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出圈

◎“還是學長會啊！”◎

“學長, 下一個節目了！”

忽然，導播室裏有學生會的喊了聲，把沈溪珩那團失序的念頭打破。

長手将水壺蓋阖上。

導軌推動, 場外的音樂響起，是一首公路風格的美式民謠, 歌詞唱着：“我沒有在幻想，不要喚醒我, 往日的生活早已無法壓抑我，我有種奇妙的感覺, 醉生夢死的人們……終将清醒……”

他聽着聽着, 竟有一瞬間再次想起那道身影, 嘈雜的人群, 只有她一個人安靜地靠在桌邊，微低着頭, 身上是幹淨至極的白長裙，外界的紛擾與她格格不入，她自成天地。

他又覺得這首歌很适合她。

不然，為什麽會又想起她。

節目組後臺準備室裏，盛筱找不到更衣間換，幹脆先把外套披上, 好在禮裙改過尺寸, 不然她得勒一晚上。

“盛筱！”

忽然, 門口外有人朝準備室喊了聲, 在尋到三班這邊的桌子時, 眼睛放光芒地走了過來, 一把拉住她的手：“走, 我們出去拍照！”

幾個室友幫她把羽絨服摘了下來, 這時就見外面有不少人朝後臺這兒探望，在看到盛筱出來時興奮地湧了過去。

盛筱就這樣站在操場邊的燈光下，擺着笑臉和同學們各種合影。

“贏了贏了！”

夏顏君拽着一副臉說：“剛才我在大屏幕上看到你，我就知道今晚我能出一大口氣了！”

此時舞臺上的節目是孟清岚的古典舞，音樂悠揚婉轉，主舞被環繞其中，姿态柔軟迷人。

夏顏君“啧啧”地搖頭，“如果說孟清岚是人間富貴花，你就是獨美皎潔的人間月亮，你站在那就已經出圈了，越素越好看！”

柳玫點頭：“精辟啊精辟啊。”

陳晨晨：“那所以是誰好看。”

侯顏玉斜了她一眼：“咱們也沒說誰更好看，但是這花跟月亮嘛，我自然是選月亮啦。”

夏顏君此刻專注看着大屏幕，擡手讓大家別出聲，一副大姐大的姿态，一直到古典舞結束，衆人掌聲中，她比這些人還要高興：“我剛才數了，導播鏡頭切到孟清岚的臉總共是五秒，但盛筱是足一分鐘！遠近景交替，還有長臂俯拍！”

盛筱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節目不同。”

夏顏君：“這我不管，反正就是贏了！”

盛筱扯了扯唇角，她無意比美，只是現在，沈溪珩應該在某個地方欣賞孟清岚的表演吧，就像上次，她在他的手機裏看到的那些舞蹈照片。

他說不拍，其實也會拍的。

她對沈溪珩的那點了解，大概就是嘴硬心軟。

元旦彙演結束後，盛筱最後還要上臺和所有演員合影，因為模特組的表演并不是重頭戲，盛筱就站在旁邊呆着。

這時夏明秋上來，把盛筱往裏推了下，說：“站這兒補個缺。”

盛筱一擡眸，看到了孟清岚。

明豔的舞臺妝，額間還貼了花钿，夏顏君說得很對，人間富貴花。

孟清岚禮貌地微笑，而後就回頭去跟其他人說話了。

盛筱因為穿着高跟鞋，倒是比她高了一些。

合影隊伍排好後，還要等校領導上來，盛筱肚子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人一吵腦袋也發昏，為了這節目她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中午吃了點雞胸肉一直撐到現在，這會有學生會的學生經過，盛筱把他叫住：“您好同學，能不能幫我到後臺三班的桌子上找一個包，裏面有巧克力，可以幫我拿過來嗎，謝謝。”

盛筱的聲音是軟的，說“謝謝”的時候眉眼都是可憐，別說男生，女生都受不了。

準備室裏此刻沒什麽人，師弟一下就找到了高二三班的桌子，手剛要拉書包的拉鏈，突然一道手鉗住了他手腕。

“啊！”

驚吓的瞬間，擡眸對上一道冷沉的眼神：“學、學長！”

“你的東西？”

少年聲音冷諷，好像在說：這是我的東西。

師弟乖巧地搖頭，“不是哇，是學姐讓我幫她拿巧克力，她肚子餓。”

沈溪珩掃了眼那書包，這麽醜的粉色，盛筱用一次他就記憶深刻了。

師弟的手腕終于脫離苦海，剛要再碰包的時候，面前橫來一顆棒棒糖。

“這麽客氣，謝謝學長……”

沈溪珩修長的手指一偏，“一會就要合影了，你讓她吃巧克力，要是粘牙齒了她恨死你。”

師弟瞬間醍醐灌頂，“還是學長會啊！”

沈溪珩冷哼了聲，“還不快去？”

“是是是！”

狗腿子接了糖走了。

沈溪珩看了眼那包，目光四下掃過，看見桌子底下有個長紙袋，上面标了“盛筱”，應該是她放禮服的盒子。

于是伸手把她包包放到大紙袋裏，手一掖，裏面的禮盒蓋沒套緊，也跟着開了，沈溪珩下意識去扶，動作卻瞬間定住。

因為低着頭，此刻一股熱血往上湧。

那松開的禮盒裏落出一抹粉色內衣，蕾絲鈎邊的，兩……團。

而他因為下意識去扶盒蓋，指腹微不可察地……勾住了一根。

準備室裏有人進來，沈溪珩眼睛極其不自然地偏過去，雙手忙把盒子蓋上，又用書包擋在了上面。

“學長，今天辛苦啦。”

沈溪珩僵硬地點了下頭，雙手環胸。

正擡步往外走時，聽見幾個學生在興奮地讨論：“今晚表白牆有好戲看了！”

“對啊太絕了！以為節目結束就沒什麽好看的，誰能想到合影才是修羅場！”

“我要死了，這也太甜了，誰受得了拿棒棒糖朝你wink的甜妹啊！”

“她走臺步的時候我就被她勾了魂了，以為是高冷學姐，沒想到一笑簡直春風化雨！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啊啊！”

“今天天氣真好，我是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

沈溪珩的手原本懸在玄關上，此刻忽然頓了頓，轉身往三班的休息位置走了過去。

“學長，還有什麽事嗎？”

幾個在收拾的學生會同學狗腿地過來詢問。

沈溪珩長腿擋在桌下放着的紙袋子面前，“辛苦了，這裏就不用你們收拾了。”

衆人：！！！

學長知道心疼人了。

嗚嗚嗚。

真的人間四月天啊！

晚會結束後，盛筱跟沈岩和林舒亦都合了影。

“沈溪珩去哪兒了，關鍵時候找他又不見人。”

林舒亦攏了攏手提包，對自己兒子無比無語。

“估計是後臺還要忙。”

盛筱輕聲補了句。

“這不都活動結束了嗎，算了，不等了，筱筱你去拿東西，我們回家。”

盛筱視線不由在人群裏找了一圈，也不見孟清岚的身影……

“舒姨，我們一會還有慶功宴……”

沈岩一聽，朝林舒亦看了眼，說：“噢，這樣，那你們去玩。”

盛筱朝他們展顏一笑，“那叔叔阿姨，我先回去換衣服啦，你們回去開車注意安全。”

林舒亦點了點頭，心裏還在嘀咕：“關鍵時候兒子頂啥用，不然我還能拍一張兒子兒媳的合照呢，筱筱今天多好看……”

兩人聲音越離越遠，盛筱提着裙子往後臺走。

剛轉進門口就看見孟清岚的身影，盛筱眸光下意識往裏探，看見一道黑色長影，雙手環胸地靠在桌沿邊，垂着眸，像是在等誰。

“阿珩！”

孟清岚聲音清麗地朝沈溪珩喊道：“我們合影！”

果然沒猜錯，沈溪珩在跟孟清岚一起拍照呢。

少年轉眸，視線落在人群之後的那道月色上，眉頭微蹙，話卻是對孟清岚說的：“剛在外面還沒拍夠？”

孟清岚才不管他說什麽，兩人似乎有天然的默契，她提着裙子過來，全程跟拍她的攝影師鏡頭就架好了，閃光燈起，盛筱閉了下眼。

沈溪珩站直身道：“這我們三班的地兒，別礙着我們的’人間四月天’。”

他話音一落，後臺裏的其他同學也笑道：“學長這梗學得夠快的啊！”

孟清岚側眸才注意到跟在後面進來的盛筱，唇角扯了扯笑：“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參加元旦彙演了，當然沒拍夠，你說是吧，筱筱。”

盛筱都累得沒力氣了，估計是沈溪珩剛才說的那句“在外面還沒拍夠”，孟清岚跟他撒個嬌罷了，盛筱剛要低頭去找袋子，就聽頭頂落來一句：“沒拍夠？”

盛筱想搖頭，旁邊的孟清岚追了句：“當然！”

盛筱：？？？

沈溪珩眉眼帶笑地落在盛筱身上：“行，那拍吧。”

盛筱：？？？

她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話。

攝影師架着鏡頭：“是幾個人拍？”

沈溪珩單手撐在盛筱身後的桌上，另一只手摸出手機，“跟我們班的’人間四月天’就不用勞煩您的相機了。”

盛筱眉頭一凝，想給他使眼色，頭頂卻落來一道大掌把她掰回到鏡頭前，耳邊是他低聲一句：“一會照片傳你，不用客氣。”

盛筱：“……”

現在不客氣的人是你吧。

攝影師：“3、2、1——”

沈溪珩忽然低笑了聲，“盛筱。”

“嗯？”

盛筱下意識擡眸看他。

手機瞬間定格了畫面。

聽見“咔嚓”聲，她再次愣了，杏花眸子圓圓地看向鏡頭，這次，又是一道“咔嚓”聲。

沈溪珩的輕笑出聲，盛筱扭頭看他：“你突然叫我幹嘛！”

沈溪珩眉梢輕提：“我有叫你嗎？”

盛筱眉頭朝他擰起。

沈溪珩也學她擰眉，語氣吊兒郎當地“噢”了聲，“我說的是，’笑笑’。”

盛筱看着他挑笑的眼睛，一身黑衣的少年眉目清朗，膚色也白，幹淨得像礦泉水。

盛筱。

筱筱。

笑笑。

是她，聽錯了嗎？

盛筱低頭去取放衣服的大紙袋，悶聲道：“你們拍吧，我去換衣服了。”

她說話時覺得自己聲帶有些顫，也不知是何緣故……

心跳也跟着快了。

沈溪珩低頭見她把袋子提出來，長腿稍稍挪開了些，直到她提着袋子走進臨時更衣室，心裏有一塊地方松了口氣，又有一塊地方松不下去。

盛筱換好衣服出來後，聽見孟清岚在跟沈溪珩說吃宵夜的事，有點眼力勁的都不會摻和。

盛筱把禮服交回給統籌組之後，提上包就往門口走。

沈溪珩眼角的餘光看着她往外走的身影，說了句：“門口有家宵夜檔不錯，老板娘的拿手菜是江西炒米粉，再點一份烤苕皮和冰梅汁，夠你吃了。”

盛筱聽見，肚子瞬間“咕”地一下響了。

身後是孟清岚的聲音：“碳水太多了，而且外面的宵夜檔總覺得不幹淨，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時的茶樓，我們去那兒吃晚茶吧……”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因為盛筱的步子已經邁向了校門口的宵夜檔了。

沈溪珩不說還好，一說她根本忍不住。

老板娘……

炒米粉……

烤苕皮……

冰梅汁……

盛筱記住了關鍵詞，以為要好一番找，沒想到路邊的宵夜檔裏最熱鬧的一家就符合所有條件。

盛筱聞着鍋氣就跑了過去，照着沈溪珩說的都點了一份。

老板娘長得白，臉也圓的，微胖，看着很有福氣的樣子：“小姑娘你先拿瓶冰梅汁喝，炒米粉咱還得再等幾鍋行嗎？”

盛筱點頭，把包包放在小矮凳上占座，然後去冰櫃裏拿酸梅汁，老板娘回頭說：“瓶啓子……”

話音未落，就見盛筱手起瓶蓋落，動作利落得老板娘都沒來得及把話說完，而後笑了句：“想不到小姑娘還挺有勁。”

盛筱往玻璃瓶裏塞了支透明吸管，酸梅汁沁入心脾，瞬間解了口渴。

左右沒事，她就站在鍋爐邊看老板娘炒米粉，這颠鍋畫面過于舒适。

“老板娘，一份炒米粉一杯酸梅汁。”

忽然，身後落來一道低磁的嗓音，盛筱心頭猛一跳，瞳孔睜睜地也忘了回頭。

“得嘞，您找個位置坐。”

說着，老板娘回頭看了下餐桌，“小夥子不介意拼桌吧！”

“那得看別人介不介意了。”

老板娘笑道：“這麽帥的小夥子誰介意啊，姑娘你說是吧。”

盛筱：？？？

她眼神往別處瞟。

少年笑了聲，大剌剌地坐在了那只粉書包的對面。

“冰梅汁……”

老板娘想說讓他自己拿，結果沈溪珩一坐下就在那兒玩手機了，盛筱有些無語翻白眼，這人能不能自覺點，跟個大爺似的。

“老板娘，我幫你吧，你先給我把米粉炒了。”

盛筱實在餓得不行了。

“得嘞，麻煩小姑娘啊！”

盛筱把自己手裏的酸梅汁放到冰櫃上，給沈溪珩拿了一支新的，啓子一撬就開了，最後給他塞了支透明吸管。

“諾，少爺。”

盛筱把他那瓶酸梅汁擱到桌上，想說你怎麽不去喝晚茶了，就聽後面傳來起鍋的聲音，盛筱心急吃熱豆腐，手裏的酸梅汁匆忙放到桌上，小跑過去接炒米粉。

沈溪珩看她那模樣，嘴角浮着笑，這小貓咪真是給她挖個坑就知道往這兒跳，搞得他剛才跟說暗號似的，跑那麽快，還不是逮着了。

心裏笑嘆了聲，操起桌上的酸梅汁便喝了起來。

此刻的盛筱心滿意離地端着自己的宵夜往桌子走過來，剛放下盤子，就去抽木筷子，視線掠過旁邊的酸梅汁。

“吧嗒！”

木筷子掰開的瞬間，盛筱瞳孔睜睜：“沈溪珩！”

少年眼皮幽幽一撩：“喊那麽大聲，生怕其他人不知道咱倆在這吃宵夜是吧。”

“你……”

盛筱那副帶妝的臉頰噌地冒起了熱，“你喝我的酸梅汁做什麽！”

她氣得聲音都是顫的，又因為壓着聲音，整個人委屈得不行，沈溪珩只覺呼吸一窒，舌頭頂了下吸管，垂眸——

他喉結滑動了下，眸光落在這吸管上，長睫毛不自然地眨了眨，“多大點事，還你。”

語氣還是那副少爺姿态，做錯事也不知道認！

盛筱都快氣哭了，把酸梅汁拿過來，玻璃瓶都沒剩幾口了，吸管可憐地耷拉着腦袋——

“我還怎麽喝啊，你看這吸管，都讓你咬成什麽樣了，誰喝東西咬吸管的……”

沈溪珩擡手摸了摸脖子，“我啊……”

盛筱：？？？

沈溪珩抿了抿唇，“我就喜歡咬，不行啊。”

盛筱：“你咬我的你還理直氣壯！”

沈溪珩：“咬你怎麽了。”

盛筱語氣一噎，眼睛紅了。

沈溪珩輕咳了聲，把自己那瓶酸梅汁放她面前，眸光躲了下，低聲說了句：“別氣了，給你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