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西雅圖
2015.3 西雅圖
【2015.3.西雅圖】
飯店過廊逼仄,店員歉意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Excuse me,sorry,can I get through?”
狄玥回神,馬上側身,讓開路。
她臉上的表情,比那位端着大份生蚝的店員更加不好意思,連聲抱歉。
實在不怪她走神。
思及過往,怎麽想都覺得,梁桉一明明就是12月才到涼城的。
狄玥搖搖頭,總覺得與她共同書寫這段記憶的另一位主角,好像在其中空掉了很多關鍵點,付之闕如。
店員在她面前推開了包廂門,原來那份生蚝,居然是他們這桌點的。
狄玥跟進去,看着滿桌堆積的佳肴壺飧:“唐良,這會撐死人的......”
“多吃多吃,昨晚沒做什麽安排,我心裏已經很愧疚了,今兒是正式給你們兩個接風,多吃些。”
“其實你們來啊,我也高興,我這陣子心情也是不怎麽好,失戀嘛。總一個人憋着,快瘋了,你們來我也有個伴兒,能聊聊天、說說話。”
唐良一定要用他的右手接下生蚝盤,因為那只手,戴着新買的戒指。
得店員一句“ring is beautiful”,唐良好高興,攀談幾句,差點又要加些菜肴,被狄玥和梁桉一及時攔住了。
狄玥坐回梁桉一身邊,端了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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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不在焉抿一口,然後小聲問他,剛剛在外面好像聽見他說,是8月底去的涼城,可明明她記得是12月份,且是12月31日那天。
“梁桉一,你在那之前,也有到過涼城麽?”
她問話的聲音不大,但旁邊豎着耳朵的唐良還是聽見了。
唐良放下生蚝殼子,随便抽張餐巾紙抹抹嘴,挪了椅子,八卦兮兮地湊過來,連問兩遍“怎麽回事兒”“怎麽回事兒”。
梁桉一夾了片松露鴨肉給狄玥,輕描淡寫地說,之前他不喜歡雨天,但又想和狄玥有情感上的發展,所以提前去涼城住過一陣,算是讓自己适應适應。
但那時他也只是定了家酒店常住,偶爾也會回燕城。
比如給她寄快遞時,和簽收她寄回的快遞時,都會算好日子,提前回去。
“你那可不止是不喜歡雨天......”
唐良插了一句,但被梁桉一輕輕擡手,打斷了。他笑着說,還以為涼城那邊多難适應,其實也就還好,3個多月就習慣了。
他語氣那樣随意,好像在講連淺析都沒有必要的、很稀松平常的事。
像數學課老師講到某條過于常用的簡單公式,連板書都懶得再寫,只說,這題簡單,就用它就行。
可狄玥鼻子驀然一酸。
那時候她初到涼城,偶爾也會去翻翻和梁桉一的對話框,嘴上說要潇灑,其實心裏也埋怨過。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縱然我不去找你,難道你也就此斷音信?
今天才知道,梁桉一不是斷音信。
他只是知道她喜歡涼城,所以她走時,他并沒有挽留,而是默默來到涼城,适應了南方陰雨連綿的天氣,才來見她。
狄玥眼睛紅紅,眼淚噙滿眼眶。
梁桉一于是笑她,怎麽了,哭什麽?
他拆一條肥美的蟹腿肉給她,喂到唇邊,連哄帶安慰,說你看,四舍五入,也算是和你同甘共苦過了,在你為開始新生活努力時,我也努力嘗試了一些過去沒想過要做的事情。怎麽樣,這個男朋友,是不是也勉強算合格?
狄玥含着蟹腿肉,努力嚼兩下,眼淚強忍着沒掉下來。
她忽然想起某次,涼城雷電交加、暴雨如注,那晚梁桉一沒有接聽電話。
他那時也一定在涼城吧,那場暴雨他一定十分不喜吧,可他還是留下來了,來找她......
坐在旁邊的唐良忍不住問:“那你到涼城那會兒,沒找過狄玥啊?”
“畢竟不喜歡雨天也十幾年了。”
梁桉一說他能不能留在涼城,起初确實沒什麽把握,也就沒找她。
“但她在涼城,總像是有人在召喚我,這不,我就去了。”
包廂燈光是暖橙色,餐桌上堆着的食物散發鮮香。
西雅圖的細雨淋漓,滴滴點點,模糊了整座城市。
梁桉一湊到她耳邊:“以後別總冤枉好人,我愛你挺深的。”
狄玥猛點頭。
她好想哭。
可......
“啪!”
唐良突然一拍大腿,聲音之大,把她眼淚都給吓回去了。
“‘良緣由夙締’啊!”
唐良拍着大腿,“這可真是‘良緣由夙締,佳偶自天成’!你倆可真像拍電影啊,Eason那首歌怎麽唱來着?‘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你會不會突然的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
後來話題跑偏到音樂創作與靈感上,梁桉一提前去涼城的事情,也就沒再繼續。
那天下午,他們自西雅圖回到雙橋島。
晚飯依然是唐良招待,但中午實在是吃得太多,晚上只是簡餐,在相識的飯館打包了菜飯,回唐良家裏用餐。
也許因為剛失戀,唐良喝了不少酒,醉得不行,扶着梁桉一肩膀去陽臺抽煙。
煙酒啞了唐良的嗓子。
狄玥隐約聽見,這個見面起就極其外向熱絡的男人,用那副沙啞的嗓子,吐出一聲嘆息。
聲音中藏着的,是濃重的愁緒。
這樣的情況,很多事不好再當着唐良的面開口了。
剛失戀過的人總是傷心的,不能戳人家痛處。
隔天上午,微雨。
狄玥先起床,撐傘去那家咖啡店買咖啡。
這地方生活節奏不像燕城那樣快,很舒緩,上午9點鐘的咖啡店幾乎沒什麽人,老板還在悠閑地哼着歌,擦拭那些杯具。
狄玥把傘立在店門口,推門走進去,老板認出了她,主動和她攀談起來。
她坐在一旁,邊看老板做咖啡,邊聽他講自己的見聞:
老板說,他在某植物園,曾見過一棵近百年樹齡的咖啡樹,但絕大多咖啡樹,都因為果實産量大,而折損了壽命,有一些只活幾年或者十幾年,就要死掉......
手動咖啡機攪動着,傳出“呼嚕”“呼嚕”的磨豆子的聲音。
老板把那些咖啡豆遞給她,讓她聞優質老豆特有的香味。
門口風鈴“叮當”一響,有新的客人邁進來。
狄玥下意識轉頭,恰和那位新客人對視,是唐良。
唐良沒打傘,長發落滿細小雨珠,見到狄玥,扭身就要走,被狄玥叫住:“唐良你跑什麽呀,我請你喝咖啡?”
昨晚唐良喝多了,有點醜态,說是羞于見人。
但狄玥笑笑,解釋着說,昨天後來是梁桉一留下照顧他的,她不懂喝洋酒,又實在太困,先回酒店休息了,走時他清醒着,還揮手和她告別的,沒醉到那麽誇張。
“我......是怎麽和你告別的......”
狄玥實在不忍心告訴唐良,他靠在沙發裏,堅持給她唱完了整首《好久不見》,才肯放她離開。
咖啡煮好了,袅袅飄香。
唐良表情極不自然,攏攏長發,說自己後來應該是吐了,而且不是普通的嘔吐,是呈噴狀......
“......這個你要問梁桉一了。”
狄玥說昨晚梁桉一很晚才回酒店,洗個澡就睡了,也沒和她說上幾句話,到現在還在休息。
她是因為惦念這家店的咖啡,才悄悄溜出來的。
“問你個問題,你們感情是很好吧?”
狄玥露出淺淺的酒窩,笑着:“嗯,就像你看到的這樣。”
唐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
“啊,有點吧。”
唐良灌下整杯咖啡,說其實這些不該他和狄玥說,但梁桉一那人,什麽事情都喜歡自己扛着,過去很多和他們共事多年的朋友同事,都沒看出過這些。
“狄玥,梁桉一他真的不只是不喜歡雨天那麽簡單的。”
春風慢慢,空氣淡濘。
店裏放了一首陌生的慢搖滾音樂,老板又哼着曲調,去擦拭他那些杯具。
大麻袋包裝的咖啡豆堆積在角落,烘培機被擦得锃亮。
這是個很适合閑話生活的環境,可唐良面色凝重,讓狄玥心裏充斥着不安。
她放下咖啡杯,坐直了些:“那麻煩你......給我講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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