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天塹崖底

天塹之下有什麽?

普天之下,除了沉陵,怕是無人知曉了。

在上方時,從上往下俯視,只能看到連綿霧氣;而真正置身其中,這座深藏于天塹鴻溝底部的絕境才徹底露出原貌。

青翠明麗,鳥語花香,不像是鎮壓兇獸之地,倒像是靜谧山谷,世外桃源。

辰極劍帶着兩妖落到地面,劍身一抖,将扒在劍尖的白虎妖抖落了下去。又趁着朔燼沒反應過來,重新浮于半空,載着自家道侶穩穩當當地向前慢行。

朔燼坐在劍身上,愣愣觀望着兩旁景象:“這地方……怎麽有些眼熟?”

經過一片花海時,有微風拂過,淡紫色野花彙成波瀾湖面,送來陣陣幽香。

“這是凡間的紫長穗?”

紫長穗是凡花,受不得太多的靈力沖洗,只能長在凡人地界。因為花開三季,比其他花多了半年的花期,又有‘長歲’之稱。

“小燼,這裏便是長穗花海,是你姐夫同我互許諾言之地。是不是很漂亮?”

有些記憶,哪怕已經在漫長光陰中自以為忘記,但只要一有契機,那些曾經的過往頃刻便能卷土重來。

朔燼已經很少去刻意回憶姐姐的相貌了,對于歲數極長的妖怪而言,白狼雲卿陪伴他的不過是短短百餘載。但一朝再看到長穗花海,他仍是無可避免地想起了她。

“老白,你看到了嗎?”

白斛甩了甩尾巴,一路小跑着追在辰極劍的後頭,聞言道:“看到了,她喜歡的東西,我總是記得很清楚。”

他嘆了口氣:“你姐姐……走後,我去了人間一趟,想找些種子試着種上幾株。可惜紫長穗犯了凡間皇帝的忌諱,已經從随處可見,變成寥寥無幾了。”

“凡間皇帝?哪個凡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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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斛:“我隔了數百年才去的,凡間幾十載就會換個皇帝,誰能記得住?”

朔燼沒再接話,只是阖上雙眼,再睜開時,已斂去了所有情緒。

“天快亮了。”

一旦天亮,他就會因為失魂症忘卻所有記憶,成為渾渾噩噩、手無縛雞之力的雲郎。比起無用的緬懷,他更願意花更多的精力來應對接下來的困境。

朔燼縱身躍下辰極:“此地有兇獸蟄伏,指不定在哪裏暗中窺伺,還是小心為妙。”

白斛停住腳步:“方才墜橋前,我隐約感覺到它就在腳下……十分龐大。”

朔燼握住劍柄,指腹摩挲了幾下:“辰極是沉陵的佩劍,對兇獸有震懾作用。”手腕翻轉,将劍柄對準白斛,道:“你拿着它。”

辰極:“……”

白斛一愣:“我用不慣兵器利刃。”

朔燼道:“我已看到日出了。”

這已經是朔燼第三次提及日出,白斛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天亮以後,你便會像上次在淩道峰上時那樣,不記得我了?”

朔燼點頭。

白斛不再多說什麽,化成人形,接過辰極,入手一陣寒涼自掌心侵入。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想這誰握得住?好在寒意只是一瞬,很快恢複正常。

“你是得了什麽怪病?”

朔燼沒有隐瞞:“失魂症。”

白斛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顯然沒聽說過,但還是正色道:“等回到妖界,我帶你去找狐貍精治治。小雲東已是重病在身,你可不能再出事了。說起來,這次劍門之行本就不妥當,你也不同我商量定計,要是我早點知道……”

朔燼受不了地擺擺手:“行了,老白,你怎的這般啰嗦了?”

白斛苦笑:“你姐姐也算是将你托付給我了,她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子,她的弟弟自然就是我的弟弟……”

朔燼:“……你怎麽不說她的山頭也是你的?”

白斛一愣:“咳,這多不厚道,不過你若是願意,我也不介意東術山并入我虎勢山,從此虎狼兩家親,我做大當家,你便是二當家。”

朔燼面無表情:“清醒點。”

白斛收斂了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老狼,我覺得現在需要清醒的妖是你。”

朔燼已經睜不開眼睛了,自太陽升起,他的眼皮便愈發沉重,腦中仿佛有鐘鼎長鳴,渾身都不想動彈,只想就地一蜷,抱着腦袋睡過去。他勉力張了張嘴,終是抵不過沉沉睡意,腦袋一仰,身體朝後倒去。

白斛:“!!!”他迅速擡起手臂,做出接住的準備。

然而手中一空,辰極劍先他一步将人接住。

白斛:“……”是他的錯覺嗎,他總覺得這把劍對自己的兄弟過于黏糊了。對比之下,感覺尤為強烈。

這一覺,朔燼睡得很沉。因為失魂症的緣故,他已經連着幾天幾夜不眠不休,以至于雲郎中途翻了個身,呓語幾句,就又埋頭睡了過去。

“夫君,要吃兔肉。”

白斛聽了一耳朵,聽到自家說話向來硬氣的兄弟在夢中軟着嗓子喊“夫君”,頓時全身僵硬,後背虎毛根根豎立。

完了完了,那陰險的人修定是趁着自家兄弟失憶的空當,做了些趁妖之危的惡事!

白斛:“卑鄙啊。”

他再次看向那把快要黏在老狼身上的佩劍,頓時感覺到了不妥:“物似主人形,你應當也不是什麽正經劍。”說完便化成大白虎,試圖擠開辰極:“劍身冷冰冰的,怎比得上柔軟厚實的皮毛?可別凍壞我兄弟,由我來背!”

辰極劍發出铮鳴,突然加速,載着雲郎飛遠了。

白斛:“???”

大白老虎張望了一圈,四周風景明麗,空無一獸,半絲活物氣息都沒有。他眨眨眼,慢慢意識到不妙:糟糕,落單了?!

雲郎醒來時,已至下午。

他打了個哈欠,翻轉過身,迷迷糊糊間覺得身下床板有些過硬,便嘀咕了句:“夫君,被子呢?”說完,蹬了蹬腿,伸個懶腰,在劍身上滾了一圈——

“啊!”

半邊身體忽然懸空,小爐鼎驚醒過來,兩手緊緊抱住劍柄,一雙腿踩着空氣晃蕩。

“啊啊啊……”

為什麽每次睡醒,都是這般險象環生?!

先前是懸崖峭壁,這回是半空當中,下次是不是就要去火海煉獄了?這對一個修為平平的爐鼎來說,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啊!

辰極劍轉了個圈,重新将人接好。

從懸空狀态中抽離出來後,雲郎仍是驚魂未定,牢牢抱着劍身不撒手:“飛、飛劍兄,這是怎麽回事?我道侶呢?我夫君呢?”

他已經不指望每日醒來,能看到枕邊夫君英俊的側臉了。只希望自己至少是在一張正常的床上醒來即可。

沉陵:“雲郎。”

腦海中響起道侶夫君略沉的聲音。

“夫君……”雲郎眼圈泛紅,動情控訴道:“我又被妖怪抓走了!”

沉陵停頓了片刻,才道:“……不怕,我已讓辰極去尋你了。”

辰極?

雲郎恍然,吸了吸鼻子:“就是那把黑不溜秋很厲害的佩劍啊。”

黑不溜秋很厲害的佩劍表示沉默以對。

雲郎:“夫君?”

沉陵:“辰極所在的位置很安全,你不用擔心。”

雲郎探出腦袋,向下張望,眼裏閃過一絲驚嘆:“這是什麽地方,好漂亮啊!”

沉陵:“我有事纏身,先讓辰極帶你在這裏玩會兒可好?”

雲郎:“好啊!這地方比淩道峰還好看。”

淩道峰雖也有綠樹蒼翠,卻少了幾分色彩點綴,更沒有連綿無盡的花海,放眼望去,仿佛天地間鋪上了一層紫色絨毯。

雲郎目光失神,問:“夫君,底下是什麽花?”

沉陵:“應當是凡間的紫長穗。”靜默了一會兒,道:“雲郎,這山谷,你喜歡嗎?”

雲郎坐在劍上,俯瞰着美景,道:“喜歡。但不知怎的,覺得有些難過。”

沉陵許久沒有回應。

雲郎笑了笑:“如果下次夫君陪我一起,我就高興了。”

沉陵:“……好。”

雲郎不是第一回坐劍飛行了,只不過前幾次都有道侶陪伴在側,感覺不太明顯,這次獨自一人,就感到有些不同于以往了。

“辰極,你可要飛穩了。”他小心翼翼地從劍上站起,臉上緩緩洋溢起愉悅與自得,“若是這一幕讓鐘異之看到,我就能跟他說,我學會禦劍飛行了。”

辰極劍很給面子地飛出幾個花樣,惹得小道侶發出連串驚呼與笑聲。

地上,白虎大妖四處奔走,心神俱疲。

他的好兄弟尚且昏迷不醒,卻被一柄邪劍當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擄走了。

關鍵是,這一妖一劍相攜而去,自己随時會面臨上古兇獸的襲擊!

如此發展,還不如老實待在天塹地牢裏,好歹有酒肉大餐,閑時還能與鄰居聊上幾句。

大白老虎哀嘆一聲,就地一滾,卧倒在柔軟草地上,越發感覺虎生艱難。

同一座山谷,不同的心鏡。

将老友忘得一幹二淨的雲郎玩夠了禦劍飛行,便打算下地走走。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賞景都是差不多的道理,高處俯瞰是一種風情,行走其間又是另一番感受。

雲郎跳下辰極,走入花海之中,辰極劍便跟在身後飄行。

小爐鼎一會兒彎腰盯着花朵細看;一會兒忽然停下,又忽然前撲,吓得蝴蝶倉皇飛作一團,而後自己沒心沒肺地笑起來……

白日裏人事盡忘的小道侶極為乖順聽話,既不會張牙舞爪,也不會鬼話連篇,會拖着嗓子喊夫君,所有心思全浮在臉上,難過失落維持不了多久,便又會喜笑顏開。

——性子确實與本性截然不同,但這游戲花叢間的歡鬧樣子倒是有幾分當年剛化形時的模樣。

“這凡草有什麽好看的?你們這些人就只會靠這種把戲拐騙姑娘。”

少年蒼狼看着花海裏相擁的男女,語氣十分冷冽。

“總有一天,我會當着姐姐的面,揭露那個男人的真面目。到時,她就會自願跟我回家了。”

撂下狠話的蒼狼,頭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離去——片刻後,就看到他蹲在一棵大樹底下,興致勃勃地盯着一只野兔。

……

捉到野兔後,蒼狼提着戰利品,得意洋洋地走了回來,道:“看,我捉的兔子肥不肥?”

兔子毛絨絨的,捉兔子的小狼妖屁股後面也拖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

沉陵記得自己當時笑了笑,暗中替他将狼尾巴收好,道:“我烤給你吃。”

最後,他的提議到底是沒有被采納。論起吃兔的本領,自然是狼最拿手。他還有幸分到了一塊兔腿肉,味道鮮香可口,咬下去,有一種汁水飽滿的滑嫩感。

這些天雲郎帶回來的兔肉,他悄悄嘗了幾口,味道一如往昔,縱然是凡間大廚,也未必能将這一道菜做得這般極致絕妙。

只不過渺渺峰上的兔子怕是要遭殃了。

沉陵自回憶中緩過神,才發覺雲郎已經走遠了。

他倒是并不擔心,天塹崖底只住着一頭兇獸,早已被他馴服,方才他已授過意,不會傷及谷中的一狼一虎。除此之外,谷內就只剩一些花草魚蟲了。

雲郎小跑着來到水潭邊,彎腰伸手攪了下水面,入手沁涼。

作為一名受過教化、知書達理、瀾滄宗名門出身的爐鼎,他矜持地環視了一圈,确定四周無人後,果斷脫了鞋襪,“撲通”一聲跳入水潭。

“呀,好冷呀。”

不過勝在水質清澈,風景秀麗,是個不可多得的游泳聖地。雲郎玩了會兒水,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水溫似乎高了許多,不那麽冷了,反而溫溫的很舒服。

“難道是我游了幾圈,體溫上升,所以就不覺得冷了?”

略一思索,他覺得挺有道理,便轉頭繼續泡了會兒水。

水潭底下,一頭巨獸拱腰趴伏,口中不時吐出幾顆火球,努力為潭水加溫添熱。

雲郎語帶向往:“聽說凡間火山附近有一種水池叫做溫泉,泡之能活絡筋骨,消乏排毒。天然的熱水浴池,肯定很舒服啊。”

巨獸:“……”

片刻後——水潭裏冒起了陣陣白煙,雲郎一張臉被蒸得泛出些許薄紅。

“真的好舒服啊。”

潭中巨獸繼續賣力地噴吐一連串的大火球。

雲郎感覺有些熱了:“不會越來越燙吧?”

巨獸動作一頓,片刻後口中重新吐出圓球,卻是一連串藍色的冰球。

雲郎察覺到了水溫的變化,略有些遲疑:“再降些溫?”

水溫果然降低了幾度。

“再熱一點?”

水溫又稍稍變熱了些。

雲郎驚嘆:“世上竟有如此寶地!太神奇了!”

他迫不及待地動用神識傳訊,把這一驚奇發現告知道侶,最後期待地詢問:“我們淩道峰也能挖出這樣的池子嗎?”

沉陵:“……可以。”

轉頭思考起妖魔界還有哪些厲害的兇獸逍遙法外,屆時他新捉一只回來鎮守地牢,現在這只就養在淩道峰上做一只“溫泉獸”吧。

雲郎如獲至寶,高興地鑽入水中又游了幾圈,等到好不容易盡了興,他才戀戀不舍地爬出水潭,又問道:“池子大概多久才能建好呀?”

沉陵:“短則半日。”

雲郎:“長則?”

沉陵:“一日。”

雲郎滿意了,但還是體貼道:“若是麻煩就不必了。”

沉陵:“不麻煩。”

雲郎頓時笑彎了眉眼。

潭中巨獸終于伺候完人,四爪一松,肚皮貼住潭底圓石,張嘴吐了個氣泡——狼妖洗澡怎的這般麻煩?總算是結束了。

——殊不知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雲郎上了岸,便打算找一處山洞烘幹衣物。他走了兩步,忽覺背後一寒,回過頭,就看到有個黑影朝自己襲來。這一變故着實突然,谷中靜谧無聲,人煙罕至,他方才俯瞰了許久,也沒看到半個人影,怎麽突然就有人殺上來了?

小爐鼎呆立當場,大腦一片空白,眼見着兜頭一掌避無可避,他腿一軟,坐倒在地。

敵人掌勢變化不及,轟然拍向了雲郎身後的巨石之上。

“妖、妖怪又來了。”

自從與夫君結親,尋仇的妖怪真是一天塞一天的多。尊君道侶,是殊榮,更是考驗,若想成就美滿姻緣,還需動心忍性,經歷多重難關,方能得道成侶……

危機關頭,雲郎滿腦子浮現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襲擊者身穿黑衣,戴着巨大的兜帽,臉上覆着黑色的皮面具,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他一擊不成,原地停頓了片刻,同一時刻,從茂密樹叢間又冒出幾個打扮相同的黑衣人,堵住四周,慢慢收攏成圈。

“夫君救我!”

雲郎喊完這聲,陡然間大腦一片眩暈,他扶住額角,晃了晃腦袋,突然覺得格外犯困……

失去意識前,他隐約聽到水花飛濺的巨響,伴随着一陣破風劍鳴;腦海中,沉陵似乎說了句話,但他已經什麽都辨不清了,身體一歪,倒在了地上。

水中兇獸破水而出,先是拱出小山似的脊背,再是猙獰的頭部,最後顯露山龐大身軀,發出聲震遐迩的吼聲。

巨爪朝着岸邊黑影重重拍下,一連串“嘎吱咯嘣”的聲音響起,地上的黑影轉瞬間成了一團廢鐵殘渣,其餘黑影們紛紛四散逃竄起來。

兇獸慢吞吞爬上岸,身軀陡然又漲大了數倍,一條粗長尾部橫停在黑影們面前,輕輕一掃,揚至空中,而後側過腦袋吐出一顆炙熱火球,将黑影們燒得七零八落……

沉陵顯出身形,抱起昏睡的道侶,望着滿地破銅爛鐵,眼底閃過暗芒:又是機甲傀儡。

“嘀嗒……”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隐約有水滴石壁的聲音傳來,那聲音由近及遠,仿佛從天邊盡頭,慢慢接近,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

朔燼猛地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張棱角分明的熟悉面孔。沉陵閉着雙目,微低垂腦袋,與自己離得極近。

朔燼只驚訝了一瞬,便平靜了下來。

他早該知道,鬧出這麽大動靜,劍門尊君又豈會真的放心閉關修煉?

如今見他出現,反而有種果不其然的踏實感。比起背地裏不知搞什麽鬼的神秘莫測,蒼狼大王更樂意敵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動作。

雖然……這敵人目前還未表露過惡意。

朔燼側過臉,打量四周。

這是一個光線極暗的山洞,洞頂有三處細縫,月關穿過細縫撒入洞穴,留下淺淡清輝。而沉陵正靠坐着一處石壁前,左腿曲起——自己便是倚靠在這條曲起的左腿上。

朔燼動了動身體,略有些不自在;又動了動手指,發現左手竟是被人捏在掌心,急忙抽回。

“醒了?”

沉陵話未說完,腿上一輕,某只身手敏捷的大狼已經竄去了旁邊。

“老白呢?”

沉陵平靜道:“我感應到狼王有危險,即刻趕了過來,将你救出,又替你烘幹衣物,還尋了一處山洞陪着靜坐。狼王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別人嗎?”

這話說得着實暧昧,朔燼耳朵發燙,辯駁道:“本尊不記得求過你做這些!”

沉陵:“是我大意了,沒想到那群機甲傀儡竟已深入此地,還連累了你。”

朔燼察覺到問題,疑惑道:“白日裏都發生了些什麽?”

沉陵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地上站起,走到朔燼身前。

昏暗中,朔燼察覺腹部忽然搭上了一只手掌,猛地僵住:“做什麽?!”

沉陵道:“你受傷了。”

受傷?

朔燼感受了一下:“沒覺得哪裏疼痛。”

“別動。”

沉陵的語氣很嚴肅,一下唬住了蒼狼。

“莫非我又得了什麽疑難雜症?”

沉陵微沉着臉,輕輕扯開松散的衣帶,指腹輕柔地點在了小腹某處:“這裏。”

朔燼眯起眼,對身體傷勢的重視蓋過了被扒衣輕薄的不滿,他低下頭,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眨眨眼,又仔細辨認了一番,只看到上面有道極淺極細的口子,隐約已結起了痂。

“……”

這算哪門子傷?蹭破皮都比這慘烈些。怕是幼貓爪子撓出來的吧!

朔燼攏好衣服,利落地系好腰帶:“呵。”

沉陵:“若我晚到一息,就不是區區一道細線了。”

朔燼原本還想繼續發作,但聽到了他語氣中的擔憂之意,又有些遲疑了。

“尊君大恩大德,本尊無以為報,在此謝過,行了吧?”

沉陵搖頭:“誰說無以為報?相識相伴多月,我別無所求,只想知道狼王真名。”

朔燼皺眉:“你們人族真是奇怪,稱呼而已。”他似是有些不耐煩,最後沉着臉道:“朔燼。朔取北地之意,燼則是餘燼。”

沉陵:“餘燼?”

朔燼:“凡人不是有賤名好養的說法嗎,越是微不足道的名字,就越能活得長久。”

沉陵:“聽聞千年以前,妖界三大妖王争奪地盤,禍及各族。北境有一支狼族被殲滅殆盡,只餘下伶仃幾只小妖活了下來。餘燼,倒是不錯的寓意。”

朔燼驚訝地望着他:“你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若非姐姐同他提及,他都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含義。

沉陵笑了笑,認真喊了聲。

“朔燼。”

朔燼:“……”不就是稱呼嗎,為何聽着這劍修喊他,莫名有種被占了便宜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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