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1)
食肆大堂內全是人高馬大的漢子,至少比抱在懷裏的小崽子們高大太多,卻全都被這幾個奶娃兒給唬住了。
好一會兒,登州行商低頭捏捏鐵蛋的臉,問他:“那恁說,咋加錢?”
鐵蛋掰着手指頭,他才四歲呢,還有些記不清楚苗婉的叮囑。
但巧丫細心,記住了,她是唯一一個躲在三叔身後的,此刻探出腦袋:“看上半身衣裳八文,下半身衣裳八文,脫下來的八文!”
鐵蛋趕緊點頭,肉墩墩的小臉直顫,“對!巨富,發發發!”
登州行商噎了一下,疑惑看向張三壯,“張掌櫃,他們說的當真?”
張三壯聲音幹巴巴的,“啊……當真……吧,東家教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呢。”
另一個江南行商看着張三壯,一詠三嘆,“掌櫃的,你可以放心了,這是後繼有人啊!”
張三壯:“……”他才二十出頭,說的跟他要走了一樣!
那江南行商笑眯眯問鐵蛋:“那伯伯多給你八文,能不能跟伯伯說說,什麽是冬天裏的一把火?”
鐵蛋沒發現阿達危險的視線,發現抱他的人身上還挺舒服的,得意晃着腳丫子,“想知道?先給錢!”
不然就跟他阿姆一樣,回回他幹完了活兒,都不給工錢,學着外頭老太太撒潑打滾就得挨打,他找誰說理去?
大夥兒實在忍不住了,聚福食肆內,這會兒沒人喝快樂水,也爆發出了一陣響亮的大笑聲。
等小家夥們手裏捧着幾十個銅板,艱難塞進自己的荷包後,都乖乖抱着自己的衣裳給客人們看。
收了銅板後,鐵蛋蹬蹬蹬也藏阿達身後去了,“東家說,說……”
巧丫給他補充,“大後天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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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大後天,咱們,燒火!”鐵蛋煞有其事點點頭道。
衆人:“……”就,聽得更糊塗了,又沒法子刨根問底。
他們甚至想知道,這群小崽子燒火?這些娃兒家裏人,就不怕娃兒半夜尿炕嗎?
孩子們是不知道他們的疑惑,知道了肯定要說,就算不燒火,好像他們現在少尿了似的。
好在拿了錢就都乖了,除了巧丫和鐵蛋,都是三·四歲,其他人說話沒有鐵蛋這麽利索,但他們也知道拿錢得幹活兒,這是苗婉給他們培養出來的習慣。
說不清楚沒關系,衣裳抱過去,他們日常都被長輩們揉搓慣了的,肉嘟嘟的小身板兒往前一挺,讓人家看他們身上穿的毛衣和毛褲。
甚至毛蛋更豪放不羁,直接甩掉靴子,伸出小腳丫給客人看。
巧丫年紀大點,又是女娃,總被長輩們叮囑要看好弟弟們,看着被客人們揉搓揉扁的弟弟們,見他們沒心沒肺的嘎嘎樂,心裏擔憂極了。
她忍着膽怯從張三壯身後走出來,緊緊抓着三叔的衣擺,小聲嘟囔了一句話。
張三壯都沒聽清楚,“你說啥?”
巧丫一緊張,嬌嫩的嗓音有些尖,“我說,其他都可以賣,弟弟們不賣!”
張三壯:“……”
衆人又一次大笑出聲,有人眼淚都笑出來了,揩着眼角問,“加錢也不行?”
巧丫遲疑了下,“不賣……吧?”
在大家的笑聲中,巧丫擡起頭看張三壯,感覺這事兒得問大人。
她以前聽人說有些孩子被高價買去是過好日子去的,說不準阮家的孩子會樂意呢?
張三壯抹了把臉,“巧丫你們不是要吃撥霞供?我叫人給你們做。”
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改天就得傳出聚福食肆上新菜,菜名叫爆炒奶娃子。
他叫夥計們攏着孩子們去炕屋坐了,伺候這群小祖宗吃上東西,讓夥計盯好這才往前頭去。
前頭客人們都已經吃的心不在焉,酒都快喂鼻孔裏去了。
不是飯菜不香,而是這些小家夥們身上和脫下來的東西,實在太讓人心動。
總有人不好美食,也有人不喝酒,還有人挑食,一個再成功的食肆也無法讨好所有食客。
但是個人就知冷知熱,天熱了知道扇風,天冷了知道穿衣,尤其是在西北這種苦寒之地,出關之難,古往今來都不知道有多少詩詞形容。
但小家夥們的衣裳,行商們一上手,心下就是一驚,這也太輕了,總共不到一斤沉。
更別說小家夥們身上除了裏衣,就薄薄一層柔軟的毛衣毛褲,腳上也就一雙內棉外毛的襪子,剛從外頭進來,手腳全是暖呼呼的。
誰家裏還沒個孩子,行商們既然常來常往西北,大都在西寧鎮養着妾室和子嗣,甚至還有帶着妻妾出門的,對于孩子冬衣的重量是心裏有數的。
之所以天冷不愛叫孩子們出門,就是因為裏裏外外都要穿不少層,而且棉衣又厚又笨重,孩子們好些都走不穩,走着也累。
大人們也是呢,他們甩在一旁的厚棉襖拎起來至少說近七·八斤沉,再加上皮帽、皮靴還有裏頭的衣裳,大都是用分量換來的溫暖。
要不大家也不能喜歡能脫光了進澡堂子,來不用穿棉襖吃飯的聚福食肆了。
所以張三壯一進門就叫人給圍住了。
有老相識直接開口,也免得張三壯廢話,“這就是千金樓的一把火?怎麽個燒法兒?能有多少貨你先給我們透個底子?”
“對,這東西是什麽做的?貴不貴?你先說,咱們也好多攢些銀錢,叫你們東家多賺點錢好過年啊!”
“我們能等,你也別說那些虛的,給我們個實在話,甭管什麽會員還是黃金露咱們都是有的。”
不怪客人們這麽坦誠。
連張三壯都清楚,對老百姓來說,最重要的是糧食,其次就是衣裳,可對稍微有點錢的人來說,最重要的肯定是衣裳,然後才是糧食。
可他面上多了幾分苦笑,“各位貴客見諒,我只是聚福食肆的掌櫃,千金樓的掌櫃是從江南新請來的,東家也不會啥事兒都跟我說啊,別說客人們,我現在都沒鬧明白,什麽叫冬天裏的一把火呢。”
他問了阮嘉麟好幾次,明裏暗裏,硬的軟的,但阮嘉麟一臉複雜就是不肯說,問急了竟然說他也不知道。
這特娘的,你一個掌櫃你不知道,那你還幹啥掌櫃呢?
阮嘉麟梗着脖子特別有理,“管衣裳的是我爹,阿婉她二舅,有本事你跟我爹說這話去。”
張三壯心想,那不是找抽,我要是敢我還跟你哔哔?
這會兒對上客人們一臉不信的不善眼神,他打了個激靈,趕緊道:“但我們東家說了,這東西真不算多貴,東家心善,起碼比其他貨物都便宜,也好叫老百姓們能吃飽穿暖。”
嗯?有人聽出來點其他意思,“吃飽?怎麽,你們東家在千金樓也要賣吃食?”
張三壯摸摸腦袋,嘶了一聲,“嗬,您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是,不能夠吧?”
千金樓跟他搶阿婉的注意力不說,連生意都要搶?!
客人翻了個白眼回去繼續吃,你自己的東家,你問我我問誰呢?
不過大夥兒也看出來了,張三壯啥也不知道,有問他的功夫,他們不如趕緊吃飽喝足,回去準備銀子,等着千金樓開張,多搶幾把火。
話雖如此,接下來的三天,在行商們,甚至條街和瓦市周邊來往比較多的老百姓們,都忍不住趁着太陽好的時候貓在牆根,讨論這把火它到底是什麽。
三日時間,很快過去。
無獨有偶,老天爺着實給親閨女面子,千金樓開張這日,天空竟然又飄起了雪花,不算大,卻很漂亮。
對西北人來說,少雪的年景,下雪天才是好兆頭。
但天兒竟也不算太冷,這雪中開張的景象,美輪美奂得讓苗婉都感嘆,“大自然的秀場也太美了,連老天爺都想看火焰在千金樓前燒起來啊。”
阮嘉麟看了眼她身後被畫得極為喜慶的十八個孩子,唇角抽了抽。
喬家喬蕊、長壽還有阮家長孫仨孩子,加張家驢蛋、狗蛋和巧丫三個大孩子,每個人左右各牽一個小孩子,站了滿滿一天井。
全畫上了紅通通的小臉蛋,眉心畫着一團火,嘴唇點着有點玩笑似的櫻桃小口胭脂。
苗婉在前頭抱着淘淘,翠丫在一旁抱着鹵蛋,可以說除了阮家兩個體弱年紀太小的,三家孩子傾巢而出,準備去燒這把火。
雖然下雪,在外頭看熱鬧的人竟然不少,連巴音都在茶坊裏,還跟幾個相熟的行商擠了一桌喝茶,遠遠等着千金樓開門。
北蒙也缺保暖的衣裳啊,尤其是他聽說還有毛衣毛褲,總感覺跟他賣出去的羊毛脫不開幹系,那他就更在意了。
好在沒讓大家等太久,眼瞅着跟平時差不多時候,千金樓裏兩個平日裏還兼當保安的活計出來卸門板了。
左右雪并不算急,飄飄灑灑也不礙什麽事兒,好些人都從附近的店裏出來,湊到千金樓門前,等着看小黑板。
可今天沒有小黑板,只從門裏頭蹬蹬蹬跑出來十幾個披紅挂藍的小崽子,還有幾個拿着樂器的伶人。
哦,不是苗婉不想披紅挂綠,主要這年頭綠色實在是太貴了。
那是成親新娘子才會用的顏色,染料極為難得,不是用不起,着實是沒必要。
穿一身綠又沒多好看,那幹啥不穿耐髒的藏藍呢?
衆人被擺開陣仗的孩子們鬧得滿頭霧水,這是準備幹啥?
又不是頭天開張,下着雪呢,還要先唱個大戲不成?
還真是唱大戲。
穿戴嚴實帶着露手指手套的伶人,很快就吹吹打打起來,中間列成方陣的小孩子們開始跳起舞來——
“嘿!我就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注]”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自己,孩子們額頭上朱紅的火焰花紋被小嫩臉襯得栩栩如生。
“哈!熊熊火焰溫暖了大家的心窩!”唰唰幾聲,孩子們拽開了自己的羽絨服,露出裏面的毛衣……毛衣心口的位置織着一顆紅心。
衆人:“……”
孩子們還沒唱完,羽絨服一揣,湊在一起變換隊形,繼續蹦跶。
“嘿!每次當我揣起羽絨服,像是火光溫暖了我!”
然後繼續蹦蹦跳跳,織出五個小短手指頭的手套露出來,像貓爪一樣放在眼睛上,這是——
“哈!我的大眼睛,明亮又閃爍!看出你是真心喜歡我![注]”
衆人:“……”行,是挺招人稀罕的。
好些人忍不住笑着叫起好來。
孩子們迅速變成最後的隊形,列成兩排,背過手去踢踏着後退,讓出一條路。
然後接上最後一句歌詞,“我就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等着溫暖你心窩,客人還在等什麽?”[注]
然後小孩子跟着打孩子學,伸出一只手,歪着腦袋看衆人,拉長音唱:“還在等·什·麽?”
這會兒沒人再疑惑了,臉上全都帶了笑。
不是不想知道千金樓的新貨是什麽,但是這唱唱跳跳的孩子們着實叫人喜歡,長得好看,穿得喜慶,還充當了小門童請大家進去。
大家吆喝着再來一次,見孩子們被帶走,才熱熱鬧鬧往裏去。
巴音心想,這喬家也真夠能折騰的,大冬天連孩子都折騰出來了。
不過看着孩子們蹦蹦跳跳小臉蛋紅撲撲的,一點都不像冷的樣子,他也對這什麽羽絨服更感興趣了,心頭确實火熱。
苗婉抱着淘淘站在門內窗戶的角落裏,給孩子們點了個贊。
看到大雪天都被孩子們點燃的氛圍,還有聽見熱鬧出來後,也跟着進門的客人們,她就知道自己這些天又是點心又是炸雞又是可樂的,折騰一溜夠,沒白費力氣。
對衆人來說,孩子和老人是最脆弱的,千金樓有底氣讓孩子在雪天折騰,誰還會對羽絨服是否保暖産生懷疑呢?
不過苗婉也不會大意,等客人進了門就趕緊叫他們去後院,“快快快,都把自己裹嚴實了,除了眼睛哪兒都不許露,進去喝一碗姜汁奶,在炕上呆着,不到吃飯時間不許出來了。”
翠丫是女孩子,也是除了阮家的孩子最大的一個,招呼着弟弟妹妹們往裏走,“聽姑姑的話,不然沒有炸雞腿吃啦!”
不只是苗婉,耿氏和張娘子也不敢馬虎,不過孩子進門後,倆人對羽絨服的保暖又有了新認識。
“喲,這除了鼻尖和臉蛋稍微有點涼,其他地兒都是熱乎啊。”張娘子心想,怪不得苗婉敢折騰,羽絨服真這麽好?
因為千金樓做衣裳并不算快,再說款式也不像自家做的衣裳那般普通,苗婉給她的竟然是褚色的羽絨服,張娘子臉皮嫩就沒舍得穿。
這會兒她也想回去穿上了。
耿氏能由着兒媳婦折騰,就是知道這衣裳保暖,她也不好意思穿大氅一樣的羽絨服,但穿着毛衣毛褲呢。
外頭是用千金樓做出來的布匹自己做的棉衣,也特別暖和。
“誰也不許出去啊,想上茅房有夜香桶。”耿氏給孩子們還準備了小點心,對孩子們叮囑,随後扭頭看張娘子和兒媳婦。
“我瞧他們幾個都出汗了,等會兒落落汗,咱們回家吃飯吧,我瞧着外頭該是顧不上。”
本來苗婉是打算在千金樓逮幾只鴨子,大家一起去聚福食肆吃飯的,可看着外頭跟千金樓頭天開業一樣熱鬧,估計是沒時間。
苗婉探頭看了眼,果然。
“短款羽絨服和羽絨褲二兩銀子一件也就算了,為啥每個人只能限量買十件啊?這點我家裏都不夠穿。”
“棉衣竟然只要五錢銀子?只限一件?你哪怕貴點,多賣點呢?”
“什麽?沒有毛衣毛褲,只有毛線?我們也不會織啊!”
阮衾和阮嘉麟父子解釋地嘴都快幹了,“這羽絨服必須得用特定的布匹,咱們現在織不了太多布,所以只能下訂單慢慢做,多了是真做不過來。”
“棉衣是為了好叫老百姓能有暖和衣裳穿,布做羽絨服都不夠用呢,棉衣肯定顧不上給貴客們拿了去賣的。”
“毛衣毛褲很好織,只要買了針,按着咱們發的手劄學很快就能得,還能織帽子手套和長襪。”
……
問問題的不少,若有所思的更多。
好幾個行商都不急着下訂單,尤其是江南來的那幾個,低聲在商量什麽。
苗婉還眼尖看到了巴音若有所思站在展示架前看布料和成衣,就知道他們明白過來,自己這回到底賣的是什麽了。
千金樓的成衣是可以定制,但比較貴,而且沒有什麽優惠和活動,所以她才說千金樓上新的是一把火。
這火要燒進江南行商心裏,他們願意将制作毛線和羽絨的法子買回去,在江南一帶肯定不少賺。
火要是燒進巴音心裏,他會養更多羊,更多鴨子,來跟千金樓換羽絨服,或者毛線的制作法子。
至于其他行商們,帽子、手套、娃子甚至毛衣毛褲,只要他們能找到人織出來,就是數不盡的商機。
苗婉原先想過,擴大規模,多招女工,在西北開工廠,壟斷技術會賺的更多。
但聽公爹和相公的意思,幾次金子送到陳嗣旭手裏,他們已經摸到了陳嗣旭的一些尾巴,可能過不了太久就會回京。
那工廠以目前留下的這些人,跟南來北往的老狐貍打交道,太容易被人算計偷學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賺先機,最要緊的就是把織布機的技術捏在手心裏,就不怕會有人超越她們。
以前不管是聚福食肆還是千金樓,都是賣東西給別人,但是現在,她不想光買東西給人家了。
她也想跟兀良哈氏一樣,拿幹利,以貨抵貨或者拿金銀都可。
她不太懂經濟,可也知道經濟流通才能為西北帶來更大的商機,這些行商能在西北定下來做生意,往後西寧鎮經濟會更流通,老百姓們也能多些經濟來源。
最重要的是,明面上她是以貨抵貨,幹利這個東西,只要将來喬家不落魄了,以行商們的情商,誰也不敢不給。
而現在,除了沒反應過來的那些訂單能賺錢,做出來的新貨物可以進獻給固北軍,明面上不會有太多錢進賬,但她苗世仁的身價可就不一樣啦!
如此在有心人眼裏,千金樓就徹底變成讨好定北将軍的工具,那陳老賊以後別想再拿她的金子!
果不其然,當天千金樓的流水并沒有實現大幅度提高,雖然比平日裏高一些,也就是六千多兩,還有一大部分是定金。
阮衾拿着登記好的冊子遞給苗婉,“有些人定了羽絨服,但還想要買咱們的紡車和織布機,還有人想要買鴨絨,要拿回去自己做。”
富貴人家大都喜歡精致的東西,甚至很多都傳雲錦和綢緞衣裳,棉襖外頭都是綢子的,羽絨服的棉布他們未必看得上。
所以這些專做貴人買賣想買鴨絨回去,做出附和貴人審美的貨物來,別說二兩銀子,二十兩都有人搶。
但她們自己鴨絨還不夠用呢,阮衾又道,“我也與他們說了,紡車可以賣,織布機、毛線和羽絨我們都不賣,但可以用方子入股,與他們合開鋪子,将來幹利盡可以貨抵貨。”
只要能織出不鑽絨布匹的織布機在喬家手裏,千金樓就不愁賺錢。
苗婉叮囑阮嘉麟,“表哥有空去趟于家,跟他們簽個契,就說織布機我們只讓他們做了部分零件,全是自己組裝,若是零件洩露,需得賠償萬兩白銀。”
阮嘉麟立馬明白過來,“你這是怕有人上于家威逼利誘?”
畢竟千金樓的東西都是誰做的,外頭人一查就能查到。
苗婉嘿嘿笑,“對呀,所以有了契約,若是財帛依然動人心,這筆銀子不賺白不賺嘛,讓他們去研究好了,缺胳膊少腿兒的,等他們研究出來,說不準淘淘都能打醬油了,得來的銀子咱們跟于家七三分。”
以于家的心性,她不擔心他們把圖紙傳出去,更怕他們死犟着不說,會發生二舅母家那種事情。
她隐約聽二表嫂提起過。
這織布機的圖紙,連同羽絨服制作,還有前面制糖、蒸餾精油還有漚肥的法子,她都給了公爹,已經通過暗線送往京城給錦妃去了。
其他生意都還好說,就是賺錢,這些都是有關民生之事,以喬家如今的權勢護不住,所以賺錢都要遮遮藏藏的。
但凡被發現肯定就會被人要了去,這都是有利千秋萬代,在朝堂上掙功名的事情,至于怎麽個‘要法兒’就有待商榷了,前提是他們還有命跟人商榷。
有好事,那當然要便宜自家人。
說不定錦妃還能借機再晉個位呢,到時候喬家回京,就有大腿抱了。
話又說回眼前,阮衾還道:“兀良哈氏的二爺倒是不急着訂貨拿貨,只是讓我給帶話,說是瑞臣回來,去他那裏一趟,他有要事相商。”
一旁喬盛文點頭,委婉看了苗婉一眼,笑道:“他先暫時不用管,等他回來自會處理,接下來的訂單足夠咱們做到年底了吧?”
最近一段時間,苗婉折騰得家裏雞飛狗跳,字面意思,着實叫人哭笑不得。
小家夥們蹦跶起來,淘淘也跟着鬧騰,兩家的雞咯咯噠,張家的狗汪汪吠,鬧得喬盛文和阮嘉笙書都讀不下去。
這都快臘月了,兩個讀書人只祈求,是不是能安生一個月?
苗婉沖公爹讨巧地笑了笑,“年底之前是不會再折騰什麽新鮮東西啦,只需要讓林大舅他們在咱家起個窯就行。”
阮嘉麟好奇,“起窯做什麽?”
苗婉眨眨眼,“準備年夜飯呀,今年人比去年還多,咱們做點方便又好吃的東西。”
喬瑞臣回來的時候,家裏已經安靜下來了,只是在廚房旁邊多了個奇奇怪怪的窯口。
他是騎馬回來的,身上穿着羽絨服大氅和羽絨褲,臉上帶着羽絨帽和口罩,不像往常那樣被吹得渾身涼透。
想到這是媳婦一針一線(盯着別人)給他做出來的,喬瑞臣就更迫不及待想看到媳婦,想也沒想直接回他們屋裏。
然後就發現,自己被一把鎖冰冷鎖在了外頭。
他這才發現家裏特別安靜,耿叔拴好馬,過來跟他說,“先生跟阮家笙哥兒在隔壁讀書呢,阿婉帶着兩家的孩子和大人都去了聚福食肆,阮家大老爺也過去了,說是要吃鴨子。”
喬瑞臣嘆了口氣,“那您為甚不在門口跟我說呢?”說了他都不會進家門,還栓馬幹啥?
聽見動靜過來的喬盛文聽出他未盡之意,笑罵,“你個臭小子,娶了媳婦忘了爹是吧?我讓耿叔把你留下的,有話跟你說。”
要不是算着今天喬瑞臣可能會回來,喬盛文說不定也去聚福食肆了。
誰叫兒媳婦把那烤鴨說的天花亂墜的,在家裏折騰好幾日,不成才去了聚福食肆。
兩個人進了屋,正好家裏少有這麽安靜的時候。
“郡城那邊如何了?”
喬瑞臣小聲道:“陳嗣旭瞧着是有意晾着我,雖說月月都往他那裏送東西,但在他府裏的時候他天天都派人盯我盯得很緊,再也沒見過那個北蒙奴隸,我覺得他可能是想試探我。”
倒也不怕他試探,回頭羽絨服這些送上去,夠陳嗣旭樂的。
只是喬瑞臣想不明白,“若是他殺了兀良哈氏的家主夫婦,為何還要留着這麽個奴隸呢?”
喬盛文沉吟,“若是有人殺了你全家,卻只留下對你家知根知底的老仆,你覺得還有什麽可能?”
喬瑞臣挑眉,“爹的意思是他想對北蒙下手?”
“只要兀良哈氏如此認為便可,你不是說那位北蒙郡主回去了?必要的時候讓北蒙人動手殺了他也是個法子,否則即便抓住陳嗣旭的把柄,有太後在,想要殺了他也很難。”
喬盛文一直擔心的都是這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若是太後已經不在了,聖人想都不會想,也會殺了陳嗣旭。
但他沒想到進展會這麽快,太後還活得好好的,那就不能走尋常路。
“那回頭送阿婉回來,我去找巴音,上次他讓人給我帶信催我回來,已經晾了他一回了,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喬盛文瞪他,“是時候你還非得送阿婉回來再去,她帶着一大家子去的,還用你送她回來?”
“既然家裏起了窯卻又不在家裏做鴨子吃,想必是有什麽困難吧?”喬瑞臣非常沉靜地解釋,“萬一不成功,她看到我,說不定會更高興點。”
喬盛文:“……”你是不是對自己太有自信了點?
他眼神複雜看着喬瑞臣,“兒啊,你知道那烤鴨,為何在家裏不成功嗎?”
喬瑞臣靜靜聽父親說。
喬盛文想了想自己從書房內看到的場景,眼神更複雜,只言簡意赅道:“因為那道菜,要抱着一只鴨子拼命親,親不好還不能烤,你大舅舅他也親不好,苗婉才帶他去食肆,想讓孫老火幫忙看看怎麽回事。”
喬瑞臣渾身一僵,什麽叫抱着鴨子拼命親?
他二話沒說,立刻扭頭就走,攔是攔不住的,大不了……大不了他替媳婦親。
實則苗婉這會兒正給孫老火師徒四個打氣呢。
再說她已經親……啊呸,是吹過鴨子了,要不然喬盛文從哪兒知道的呢。
只不過在大家不忍直視的情況下,苗婉費勁巴拉吹了半天也沒吹起來。
阮祈本來還有點形象包袱,但是外甥女都上了,為了好食方,他也願意在晚輩們嘻嘻哈哈的注視下吹鴨子。
但是這回大廚也不好使了,鴨子就是怎麽都吹不起來。
沒辦法,苗婉本來不打算麻煩到孫老火的,這回還是得去聚福食肆找他。
孫老火得知江南來的大廚都沒能研究成,不只他,連他三個徒弟都來了興致,師徒四個比賽吹鴨子。
吹了半天,他們才發現,吹起來也白搭。
先是腚漏氣兒,後來把屁股縫上,嘴也漏氣。
阮祈和孫老火倒是有些廚子之間的惺惺相惜,兩個人幹脆剖開一只鴨,仔細看了一番這鴨子的構造。
這才發現,其實胸口也要縫起來,起碼漏氣會少,而且不能吹太滿,否則跑氣也更快。
孫老火還挺疑惑,“為何要把鴨子吹起來?”
苗婉被問得有些傻眼,“啊……那方子就是那麽寫的啊。”
她怎麽知道鴨子為啥要吹起來,反正後世吃烤鴨都是吹過的嘛。
阮祈倒是有些猜測,“鴨肉緊實,烤太過易老,鴨皮脂多,若是中空以火烤炙,想必是為了讓皮肉分離,皮更脆,肉更嫩?”
“對對對,烤過的鴨皮特別好吃!”苗婉猛點頭,然後在兩個廚師的探究眼神下,抱緊了淘淘,“啊……我猜的,我猜的。”
不管她是不是猜的,總是要想辦法讓鴨子鼓起來,孫老火師承沒那麽正式,法子多偏門,比阮祈腦子靈活些。
“那咱們就做幾個縫起來吹氣,另幾個裏面填充些悶蒸可入味的吃食,多試一試。”
有兩人的徒弟幫忙,倆人折騰了大半天,終于在喬瑞臣來之前,把八只鴨子給填充好了。
苗婉松了口氣,抱着淘淘還有一群看熱鬧的大人孩子們,往炕屋去,“總算是成了,好了好了,咱們吃飯了,撥霞供做好了嗎?餓死了餓死了。”
耿氏拍她,“不許随便說這個字,年根子底下不吉利,快呸出來。”
苗婉吐舌,呸了幾聲,孩子們跟她學,一行人嘻嘻哈哈就要出去。
孫老火有些傻眼,“诶,不是?鴨子吹好了你們去吃撥霞供?那鴨子呢?”
阮祈苦笑着搖搖頭,“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個多好吃的東西了,這才是第一步呢。
還要風幹,在風幹的過程中還要刷好幾遍的糖水,至少八個時辰以後才能上火,烤一個半時辰才能出窯,這才算是完成。”
孫老火更感興趣了,“你別看阿婉愛折騰,可從沒折騰過這麽複雜的吃食,越是折騰的東西越叫人驚豔,要不我明兒個下午過去陪您一起做?”
他也想知道這東西到底有多好吃。
阮祈也怕中間再出什麽問題,點點頭應下,“那就麻煩老哥哥了,我覺得也是,這不好吃的東西,阿婉也不能掐着鴨脖子親半天。”
他能陪苗婉折騰,也是覺得這東西肯定好吃。
孫老火聽阮祈這麽形容,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廚房裏幾個人想到那場景,都笑了。
只有站在廚房外的人,心裏酸得不得了。
喬瑞臣見廚房沒人,熟門熟路去了後面炕屋,這會兒炕屋沒客人,只有苗婉帶着人在熱鬧。
他一進後院,就聽苗婉在繪聲繪色給大家形容,烤鴨到底有多好吃。
“烤得油光焦亮的鴨皮,入口先是脆香,細細品嘗,那是唇齒生香又生油呀,油都是甜滋滋的味兒呢。
單吃可能有點膩,加點蔥絲兒和筍瓜絲,沾一點點加糖熬過的豉醬,用薄如蟬翼的餅子連同鴨皮裹在裏面……那滋味兒,鮮香甜美,外焦裏嫩,讓人回味無窮!”
苗婉說着咽了口口水,趕緊吃幾筷子涮羊肉解饞。
孩子們也被她饞得撥霞供都吃不香了,梗着脖子一直問她。
“姑姑,姑姑,那鴨肉呢?鴨肉不好吃嗎?”
“姑姑,你是夢裏夢到的嗎?那你現在還哭嗎?”
苗婉:“……”
她看着哭笑不得瞪她的婆婆,還有捂着嘴笑的張娘子,心裏想,你們不饞?
行,那就繼續聽罷。
她捏了捏問她還哭不哭的鐵蛋,繼續道:
“鴨肉比較有嚼勁兒,而且肉還被肥美的表皮浸潤過,既有烤過後的香味兒,又有糖水和着油汁浸潤後的鮮香,剛進入口中吧,感覺挺脆的,但是裏頭肉嫩,若是沾點豉醬,能把舌頭都吞下去。
哦對了,別忘了還有鴨骨架呢,等到烤鴨被拆出來以後,剩下一副完整的鴨架子,擱上豆腐就能炖一鍋鮮美老鴨湯。
若是不愛鴨湯滋味兒,直接用油鍋炸了,撒上胡椒粉和細鹽,再沾一點點茱萸油,滋味兒絕了。
對對對,最不能錯過的就是鴨舌和鴨胗,不管是烤的還是鹵的,多放點茱萸油和花椒油……吸溜!”
這下子連在門口聽着的夥計們,都忍不住咕咚咕咚咽起口水來。
後頭還有路過聽入迷的客人問,“聽你說的這麽起勁兒,哪兒有賣的呀!”
苗婉頓了下,笑眯眯扭頭道:“哎呀,我聽人說,好像過了年就有人要賣了吧?這不是聽說了,才惦記起這味兒來了嘛。”
“在你們聚福食肆賣嗎?”那客人分明是個老饕,聽得比孩子們還饞,忍不住問夥計。
夥計偷偷看了眼苗婉,小聲不确定道:“應該……”
“那肯定不是,我聽人說,是要在瓦市起新房子開鋪子呢,不準備在條街賣的。”
張三壯見着喬瑞臣,正好跟他一起過來後院,準備問苗婉千金樓是不是準備賣吃食的事情。
這段時間苗婉不折騰了。
他從食肆收工回家,這家夥睡了。
他早上走的時候,這家夥帶着閨女還睡得香,想問都沒地兒問去。
苗婉嘎嘣利落脆的聲音,讓他心下一涼,不用問了。
好消息是,千金樓不會賣吃食。
壞消息是,苗婉她又打算開鋪子,這回是真跟聚福食肆打擂臺了。
他心裏酸溜溜的,就算聚福食肆變成客棧,阿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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