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薛璨東眉頭一揚,深深地看着顧悠。
她睫毛顫巍巍的,亮晶晶的眼睛裏,期待和不安相互交疊在一起,像極了一是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擁有一件寶貝禮物的小女孩,害怕又憧憬。
他心軟了,沒辦法告訴她自己其實沒想那麽遠。
婚姻肯定會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但相關于此的具體規劃,卻還沒出現在腦子裏過。他是個跟資本打交道的人,思維非常嚴謹。風投一直被外界誤以為是冒着風險去賺大錢,這完全是一種無知的認識。這種說辭無疑是來形容賭博的。而投資恰恰相反。投資的第一條準則,就是回避風險。也可以片面的理解成,永遠不要壓上全部。
他如果是個不在乎婚姻的人,那結婚離婚就是個吃飯一樣的小事,怎麽都無所謂。但他是個正統教育下出來的人,相信愛情和婚姻,更期待自己的未來。所以這種關乎幸福的人生選擇,不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他是不會随便踏入的。
他現在是喜歡她,而且是處處喜歡。但他畢竟是個有見識的成年人,知道這個時期的所有喜歡,絕大部分都産自大腦最內層的,那個在爬行動物時期就發育好的大腦。俗稱本能。他需要時間,讓自己冷卻思考後,做出最佳判斷。但這種心裏話只要說出口,一定傷人。
所以他只能摟着她,輕聲說:“我不是不婚主義者。”
懷裏的人明顯一僵,眼神裏的期待迅速消失,灰蒙蒙的錯開目光,拒絕再跟他對視。
“別這樣。”薛璨東握着她的手,低聲在她耳朵邊哄着。
顧悠笑了一下,那笑容十分牽強,赤.裸裸的受傷全部寫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裏了。他不忍心看她這樣,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顧悠沒有躲開,只是像個洋娃娃似的,被他抱在懷來,任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他親了半晌,她突然問他:“你知道你剛才的回答像什麽嗎?”
他不吭聲。
顧悠淡淡地繼續:“就有點像,我問你‘媽媽,我配擁有那個玩具嗎?’你思索了半天,回了句‘那個玩具确實不錯。’”
“婚姻不是玩具。”
“不要挑刺。”顧悠看他一眼,很平靜地敘述着:“最傷人的回答就是這種善意的答非所問。哪怕你回答一個‘不,現在還不是時候’,都比這種低級的無視要強。”
“我沒有無視你。”薛璨東低聲向她解釋。
顧悠不吭聲,垂着眼低着頭,神情沮喪。他也沒有說出什麽話來替自己辯解,而是靜靜地抱着她坐在沙發上,任憑時間蒸發。
“我渴望婚姻……也馬上二十七了,所以如果你沒有那個意思的話,我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沉默很久之後,她看着前方睡着的妞妞,來了這麽一句。
薛璨東眉頭微蹙:“不要做這種事。”
“什麽事?讓你讨厭的事?逼婚?”顧悠當然聽懂了他的警告,卻絲毫沒覺得不該碰觸這條線。不破不立,照現在這樣繼續甜蜜膩歪下去,直到彼此的荷爾蒙無感之後再分手?她不吃這種虧。不想做他訓練短板和修複愛情之路上的試驗品。她顧悠不是冉嫣。那個失敗了,想來她身上更正自己、修複錯誤的想法,不允許存在一點點。
薛璨東低頭看着她,臉色不好看。
顧悠回視着他,突然紅了眼眶,哽咽道:“我爸去世之後……我就沒有家人了。我想有個屬于自己的家,希望你能理解這點。我沒有勉強你的意思,但兩個價值觀不同的人,是沒辦法在一起的,不是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擦掉她掉出來的眼淚。
顧悠握住他的手,梨花帶雨:“你對我非常好,是我自己在情感方面既傳統又偏執。如果我們這段感情不是朝着同一個目标前進的話,我是走不下去的。”
薛璨東抹着她的淚,嘆了口氣:“非要把婚姻擺在終點,然後兩個人一起朝着它跑嗎?不能認認真真地相處着,然後順其自然?”
“……不能。”她拒絕得痛苦卻幹脆,“我最讨厭的一個詞就是‘順其自然’。我習慣什麽事都有個目标,然後很努力地朝着它去奮鬥,成功失敗我都認。”
薛璨東沉默不語。
顧悠苦笑道:“這就是價值觀的差異,都覺得自己對,沒人願意妥協。”
薛璨東沒辦法否認她的話。他習慣先觀察,一步步分析了解,等判斷出好壞之後再做出行動。她則習慣先定下一個目标,一頭栽進去,不管好壞。難說誰好誰壞,孰對孰錯,只是不同而已。
“先不談這個了,行嗎?”他準備先度過今晚。
顧悠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
薛璨東拍拍她的腦袋,吻了下額頭,“時間不早了,洗澡睡覺。”
顧悠聽話地從他身上站起來,仰頭望着他,雖然已經沒在哭了,可眼睛裏的惆悵,看得他極其不舒服。
“對不起……”她突然對他道起歉來。
薛璨東默默看着她。
顧悠擠出些笑容,“好好的生日,鬧成這樣。”
薛璨東搖搖頭,又把她摟進懷裏。他不知道說什麽,面對這種個性鮮明又軟硬得當的女孩子,他只覺得無計可施。如果她再軟一分或硬一分,他都知道該怎麽處理。可她偏偏總在界限上下徘徊,搞得他有些不舒服。
“先睡覺。”他抱着她,感受着她此刻的乖巧和脆弱。
“嗯。”她反手回抱住他的腰,向他展現出心底的不舍。
兩人洗完澡,來到床上。剛才的不愉快散了些,他抱着她,卻也沒了做點別的什麽的興致。
一覺到天明,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洗漱完畢了。想必付磊來過了,他換了衣服,穿戴整齊地坐在沙發上喝着咖啡,見她從屋裏出來,對她溫柔一笑。那笑容……跟以往有些不同。
西裝革履,高大英俊,乍一看還是那個魅力十足的男人,可她卻讀懂了他骨子裏的冷酷。
不替自己解釋,也不勸解別人。合則交往,不合則散。他決定的事,就真的不會再改變了。即使他舍不得,也就只是舍不得。
成年人之間的分手,多數是沒有戲劇性的。一個疏離的眼神就明白了。你要走,我又為什麽要留你呢。內心的感受都是彼此自己的事,與任何人都不相幹。
顧悠回以他淡淡的一笑後,走進了洗手間。
望着鏡子裏這個一早醒來就已經足夠美麗的姑娘,她疲憊地笑了。時機沒捏準嗎?她不這麽認為。濃情蜜意的時候,來上一擊,成與不成在此一舉了。以退為進是常用的戰術,除了分寸火候不太好拿捏之外,也需要點額外的運氣。
昨晚這麽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挑明,他們還會‘恩恩愛愛’的浪費很多時間,最後得到他一個‘maybe’。挑明的話,就必定要承擔他不玩了的風險,但好歹有個結果。此路不通,她再走別的路就好。反正他也只是一顆子。青春有限,她從來不是那種猶豫不前的人。
她昨晚判斷他最終會屈服的可能性是超過60%的,畢竟他處處都表現出對自己不一樣的喜愛,不過從今天早上他眼神中隐藏的疏遠來看,他還是堅持了自己的原則。
分就分吧,這是種測試。讓他看看自己的心,也讓她更認清他一點。如果他真要是毫無留戀,清醒到殘酷地步的話,那趁早撤退也是好事。
說到底,任何事情計劃的再周詳,也不會照着想象逐一發生。人每分每秒都在發生着變化,沒誰能百分百确定一樣東西的。
洗漱完畢後的顧悠,清新佳人一枚。
走出洗手間後,端了杯薛璨東煮好的咖啡喝了起來。
“吃早餐嗎?”她問他。
薛璨東整理袖口的手停了下來,看了眼表,“時間不早了,我得趕飛機。”
顧悠點點頭表示理解,放下手裏的咖啡陪他走到門口。
“謝謝你。”她笑得美極了,眼睛裏有着淡淡的水光,以及深不見底的溫暖和無奈。
薛璨東放在門把上的手一頓,深深地看着她。
太聰明真的不是好事,敏感到這種地步,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顧悠的笑容十分善意,用輕輕的柔聲對他說:“至少這段時間是快樂的……”
薛璨東眉頭微蹙,張口要說點什麽。
顧悠搖搖頭,伸出根手指按到他的唇部,“別破壞美感,好嗎?”
接着也不等他回答,倏地一下打開房門,禮貌地送客。
只不過她的送客之旅并未開始,就被門前這個早早就站在此地的女人給吓傻了。這人紅着眼發着狂,戴着棒球帽和口罩,一看到顧悠,一個揮灑的動作,迅速而兇猛地撲面而來。
“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謝謝榛子婧stairwell、不知道起啥名兒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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