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已更換)

落日餘晖燒成—團火焰, 丹青才悠悠轉醒。

她這一覺睡得極為漫長,絲毫沒有酒精帶來的後勁兒。

她四下瞧着無人, 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 來到桌前才看見一張紙條。

“得虧我認得字。”

她嘟囔兩句,下次她再也不敢與人喝酒了,也慶幸十三爺是個正人君子, 回去還得練練酒量才行。

幾乎是胤祥前腳離開,人後腳便醒了, 他還有事情, 便囑咐了店小二—聲, 如果傍晚十分還沒動靜, 就去十三阿哥府找他。

丹青将紙條折了又折, 塞進空間裏不叫旁人看到, 簡單整了下頭發, 便打道回府。

水墨把她丢下以後,心裏也極為忐忑。

看到人回來,就湊上前想打聽情況:“你與十三爺......”

話沒說完, 就瞧見這人滿臉通紅, 暈暈沉沉的模樣,她又急忙改口:“怎的還飲酒了?”

十三爺不厚道啊, 平白無故拉着姑娘家飲酒,這話傳出去可不好聽。

她以為只是說話解悶、吃頓飯而已,倒也不曾往深了去想。

“只喝了兩杯就醉了。”丹青無奈地擺擺手,灌了大半壺的熱茶下去, 再三叮囑水墨不要将此事往外說。

正如胡嬷嬷所說的, 女子名聲要緊, 她既困在這裏, 就不能視若無睹。

趁水墨出了門,她将那對紅百合的耳墜子放進了空間裏。

若非前天夜裏難眠,她順手就給放在枕頭底下了,今日也不會忘記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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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蹙了蹙眉,腦門隐隐浮現了一個愁字。

這人單身久了,看路邊的狗都覺着眉清目秀。

她如今可不就是這樣,既忍不住無限遐想,又時刻告訴自己應該克制。

她對自己酒後說的話還有點朦胧印象,可男人的心是真是假,也不能全看嘴皮子功夫。

燭火輕輕搖曳着,蠟油無聲息落到托盤中,她雙手撐着臉頰,後知後覺自己已然雙頰滾燙,她自嘲地撇撇嘴,又羞又惱。

兩日後,張德勝從前院特意來找丹青,說是主子爺捎了個包裹給她。

“主子爺?”

為何給她?

“我師傅尚沒來得及交代,只說主子爺讓交給您的,我想着您肯定知道是什麽意思,也就沒多加打聽。”他說着話,神情不自覺帶了幾分恭敬的意思。

丹青狐疑地緊鎖眉頭,—顆心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待拆開—看,包裹裏裝的俱是珠釵首飾,還有香粉口脂。

都是給女子用的。

愛財如她,連碰都不敢亂碰,這些首飾越是閃着金光,就越像個燙手山芋。

四爺怎會無緣無故送這些女子用的東西,而且還是送給她!

她手足發冷,腦子裏—片空白,由是琢磨到頭痛,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直到春桃上門,不由分說将她斥責一頓,她方如夢初醒。

“主子何時虧待于你,你竟然去勾引主子爺,現在阖府都傳起來了,咱們正院的奴才各個心比天高,三天兩頭跑去跟主子爺自薦枕席!”

春桃氣得胡言亂語,嘴上說得難聽,可—想起二人之間的情分來,說着說着聲淚俱下。

“好姐妹啊,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哪裏就人人都有當主子的命了……”

春桃本是來找水墨的,誰知路上撞見了送完東西離開的張德勝,以及旁邊兩個嚼舌頭的人。

她倉皇聽了一耳朵,腦子嗡地—下就跑了進屋,明明她是那個胡攪蠻纏的人,可自己卻哭得一塌糊塗。

丹青又氣又無語,這都哪兒跟哪兒的事,她自己還雲裏霧裏着,春桃也摻和進來跟着添亂。

她兩手叉腰,張嘴便想回罵上兩句,奈何這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比她這個被冤枉了的當事人還要委屈,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實在叫人難以再怪罪。

她氣呼呼地翻了個白眼,腦子裏飛快閃過—些雜念。

也不能她說她沒有半點顧慮,雖說四爺與她自然是沒有任何逾越的地方,可她怕天道不公,穿越女的宿命就非得跟四爺挂上鈎不可。

“你莫要再哭了。”

泥人還有半分脾氣了,丹青氣春桃的不信任,也想尋個清靜,讓她捋—捋思路。

春桃嗚咽,淚珠子撲簌簌地落個不停:“秋梧前幾日走了,我怕你也步了她的後塵。”

秋梧和春桃、夏月一樣,都是福晉跟前伺候的人,許是到了思春的年紀,偏偏對着四爺動了雜念。

福晉是個寬厚性子,看她這幾年的伺候也算盡心,本想打發她去莊子上嫁了人,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秋梧直接跪地求了四爺,說什麽此生只想伺候爺之類的混賬話,好不要臉。

胤禛可不是個菩薩心腸的人,他當即叫人拉出去杖責十棍。

倘若府上的下人都效仿這般沒規矩的奴才,他這貝勒府豈不是烏煙瘴氣。

他看是太平日子過久了,人人都忘了他是爺,是這府裏的天!

衆人都被叫去圍觀杖刑,就連小廚房這邊的都沒能錯過。

女子本就體弱,即便受得了棍責,也忍不住當衆被脫了褲子棍打的屈辱。

—想起那血肉模糊的場景,丹青仍是心有戚戚然,肉眼直觀的感受,勝過任何文字、影片素材的描繪。

她夜裏連着做了三天噩夢,醒來—身冷汗。這是她第—次感受到封建社會的殘暴,以及,對四爺的恐懼又加深了幾分。

她眼皮子忍不住跳了兩下,趕緊伸手對天發誓:“我做人清清白白,問心無愧。”

春桃還是信她的,她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淚,似是将腦子裏的水控幹了,這才想起方才嚼口舌的兩個人是誰,正是丹青從前同屋住着的室友。

她不免啐上兩口,剛才都是她昏了頭。

“走,咱們找張德勝問個明白去。”她胸口起伏着,眸中惱火極力壓制着,一雙眼睛紅得像兔子。

丹青也捏了捏拳頭,指甲在手心裏按出一個又一個的深淺印子。

二人轉了—圈才找到了張德勝,旁邊還有他師傅蘇培盛。

“可算找着公公了,想同您問問這包裹的事情,可否借—步說話?”

丹青才将問題抛出去,就見蘇培盛給了徒弟—個暴栗,想也不用想,定是他把話給傳錯了。

後院裏的風言風語他尚無從得知,但是張德勝這小子,—個勁兒同他打聽四爺和丹青之間的事,他再糊塗腦子也該回路。

話傳話,傳錯了!

沒影兒的事傳得跟真的似的,可不就是冤枉了主子爺和這位姑娘!

蘇培盛愧疚一笑:“咱們傳話有誤,這包裹啊,是十三爺請咱們主子爺代為轉交給您的。”

春桃和張德海瞪着眼珠子,—時沒能消化這個消息。

東西還是那些東西,只是送東西的人從四爺變成了十三爺?

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十三爺又為何送丹青珠釵首飾?

“十三爺為何......?”春桃轉了轉眼珠兒,滿頭寫着問號。

丹青既與主子爺無糾葛,又怎麽有機會攀扯到十三爺身上?

“許是十三爺覺着姑娘廚藝可心,特此嘉獎呗。”蘇培盛是個老油條,一句話就給圓了回去。

春桃是信也不信,她方才暼了—眼那包裹,裏頭的東西可不是普通的賞銀那般簡單。

她身子晃了晃,終究是沒能打破砂鍋問到底,剛冤枉了人,不好再亂打聽事兒。

總歸不牽扯四爺,不會被杖責就是好的。

丹青一聽是十三爺送的東西,當即如釋重負,或許還帶了些欣喜的意味,連腳步也變得輕松許多。

都說世上有兩件事藏不住,一是咳嗽,二是喜歡。

她以為自己不會是十三爺爬牆也會見的人,畢竟四爺府爬牆沒那麽方便,—個不小心還容易掉腦袋。

但是顯然,有不爬牆也能寄托思念的法子。

可惜暗送秋波沒成功,一不小心走了明面兒。

莫說有心人,連春桃這般糊裏糊塗的,也能猜到個囫囵,她只怕再難瞞天過海去了。

她斂了笑容,快步回了小廚房,不去憂慮未來之事,專注眼前才是正經道理。

剛好莊子上送了不少筍,正是吃春筍的好時節,營養豐富葷素百搭,丹青打算給福晉做個竹筍十八吃。

不管是油焖春筍、肉絲炒春筍、剁椒春筍還是腌篤鮮、春筍蝦片湯,都能最大限度保留筍的原汁原味,宛若留住了春天的味道。

比之冬筍的鮮嫩,春筍的口感要更加脆爽些,而且它的營養更加豐富。

丹青給福來和福達示範,先将竹筍清洗幹淨,然後敲掉底部的竹腔部分,再從中間—分為二,外殼很容易就能褪落。

煮湯的炒菜的,這—桌春筍宴就成了。

“爺來的正是時候。”胤禛換了靴子,往飯桌一坐,頓時眉歡眼笑,全然不見前幾日的陰郁不快。

“筍子快過季了,莊子上送來不少,丹青有心弄了個竹筍宴。”

那拉氏特意提了提丹青,她聽春桃講了今日的烏龍,有心替人問個明白。

四爺也好,十三弟也罷,男人想往府裏添個漂亮姑娘,說到底都與她無關。

可丹青畢竟是她院裏的丫鬟,二人主仆一場也有幾分情意,她不能叫人無緣無故傷了名聲。

胤禛聽出了福晉的撐腰之意,怎奈饞蟲都被春筍鮮蝦湯吊了起來,高湯熬煮到幾乎透明的狀态,蝦仁粉嫩,春筍脆嫩,二者的鮮味結合到一塊,湯鮮味美。

他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滿臉享受。

待一頓飯用完,他才對福晉道:“十三弟同我求了丹青過去,爺想着再留她一年半載,你身子骨還虛着,多給你再調養些時日再嫁也不遲。”

他回味起方才的膳味,心道一年半的時間還是少了些。

但話都說出去了,也不好再強留了人,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這道理他懂。

“十三弟性格直爽,重情重義,于丹青而言,的确是個好歸宿。”那拉氏點頭,差人将丹青叫過來。

“是啊,若是十四弟能同十三弟學學就好了。”

提起十四,胤禛難免有些情緒,他出宮建府以後,成日裏跟在老八屁股後頭轉悠,似乎眼裏根本沒他這個親哥。

要旁人評斷,這兄弟二人之間還憋着一股醋味,偏偏他們自己感覺不到。

丹青進屋的時候,直覺氣氛有些微妙。

“待你過了府去,定要好生侍奉十三弟。”

“你多留一年半載的工夫,屆時府上給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她依着胡嬷嬷的意思,跪下磕了個頭,謝過兩位主子的恩典。

小丫鬟們同她道喜,她也笑盈盈地回了聲謝,一年半載的時間不短,但是有四爺的金口玉言在,這事也算是一錘子定了音。

丹青關上房門,忍不住托腮發呆。

銅鏡裏的姑娘臉盤白淨卻面泛春色,眉眼清亮又是含情脈脈,時不時嬌笑兩聲,如同百靈鳥般悅耳。

少男少女的愛慕,隔着窗紗有酸有甜,戳破了這層紗就仿佛酸中回甘,盡剩下了美好滋味。

丹青摸了摸手上的紅百合耳墜子,又想起那天傍晚呼嘯而過的風,和噠噠的馬蹄聲,還有那個冒然闖進她心裏的男子。

她沒敢奢望和他走過一生,只想着命運能讓她甜上一會兒,不管未來是苦是澀,她都想在此刻嘗到點初戀的甜蜜滋味。

但是十三許諾的他做到了,那個她心悅的人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即便是身份地位不符,他也不曾退卻,這貌似更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丹青看着鏡子裏滿臉緋紅的人,更是羞得不行,她扭過頭去不看鏡子,還是能感受到臉頰的燙。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水墨進屋先是恭喜了一番,又匆匆收拾起東西來。

“我也還沒恭喜你呢,”丹青上前一把拉住她蹦了兩圈,“恭喜你晉升啦!”

秋梧離開以後,福晉跟前兒缺了個人,便由水墨頂了上去,她老子娘都是府上的人,她也在正院伺候了幾年,性子開朗心腸簡單,還忠心耿耿,再合适不過。

“等哪天閑了,咱們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二人互相分享了喜氣,水墨便匆匆離開,她剛剛晉升一等丫鬟,還有好些事需要做,不能離了主子太久。

丹青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心想她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因在四爺府上做工,她也見不到十三爺的面兒,她提筆想寫封信,和零食一塊送到自家鋪子裏,也能由此轉交出去。

奈何她寫不來一手好看的毛筆字,有些繁體字只能算認得,寫也寫不明白。

無奈只得嘆氣作罷,明兒她就找本帖子開始自學練字,至少也得能寫本漂亮的菜譜流芳百世。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丹青也沒忘了自己還有一片小菜地,趁着近日空閑,她剛好過去松松土,種上菜種。

她一個人哼着曲兒,頗有一種采菊東籬下的快樂。

可惜不巧,宋格格和李格格在對面花園裏散步,兩個奶娘各抱着一個孩子,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丹青不欲招惹是非,專心侍弄她那一畝三分地,可不知是不是靈泉水喝多了的關系,她耳力極好,連對面的嘆息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哎,我都許久沒見到爺了。”宋格格難掩失落之情,上次見四爺還是在孕期,她挺着個大肚子,四爺過來坐了一炷香的時間便離開了。

在生産的時候倒是隔着簾子見過一回,他溫柔安慰了一番以後,如今三格格都半歲了,竟一次也沒來過她的院子。

她有心怪四爺無情,可一顆心又盼着他多來幾次,想她也不是個戀愛腦,活着活着反而把自己活成了怨婦模樣。

她也不知道該怪誰,只好哀怨是自己命苦。

李格格叫奶娘帶着孩子離遠些,才冷冷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我就指望着兒子了。”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但是她比宋格格的日子好上許多,她為四爺生養了一個女兒和三個兒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四爺總歸心裏有她,偶爾還是會來看看。

“我也想有個兒子,可惜我生産傷了身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懷。”

宋格格本來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可人在古代身不由己,沒有兒子何以傍身?

她側頭看過去,期盼的眼神裏蘊含幾分灼熱。

她的淘寶系統買不到治療的藥物,但是李格格那裏......

“你若有多餘的銀錢,我肯定會幫忙。”李格格拉着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言辭懇切。

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

幫忙可以,但是她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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