等開春後再說。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愧疚看向弟弟,“回頭起新宅子或者購置新宅的銀錢,大哥來出。”
阮衾:“……”
看了眼意料之中的苗婉,他臉頰有些發燙,感動是不可能感動的,就是也覺得自家長兄确實太好糊弄了。
他忍不住想起,在廚房門口被兒子叫破後,苗婉出來拉着他掏心掏肺說的話。
“您也別怪我說話太實在,不把阮家人當成唯一的親人,我還不能把二舅舅安排的這樣明白,一家人用不着客氣,您說對吧?”苗婉指了指阮嘉麟。
“二表哥把阮家的情況都跟我說了,二房人口少,三表哥兩口子也安生,所以住在喬家沒什麽,但大房不一樣,還是分開住比較好。”
阮衾忍不住看向兒子,“你都跟阿婉說了什麽?”
阮嘉麟瞪苗婉,苗婉趕緊解釋:“二表哥只是說了大舅舅一家子的好,可阮家發生那麽多事,概因大房心軟又好糊弄對吧?萬一跟在江南似的,有人想通過大舅舅來對付喬家,住在一起那就是給人遞刀。
所以等喬家搬走,這宅子給大房住,到時候旁邊的宅子重新起了給二房,你們比鄰而居,往後二房主外,大房主內,更适合阮家的發展。”
阮衾:“……你們要搬走?”
苗婉把喬瑞臣在軍營的職位可能要變動說了,只是叮囑父子二人先不要傳出去。
阮衾點頭,其實他也知道,大房的人要麽擅長讀書作畫,要麽擅長下廚,可能腦子都放在了其中一方面,也有可能是随了比較憨的祖父,才會屢次中招。
可長兄如父,好些話他也沒法兒說。
他問,“那你想讓你大舅舅做什麽?”
苗婉笑眯眯道:“叫兩位舅舅來西北,一是為了叫大表哥有個功名,阮家能有個新的出路。将來您和二舅母可以繼續開衣裳鋪子,二表哥可以做胭脂水粉生意,往後不管是進京還是回江南,都能穩得住腳跟。”
阮衾聽出來了,“你沒打算給你大舅舅安排活計?”
他聽說外甥女開了食肆和胭脂鋪子,還以為他們兄弟二人來了,都能幫上忙呢。
苗婉肯定不會放過大舅啊,她大舅她二舅都是她舅嘛。
“等大舅他們安頓下來,再看一段時日吧,如今聚福食肆有掌勺師傅,先讓大舅舅休息一陣子,我有更好的好生意想給他。”
阮衾忍不住好奇,有些問題大哥想不到,他已經将疑惑壓在心底許久了。
“也是……你小時候跟你母親學的?”他壓低聲音,“既然是阮家留下的方子,原本的食方還在嗎?”
苗婉愣了下,随即沉吟片刻,比阮衾聲音還小,“我也拿不準,這事兒我誰都沒敢說……”
阮衾見外甥女為難,立刻将阮嘉麟往外推,只剩自己,“阿婉放心,我保證不讓旁人知道。”
苗婉見二舅舅這麽上道,準備好的臺詞,許久也不見公公婆婆和相公問,正好拿來忽悠他。
“其實我來西北的路上,昏昏沉沉的不甚清醒,是因為我一直在做一個夢。”她煞有其事地解釋。
舅甥倆誰也沒防備,喬瑞臣拴好了馬,就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裏。
“夢裏有個女子,反複在教我一些東西,我感覺像母親,可……母親走的時候我還太小了,所以也無法确認。”苗婉低頭做出悲傷的樣子,主要是原身記得不清楚。
但阮衾根本就沒懷疑,他只有些激動,“你還記得那女子長什麽樣子嗎?”
“就,就跟我長得挺像的呀,要不我也不能覺得是母親嘛,待我很親切,動不動就在夢裏拍我腦袋。”苗婉從原身記憶裏沒找到太多記憶,所以把她晨曦姐給帶入進去編了點細節。
她是真的總被陸晨曦拍腦袋,很懷疑自己智商被晨曦姐拍掉不少,這會兒她鼓着腮幫子,幽怨地很真情實感,讓人分不出真假。
阮衾激動地眼淚都掉下來了,“那不是你母親!那是你曾外祖母啊!這真是祖宗保佑,咱阮家行善積德,命不該絕!”
若非當年阮衾的母親接外甥女回來時,發現外甥女與阮氏一般,長相随了那位典儀老祖宗,阮家人也不能這麽掏心掏肺護着「苗婉」。
如今得知,那位老祖宗是真在暗中護着阮家的血脈,也因為外甥女在,阮家才避開了一次次殺身之禍,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因果吧。
苗婉滿臉懵逼:“真噠?”好家夥,歪打正着了嗎?
阮衾猛點頭,“你母親性子柔軟,倒是你曾外祖母,聽說她年輕時,脾氣上來能一腳把你曾外祖父從床上踹下去。”
苗婉:“……”
她只想給自己折騰的這麽多事兒一個合理的解釋,母親托夢,顯然是最能說得過去,又能被這時代的人接受的。
她二舅幹脆就給她變成了曾祖托夢,果然姜還是老的能吹。
阮衾激動地要去跟大哥說,苗婉趕緊拉住他。
“剛剛娘跟我說有幾個眼神不太對的仆從,您現在還是誰都別說,萬一傳出去,旁人以為我是妖孽,要把我燒了怎麽辦呀?我害怕!”
阮衾臉色一變,“仆從有問題?不可能!跟着我們背井離鄉的,都是些老人兒,伺候喬家幾十年了。”
苗婉小聲哔哔,“可我怎麽聽二表哥說,前頭害大舅坐牢的,就是老人兒呢?”
阮衾:“……”臭小子,怎麽什麽都說,就不知道給阮家留點臉面嘛!
等阮衾答應按下不提,去找長兄和侄子一起去堂屋商議如何安頓時,喬瑞臣才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他拉着苗婉的手捏了捏,“阿婉,不管發生什麽,喬家都不會讓你被人燒死。”我會永遠站在你前頭。
苗婉喜滋滋點頭,“我知道,爹和娘那麽厲害,肯定會護着我的!”
喬瑞臣:“……”媳婦這麽笨,她是怎麽記住托夢的內容的?
作者有話說:
删掉了三千多字重新寫還是沒寫到快樂水,改的頭大,下一章就到了,我怎麽這麽能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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