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蒲草韌如絲
第49章 蒲草韌如絲
我步子一頓,只覺得阿恒握着我的那只手稍稍用力,一股暖意從掌心傳過來。
我偏頭沖人笑了笑,示意我沒事。
柳老說二狗子像他認識的一個人,而二狗子的所言所行皆是由我所教,與我一脈相承……所以柳老還記得我?那他又是如何看待我的?罪大惡極的叛臣之子?還是不值得憐惜的狂悖之徒?
當初讀書的時候柳老應該是不喜歡我的,各種天馬行空的壞點子,頂撞師長,不知謙遜為何物,有違他老人家尊崇的孔孟之道。反正我印象中柳老就從來沒對我笑過,永遠都是板着一張臉,即便是誇人的時候臉也是耷拉着,眼袋像張大麻袋,好像我欠了他家百八十斤谷子沒還。
隔天我就撺掇二皇子在柳骞的桌子上擺了一袋新收的谷子。
那天的早課就幹了一件事,我跟二皇子一人趴在一張長條凳子上,柳骞站在中間拿着根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竹枝,抽完了左邊抽右邊,直把那根竹枝打斷了才罷休。
二皇子沒比我大出幾歲,哭的鬼哭狼嚎,還揚言要讓他父皇抄柳骞九族。
我倒是沒哭,反而心裏還美滋滋的。我在宮裏闖了禍皇上和皇後說不定就不喜歡我了,一生氣打發我回家也是有可能的。再者說,這主意是我想的,二皇子是我撺掇的,現如今多了一個人替我挨了一半的打,我還有什麽好委屈的。
不過事後我還是沒走成,皇上和皇後笑罵了我一句“人小鬼大”就了事了,倒是把我娘心疼得不行。
自那之後柳骞倒是再也沒打過我,不過也有可能是沒找到機會——那之後不久,柳家就出事了。
我問阿恒:“關于二狗子的身世,你是怎麽跟柳老說的?”
“就按照你跟我說的那樣,是我爹跟丫鬟私通生下的私生子,怕被家裏人知道,從小就被藏在這裏,沒有身份,沒人管教,私下裏就愛自己看書,胡思亂想。”阿恒撇了撇嘴,“要讓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斷我一條腿不成。”
我接着問:“那柳老有沒有一點想收二狗子為徒,教他讀書的想法?”
阿恒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不過你也別灰心,”阿恒又急忙道,“柳老爺子挺喜歡二狗子的,還說下個月要在家裏舉辦雅集,邀請一些當地的士紳們去品茶論道,讓我到時候帶二狗子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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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往回走着,突然有點捉摸不透柳老的意思了。
我教二狗子的那些不是什麽高深的大學問,而是從一些淺顯的常識裏引申出來的想法。一方面,學富五車非一日之功,二狗子這個年紀要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現實,在柳老面前班門弄斧,反倒容易露餡。另一方面,以我對柳老的了解,在他看來“學而不思則罔”,認為“思大于行”,我就是要把二狗子塑造成一個卻善思愛學卻又沒有條件的苦命孩子,想借機博取柳老的同情。
目前來看,柳老對二狗子的喜歡不加掩飾,卻又沒有要收他為徒的意思。讓二狗子去參加雅集,到底是有意栽培他,還是看出了點什麽,要借機考驗他?
一個月?為什麽要留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他想讓我們幹什麽?
轉眼間家門已至,小莺兒和大狗子沖出來圍着二狗子轉圈,要聽二狗子的見聞,還要扒二狗子的衣裳。
二狗子看我一眼,我沖人笑笑,“你今天幹的很好,去玩吧。”
幾個孩子這才打鬧着跑遠了。
往院子裏走了幾步才發現阿恒沒跟上來,回頭一看,只見人沉默地站在原地,有點幽怨得看着我。
我愣了愣,無奈笑了,只好又回去拖他,“你也很好,行了吧?”
直到用過了晚飯,熄了燈躺下,我還在琢磨柳老這個雅集和一個月的用意。突然間一雙手從背後伸過來,緊接着貼上來一具軀體。
後脖頸上落了一個有點冰涼的吻,再慢慢輾轉向前,拉着我輕輕轉過來,吻在了我的唇上。
我倆誰都沒有說話,在黑暗中凝視着彼此,吮吸,撫摸,齧咬,全然沒有一點聲響。
我忽然有點理解為什麽形容那些情事為幹柴烈火了。就這幾天裏,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可能是導火索,一觸即發,一點就着,頃刻就燒遍了四肢百骸,燒沒了殘存的理智。
我張嘴回應他,張開懷抱擁抱他,我想張開自己,接納他。
剛一動作,床板子不堪重負地吱呀一聲,在幽靜無聲的夜裏格外明顯。
我跟阿恒動作頓了頓,齊齊擡起頭來看那幾個小家夥的身形。
好在沒吵醒。
阿恒把頭埋下來,在我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事後還不松口,糾纏着那一小塊地方近乎咬牙切齒,“早晚有一天,我要被這幾個孩子逼瘋了!”
我吃痛地皺了皺眉,又覺得這人這樣子可憐又可笑,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我知道個沒人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來?”
我倆一前一後出了房門,今晚夜色清皎,那些蠢蠢欲念一時間像被拿到了明面上,倒讓我有些卻步了。
阿恒緊随其後跟出來,從身後一把抱住了我,鼻子在我脖子後邊蹭了蹭,呼吸滾燙,“去哪兒。”
我拉過他的手笑了笑,“走。”
出院門的時候驚動了将軍,大白狗樂呵呵地跟了上來,被阿恒一個眼神又吓退了回去。
“就你跟我,再多跟一只蚊子也不行!”
我偏開頭笑了笑,帶着阿恒往上山的路去了。
一條彎彎繞繞的小路隐沒在月光下,周圍蟲鳴蛙叫,此起彼伏。
我跟阿恒一路無話,只靠着緊握着的兩只手傳遞情緒,阿恒掌心灼熱,将我盡數包裹,像澆築了一層銅漿,再也分不開彼此。
臨到老頭的小屋又換了方向,這裏已經沒有路了,雜草越來越高,直到最後,出現了一片野湖,而在湖邊長着一大片過人頭的蒲草叢。
我停了步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指了指那片蒲草,“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你看看行不行……”
阿恒片刻不待地拉着我進了蒲草叢。
一片蒲草被放倒,壓在身下,身上的衣裳褪下去的時候還能感知到蒲草上沾着的夜露。
有點涼,又有點癢。
阿恒居高臨下看着我,忽然不動了。他身上穿的還是白日裏那件墨綠長袍,交衽束帶,衣衫完好。而我卻已經被扒的寸縷不着,毫無保留地呈在他面前。
我皺眉縮了縮肩膀,卻又覺得沒什麽好羞赧的,張開胳膊把他也拉下來,“來。”
阿恒呼吸又滾燙了幾分,狠狠抽了幾口氣,“我該怎麽做?”
我擡手給他把束帶摘了,拉着他的手往下,“我教你。”
我分不清自己是醒着還是昏着,是在承受着還是索求着,是在阿恒身下還是身上。眼前要麽是阿恒,要麽是破碎的月亮,我忽然覺得,我也沒有很怕這樣的月光了。
一片蒲草,被我們壓得七零八落,蒲黃四散。濃稠的黑暗漸漸散去,改換了深藍。
阿恒拉起我一只脫了力的手,在腕子上繞了一圈蒲草。
我借着晨光打量了一眼,輕輕一笑,“這是什麽意思?”
阿恒與我十指交扣,不答反問,“你那麽聰明,猜猜看?”
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我自然知道,卻偏偏不遂他的意,把手抽回來閉了閉眼,“我困了。”
阿恒在我眼皮上親了親,“我捆住了你,你一輩子都別想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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