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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心得了蘇斐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大喜過望,笑眯眯道謝走了。

小侯爺犧牲色相,換來雲窈對小皇帝略為和緩的臉色,自我感覺很壯烈,小皇帝對他嘉許地笑了笑,神色很滿意。

出了酒樓,小皇帝在一個小吃鋪前停了下來,臉現幾分好奇之色,笑道:“這些食物,怎地我之前從未見過。”

攤前一個小火爐燒得正旺,擺着幾碟油煎毛豆腐、藕粉圓子、荷葉糍粑之類,一口大鍋裏,咕嘟嘟地煮着牛雜蘿蔔,香噴噴的,令人明知不怎麽衛生而仍食指大動。

小吃鋪老板見這幾人衣飾華貴,氣度雍容,知道來了大生意,眉花眼笑,殷勤道:“幾位公子爺,想吃點什麽?”

小皇帝轉着手中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含笑道:“這裏都有這麽吃的,掌櫃的你每樣都上一盤來。”

衆人在那小攤前坐下,那桌子油膩膩的,老板順手拿衣袖一擦,堆着笑端了幾盤小吃到桌上。諸人之中,除沐嫣之外,可說都是金玉堆中長大的人物,即便是七歲後遠遁天鏡山的沈昀,也不曾見過這樣極富煙火氣息的吃食,均覺新奇。

小皇帝夾起一筷子豆皮,送入口中,連聲贊嘆:“味道好得很,回去之後,我要命人天天做來吃。”

沐嫣笑嘻嘻道:“陳公子,這些民間的吃食我熟得很,你将銀子賞了我,我教給你。”

小皇帝饒有興致地望她一眼,筷子輕敲桌面:“沐姑娘不愧是一代黑風寨主,久在江湖,對這些民間之物如數家珍。”

沐嫣怔了怔,一時不知如何答言。

蘇斐曾對她說,為免她也如程屏等人一般被抓入天牢,替她僞造了一個昆侖弟子的身份,叮囑知情者不可洩露,不料此刻小皇帝閑閑一語,竟就此揭破,她不知他何時知曉了此事,想想知情者實在寥寥,忍不住看了看雲窈。

雲窈忙道:“不是我說的!”

沐嫣知她性子倔強,雖自幼和小皇帝兩心相悅,但因皇帝納林皇後一事,已長久不和他說話,料想她所言屬實,心中念頭轉得飛快:“完了,我這就和懷照逃了罷。”一把拉住沈昀的衣袖,沈昀反手握住她的纖手,聲音低柔:“沒事的。”他語氣清婉平淡,卻聽得她略為放心,瞪大一雙秀目,驚疑不定地望着蘇斐。

蘇斐搖着扇子,神色絲毫不動,說道:“陳公子,這千層燒麥味道極好,您不妨嘗一個。”揀了個煎得焦黃的燒麥遞給他。

小皇帝笑吟吟地接過來咬了一口,和聲道:“沐姑娘不必擔心,我早知你身份,看在竹喧的面子上,總不至于難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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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嫣兩聲幹笑:“多謝陳公子。”

小皇帝捧着燒麥吃得津津有味,嘴裏也不落下:“不過沐姑娘,你倒真該向竹喧學一學什麽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瞧瞧咱們的蘇公子,和你一般年歲,但是又精明又能幹,哄起我來一套一套的,可比你強得太多。”

蘇斐道:“陳公子真是過獎了。”

小皇帝又舀了一勺蘿蔔湯喝了,漫不經心地笑道:“竹喧,龍華會前,你跑來同我說,你傾心于一個昆侖派的女弟子,要将家傳的昆吾玉給了她,娶作侯府夫人,我見你誠心,就允了。但龍華會後,卻又變了主意,禦書房裏跪着求我收回旨意,說那姑娘另有心上之人。這事兒有些離奇,靖國侯素來是王孫子弟中拔尖的人物,居然有女子這麽不識貨,我可得見見,卻原來沐姑娘看上了懷照,唔,情敵竟是懷照,竹喧倒也輸得不冤。”

沐嫣睜圓了眼,目瞪口呆。她吃驚的倒還不是小皇帝知道這許多曲折,驚的是他早知來龍去脈,一直隐忍不發,卻為何會在此時,如同閑話家常一般說了出來?

皇族中人一貫的好演技,喜怒不形于色,小皇帝的臉上全然看不出半點情緒,如閑語點評戲臺上的離合悲歡。

小皇帝喝罷湯,說完了對蘇斐的最後一句話:“竹喧,你能為沐姑娘擋一刀,對她好得很吶,你竟是這麽情深義重的人,我之前怎麽從沒瞧出來。”

蘇斐語氣像初冬的夜,波蕩着三分冷意:“無妨,反正陳公子現在已看得明明白白了,不是麽。”

小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那麽你那塊家傳的昆吾玉,可還要給沐姑娘麽?”

蘇斐不答,沐嫣忙擺手,一口回絕:“那是小侯爺的東西,我……我不要!”

小皇帝不置可否,轉頭道:“懷照,我……”

話音未落,沈昀淡然道:“在下明白。”

小皇帝哈哈一笑,撫掌道:“和聰明人說話,當真是一點兒都不累。”

回到鄭知府家,衆人正翹首以盼,見了小皇帝一行人回來,以鄭知府為代表的諸人像是見到天上掉下來一條活龍,忙不疊地迎了上來。

小皇帝對那小吃攤愛得深切,巴巴地打包了幾大盤小吃,賞給老板一大錠銀子,在老板的“公子您老萬安”中欣然而歸。

鄭知府準備的晚飯比雲窈煮的面強不了多少,小皇帝刮了一眼便皺眉,難得的不掩飾自己的喜好,道:“朕用過膳了,你們吃罷。”

當晚沐嫣趴在枕頭上,翻來覆去,思來想去。

回房前,蘇斐在她耳畔低語了一句話:“嫣嫣,我有件事,要同你說。”她道:“明日罷,我有些困。”不去看他的眼神,快步回房。

拂了拂散亂的秀發,她想,能有什麽事。蘇小侯爺并不是一往情深的角色,能如此待她,只不過是因為有愧于心。她很明白他的心事,可他卻不知道她早已知道。世事變幻如蒼狗白雲,既已是這般衍生,又何必再論從前。

四更時分,忽聽一個嬌柔的聲音在門外低聲喚道:“沐姐姐。”她站起來開了門,那人一身淡黃衣衫,卻是雲窈。

她有些意外:“雲姑娘,有什麽事嗎?”

雲窈向她走近兩步,凄然一笑,輕聲道:“沐姐姐,你快跟了沈公子離開這裏罷。”說完這句話,轉身便走。

沐嫣伸手欲留,想了想,沒拉住她,待雲窈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那畔,方才一聲嘆息:“懷照,你打算這麽一整夜地守着我麽?”

庭前柏樹枝葉豐美茂密,樹枝上寂然坐了一個白衣人,抱膝望月,儀态超逸,已不知在她房前守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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