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變故疊生

餘光掃到面露疑惑之色的師兄弟二人, 蒼狼大王若無其事地跳下辰極。

朔燼:“啓程,帶路。”

師兄弟:“……”

魏君淩若有所思,用眼神示意封瀾走在最前方, 自己悄悄移到朔燼旁邊。起初安靜了片刻,等走了數十步後,開始蠢蠢欲動。

“不知前輩修行多少年月了?魏某聽聞築基之後, 便能享壽五百載,往後境界愈深,壽數越長,直到羽化登仙, 便可與天同壽。”

朔燼心想:是他妖王的氣勢衰減了,還是這凡人的膽量變大了。看不出來他根本不想搭理嗎?

魏君淩顯然對修行仙門甚為向往,十分锲而不舍地言語試探。

蒼狼大王為妖倨傲,自有一套恍若未聞的定力。

“……等離開此地,到了蒼蘭國,前輩定要來天雲觀小住幾日。蒼蘭雖是小國, 可對仙人極為敬重,屆時國主與國師必會親自接待。”

“也不知道師父他們是否也被困在這裏?”

朔燼終于看他一眼。

魏君淩忙道:“我師父便是天雲觀觀主, 也是蒼蘭國的國師。”

朔燼:“可別指望本尊救其他人。”

魏君淩一愣,道:“師父道法精妙, 應當能自行脫困。”

朔燼:“……”

凡人國師能精妙到哪裏去?這魏君淩怕是早把別人的死活忘到腦後了。

朔燼起了興致, 道:“本尊看你修為淺薄, 根骨倒是不錯。”

魏君淩頓時受寵若驚:“是、是嗎?”

朔燼:“若是長在修行界, 興許會有一番前途。”

魏君淩:“修行界……在下對修行界亦是心向往之,奈何仙蹤渺茫, 始終不得其門……”

“可堪為守門弟子。”朔燼道。

“……守門?”魏君淩語氣僵硬。

朔燼:“你的天賦比外門雜役弟子好一些,要是能勤勉修行, 守個門還是能行的。”

魏君淩:“……”

經此一談後,魏君淩終于消停了許多。

銀壺絲牽引着封瀾,另一端延伸向未知的盡頭。不知走了多久,兩旁仍是成片樹林,只不過光線趨近于暗沉,封瀾走在最前方,一路鮮少回頭,背影倒顯沉靜。

魏君淩縮在朔燼身後,許是這林子太過詭異,他也不由壓低了聲音:“以前沒看出來,小瀾竟是個處變不驚的性子。”

朔燼:“到前面去。”

魏君淩:“什麽?”

朔燼冷眼瞧他。

魏君淩面色變幻一陣,還是走到了封瀾旁邊。

終于清淨了。

朔燼獨自跟在後頭,目光從這對師兄弟身上一一掠過。他袖中五指虛晃為爪,朝着那兩人送去一道勁風。

魏君淩回過頭,皺眉探看了一會兒。

封瀾:“師兄,怎麽了?”

魏君淩搖搖頭,沒說什麽——許是風吧。

封瀾:“師兄莫急,再走幾步就能出去了。放出的銀壺絲就快要回攏完畢了。”

聽到銀壺絲,魏君淩臉色就是一黑,平日裏唯唯諾諾的跟班身懷異寶,讓他頗不是滋味。他欲開口說些什麽,但目光落到少年臉上,發現對方也在怔怔望着自己,不由一愣,嘴邊的話也就這麽散了。

又過了一會兒。

“到了。”封瀾站定在一處河流前,河面寬闊平靜,水質渾濁,看不清深淺。他扯了扯絲線:“就剩十尺了。”

魏君淩望去,絲線另一端隐入水中。

“你确定是在河裏?”

封瀾點點頭:“師兄,師父曾說過,秘境內有諸多幻象,眼見也未必是真。河流自然也可能不是河。”

天雲觀觀主的确這麽說過,但聽講與親歷不同,魏君淩內心惴惴,總覺得渾濁的水中暗藏危機。

“無妨,我去給師兄探探路。”

話畢,還未等魏君淩反應過來,少年已一躍跳入水中,須臾,水面複歸平靜。

魏君淩:“這……小瀾?”

他喊了幾聲,沒能得到回應,于是回身想請教前輩,卻發現身後除了大片林木,早已沒有其他活物的蹤影。

“前輩?”

封瀾不見了,随行的高人也消失了。

一瞬間,恐懼席卷了他的心神,在這詭秘之境中落單,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魏君淩重新望向水面——封瀾說出口就在水中,十尺距離就能離開。也許封瀾已經出了秘境,正在入口等自己出來;也許前輩是見到了入口,便決定同他們分道揚镳。

所以他們才都消失了。

魏君淩擦了把額角的汗,伸出一只腳,試探着劃撥了一下水面。

“該死的封瀾,等回到皇城,定要讓你好看!”魏君淩确認自己被撇下的事實,罵罵咧咧地卷起袖子,打算游到河底看看情況。

腦袋剛一入水,魏君淩就被凍得打了個激靈——還、還挺冷的……

水底光線晦暗,細沙被攪動着盤旋起來,濃重的泥腥味湧入口鼻之中,讓這個凡間貴胄瞬間感到了不适。他努力又往下游了一陣,既沒有發現出入口,也沒有封瀾的蹤跡。

漸漸的,他覺得身上的寒意越來越強烈,浸泡在水中的肌膚絲絲發疼。魏君淩有些慌了,他調轉方向,試圖浮出水面。

水中的細沙不知何時覆滿了衣物,輕薄的金絲白紗衫驀然變得沉重,魏君淩一時竟舉不起手。

怎麽會……

他掙紮起來,不當心喝了一口黃泥水,面色頓時變得扭曲猙獰,忍不住張嘴幹嘔,卻反而又多喝了好幾口。

魏君淩:“……”這味道未免也太惡心了!

他在水中拼命撲騰起來,心下生出一陣絕望。難道他就要命喪于此了嗎?早知修仙艱難,他就該安安分分地在人間做個富貴閑王,怎樣都不會淪落到溺死泥沙水的地步啊。

就在他悔恨萬分的當口,憑空現出一片陰影,緊接着腦門劇痛,魏君淩驚叫一聲,猛地睜開了眼睛。

朔燼正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魏君淩咽了咽口水,虛弱道:“前輩……”

朔燼:“水好喝嗎?”

魏君淩:“!!!”

他回身四顧,周圍哪裏有什麽河流,仍是高聳密集的樹木,當即惶恐道:“我師弟呢?”

朔燼擡了擡下巴,示意魏君淩擡頭。

只見樹木頂端,枝葉繁密之處,竟懸挂着衆多“人影”。“人影”散亂不堪,或坐或立,有些還交疊在一處。由于樹木高聳,憑魏君淩的目力,難以看清那些“人”在做什麽,但也足夠他受驚吓了。

“前輩,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朔燼躲開了魏君淩靠過來的身體,并起二指劃向樹冠,下一刻,便有人影跌落下來。魏君淩探頭觀望,當看清楚後,已是臉色發白。

樹上的人,竟然……都是死人!

一瞬間,他只覺得頭皮發麻,後背生涼。

“那不是方天觀的弟子嗎?”魏君淩認出了地上屍首的衣物,繼而驚恐地重新仰頭觀望。樹林陰翳下,看不大清,但卻依稀能辨出“人影”的數量不小。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他到底是一介凡人,同躺在腳邊的方天觀弟子并無不同,在修行者面前根本不堪一擊。偌大一個秘境,他也僅僅只見到朔燼一個高人,又或許——他就是秘境幕後的主人,這一切殺戮的罪魁禍首!

“想什麽呢?若不是本尊,你早就被你那位師弟引去死地了。”朔燼沒好氣道,一雙金色獸瞳不加掩飾地顯露出來。

魏君淩倒吸一口氣:“妖、妖怪!”

朔燼從身後取出辰極:“再多一句就把你吃了。”

魏君淩:“……”

朔燼撫摸劍身:“看見這道缺口了嗎?”

魏君淩遲疑地點點頭。那柄通體烏黑的劍,他早已暗中偷瞄了許久,劍身的确有一道細小的缺口。

朔燼道:“有一個地方的凡人,骨頭奇硬無比,本尊一時不察,就把劍口崩掉了一些。”

魏君淩雙眼渙散——骨頭……為、為什麽會崩壞劍?

朔燼猙獰一笑:“你的骨頭,硬不硬啊?”

魏君淩後退兩步,“撲通”一聲坐癱在地。

朔燼沉默了——這凡人背地裏氣焰挺嚣張,怎麽這般不經吓?怪沒意思的。

“逗你的。”朔燼收斂了兇惡面容,“本大王不吃人肉。”

魏君淩:“……”

“你也別惦記着你那位師弟了,他估計早就遇害了。”

魏君淩:“怎麽可能,封瀾方才不是還在?”

朔燼:“你自己看。”

話音剛落,一枚珠子出現在魏君淩跟前。

“這又是什麽妖器?”他警惕道。

朔燼道:“那可是仙門名宗之首禦道劍門鎮派之人,當今修行界第一人,沉陵尊君贈予本尊的寶物,怎麽能說是妖器呢?”

那一長串溢美之詞從他嘴中吐露,卻沒有帶上幾分真心,倒像是在揶揄。

魏君淩張了張嘴:“從未聽說過。”

朔燼:“……”

魏君淩經歷一番驚悚變故,此刻戒備極重:“你是妖怪,那位仙門名宗……什麽第一人的尊君看來也是個妖怪。早前就聽聞有妖怪依靠奪魄珠吸取凡人魂魄,莫非……”

仿佛想通關節,魏君淩立時面如土色,盯着回溯珠的模樣甚是絕望。

朔燼沉默片刻:“你連沉陵都沒聽說過?”

魏君淩已失魂落魄。

朔燼皺眉:“什麽無知門派,孤陋寡聞,不如趁早散了。”

魏君淩顫抖,這、這妖怪的意思是要……滅門?

朔燼不再與他多言,催動回溯珠。

眼前升起虛晃白霧,霧中逐漸顯出清晰景象,魏君淩起初半閉着眼睛不敢去看,沒過多久就聽見了自己與封瀾的聲音。

他睜開眼,發現霧中顯示的正是不久前他們在林中穿梭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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