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蔭道上，陽光細碎的透過樹葉縫隙散落下來，照着這一大一小奇怪的組合。

越景明身高與越星洲差不多，但整體給人的感覺要更強壯。他包裹在西裝下的身形，明顯有着常年健身的痕跡，臉上神情冰冷疏離，有着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命令式氣場。

在說“小騙子”三個字時，他還帶着嘲弄的笑意，熟練至極，顯然平時沒少嘲弄人。

如果他這個樣子面對別的小孩，大概對方早就被吓得大喊“媽媽救我”然後飛快跑掉了。

可惜他面對的是越藍。

越藍的确生氣了那麽一瞬，怒火在她可愛的臉蛋上浮現出來，但随後，理智占據了上風。

這是自己家最有商業頭腦的重孫，也是後來将整個家業拱手讓人的罪魁禍首，越藍想要改造他，就不能在初次見面時，讓自己的情緒跟着他走。

越藍臉上的怒火迅速消融。

越景明身居高位，難道她越藍就不是嗎？

她是從死人堆裏摸爬滾打出來的，身上早就凝練出了讓普通人退避三舍的氣場，只是平時她都收着，盡量裝的像個小孩子，免得吓到其他人。

此刻，她不想收了，她雙手握拳，擺出前世面對敵人時的姿勢，目光如劍，射向越景明，擲地有聲道：

“你憑什麽說我是騙子，你有證據嗎？”

小小的身體，爆發出極強的氣場，那目光和神态中透出的成熟，讓越景明心下一驚。

他甚至，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随後又覺得很滑稽。

那明明只是一個握着拳頭的小孩啊，臉和身體都肉乎乎的，嬰兒肥滿滿，身高都不到自己大腿，不需要驚訝。

越景明又往前走，一步步逼近越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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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句句都在騙人，明明是個小孩，卻騙別人說是我家祖宗，這不就是證據嗎？”

越藍一聲冷笑：

“是不是騙人，你去跟族長說。”

越景明嘲弄的微笑淡去：

“不知道你用了什麽辦法迷惑了族長，不過對我來說，有你也是件好事。”

他忽然猛地蹲下，伸手去抓越藍肩膀。

越藍本能的一把拍開他的手，用出了五成力氣，卻只把他手打開了不到一米的距離。

這要放在越星洲身上，估計直接被打倒在地滾一圈了，但打在越景明胳膊上時，越藍卻有種拍到一堵牆的錯覺。

她臉上再次浮出怒火：

“你想幹什麽？”

越景明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手，這麽小的孩子，怎麽力氣這麽大？

他手背迅速紅腫起來。

然而越景明并不深究，只是平靜地繼續說：

“我想把你抓回老宅，和族長當面簽下合同，看看你電話裏說的內容能不能算數。如果能讓族長、不，全族都不要逼我回家繼承家業，那你想怎麽行騙都行，我不會管。”

越藍：

“……”

這倒是坦誠得過了頭。

她拍拍自己并沒被碰到的肩膀，小臉上露出嫌棄的神情。

“不用抓我，我們一塊回去，我說話算數。”

越藍在前面走了幾步，回頭瞪他一眼，又挺着小身板繼續走。

看上去并沒有要等他的意思。

越景明站起身來，再次有了那天接電話時候的感覺。這個小孩，怪不得能騙那麽多人，還真挺有意思，似乎身上的秘密也不少。

他跟着越藍，一路回到老宅，卻發現老宅裏根本沒人在。

越鵬城已經出門工作了，管家和阿姨各自去采買東西，越星洲也不見人影，偌大一座宅邸，此時空空蕩蕩的。

越藍對這個傲慢無禮的重孫沒什麽好臉色，她自己往屋裏大沙發上一坐，張口就是：

“桌上有茶，給我倒一杯。”

越景明在對面的沙發上落座，看了眼茶壺，沒說話，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又勾了起來。

越藍慢條斯理的說：

“族長最喜歡你了，那個合同，我不發話，他一定不會簽的。”

越景明：

“……明白了。”

他端起茶壺，倒了兩杯茶，把其中一杯推到越藍面前，另一杯自己端起來：

“希望你真能發揮作用吧。”

越藍沒理他，自己喝了茶，打開電視。她最近發現一個學習項目，可以在電視上看各種紀錄片，了解許多現代人的知識文化和風土人情，還有不少她前世都沒見過的神奇動植物、自然風景等等。

她有時候真的不明白，這個時代這麽多好玩有趣、開拓知識面的事物，她家這三個重孫卻都不理不睬，只知道圍着女主轉，到底為什麽啊？這就是劇情的力量嗎？

電視剛打開時，越景明心裏有微微的不耐，他可不想陪着小女孩看什麽小豬佩奇。

結果越藍津津有味的看起了……《金融風暴全記錄》？

那些龐大而複雜的經濟體系，拗口難懂的金融名詞，讓人昏昏欲睡的畫面和解說，越藍卻都看得極其認真。

肉嘟嘟的小臉嚴肅極了，小嘴巴還跟着重複那些概念，奶聲奶氣的念叨着：

“次貸危機……股票交易所……”

越景明在旁邊看着，剛開始還覺得，這一定是這小孩兒故意騙自己，做樣子的。

但逐漸的，他發現越藍是真的沉浸其中，看的特別認真。

這小孩要不就是認真在看這些紀錄片，要不就是一個天生的騙子兼奧斯卡明日之星。

越景明又緩緩的喝了一杯茶。

越藍看完了兩集紀錄片，正準備放下一集時，有人氣喘籲籲跑了進來，大喊一聲：

“藍藍！”

越藍：

“哎？”

門口站着滿頭大汗的越星洲，他去外面找人找到差點崩潰，打電話越藍又沒接，只好先回老宅看看，卻不想一進門就聽到越藍回答，一瞬間又開心又生氣。

但是他生氣又能怎樣呢？那可不是普通的、走丢的小孩，那是他祖奶奶呀。

越星洲快速跑進客廳，正要抱怨祖奶奶幾句，視線忽然掃過一旁的另一個身影。

“卧槽，你他媽怎麽來了！”

越星洲聲音簡直提高了八度，都快到海豚音的程度了，眼睛也猛地睜大。

而被他盯住的越景明，嘴角嘲弄的笑容也大了許多：

“我為什麽不能來？”

越星洲單手叉腰：

“也是，你就像蟑螂一樣，就喜歡随便到別人家裏去，不管別人歡不歡迎，呵呵！”

被比喻成蟑螂的越景明，倒是一點也不生氣：

“真正不受歡迎的，明明是你這個廢物，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門口的豬圈更适合你——哦對了，我差點忘了，豬是很聰明的，你還不如豬。”

越星洲氣得脖子漲紅，原地跳腳：

“……操！你給我滾！”

越景明呵呵一笑：

“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果然。”

越星洲：

“啊啊啊啊！”

他直接沖到越景明面前，猛地一拳砸過去！

越景明淡定地伸出手臂格擋，動作還挺熟練。

然而這一次，越星洲力氣變大了很多，越景明居然沒擋住！

越星洲在怒火沖擊下，使出了全部力氣，那拳頭攜帶着呼呼風聲，直接沖着越景明的臉，如重錘般狠狠砸下！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小小的肉手伸過來，伸到兩人中間。

那只小手輕輕巧巧地伸出兩指，在越星洲手腕上一點，把那塊皮膚摁得凹陷下去。

越星洲“嗷嗚”一聲，拳頭馬上卸去力道，偏離到了側面。

越景明的臉安然無恙，而越星洲的拳頭砸到了牆上，砸碎了好幾塊大理石牆板。

嘩啦啦！

大理石碎裂落地的聲響中，越景明緩緩呼出一口長氣。

看這些大理石碎裂的樣子，這一拳要是直接打到他臉上，估計他得碎掉好幾顆牙齒。

那個軟趴趴的越星洲，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力了？

而那個治得住越星洲的小孩……

越景明擡頭看前面，越星洲捂着手腕，疼得面容扭曲：

“啊啊啊祖奶奶快幫我，你是不是給我點穴了，給我解開，疼死我了，我知道錯了啊啊啊啊！”

越藍卻慢悠悠地整理衣服：

“這世上沒有點穴這一說，我只是點了你的麻筋，疼一會兒就過去了。誰讓你沒聽我的話，沒學會戒急用忍、謹言慎行呢？”

這種文绉绉又拗口的話，從這麽小的小孩口中說出，卻順暢自然極了，好像她本來就該這麽說話一般。

越景明仔細看着眼前這一切，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難道……她，這個越藍，內心真的是個大人？

真像族長說的那樣，越家老祖宗神秘複蘇，還帶着記憶和能力，變成了這個小孩樣子？

越景明感覺心裏有什麽東西，一層一層地崩塌了，難道他所在的世界，根本不唯物主義？

果然，過了一會兒，越星洲就不嚎了，手也差不多恢複正常了。

越景明全程沉默不語，坐在一邊，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仿佛一尊雕塑。

越藍也不理他，指揮越星洲去健身房繼續訓練，自己則繼續看電視，學習紀錄片中的知識，還拿出小本子記筆記。

過了不知多久，阿姨來問他們中午吃什麽時，越景明才終于出了聲。

他說：

“我不喜歡吃飯，随意就好，不用考慮我。”

越藍轉過頭來，不贊同地看他一眼。

越景明接收到她的視線，忽地張口：

“我相信你是我……祖奶奶了。”

越藍哼了一聲：

“我本來就是，你怎麽才信啊，笨孫子。”

越景明：

“……”

他從小到大，還是頭一次被人說笨。

他習慣性調整坐姿，往後一靠，又問：

“你去那個節目，到底什麽目的？如果是想考驗家族繼承人的話，我退出。”

越藍聽到最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位霸總重孫的腦回路，是不是有點過于清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