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驗血檢查之後, 顧悠的懷孕徹底确認下來了。

雖然正式進入了妊娠期, 但很幸運的是,她幾乎沒有什麽不良的反映。不吐不惡心, 情緒也挺穩定,只是偶爾會有些精神不濟。

薛家對她實在照顧有加,就連在公司遇到薛國梁的時候, 都得被他詢問幾句今天怎麽樣?

新職位原本就不難上手, 再加上又成了孕婦,主管郭占雄更是幾乎讓她做了閑職,每天處理些事務性文件, 按時按點下班就行。

跨江大橋的檔案,顧悠已經看完了。

設計師那一欄上,薛國梁的大名赫然在立。據說,當年沒出事之前, 他甚至還想着要把這座橋的設計圖紙,送到什麽協會去參加評獎。這圖紙現在來看,當然是沒有問題的, 可如果不是這個地方出了錯,而是如外界所說的施工有誤, 那為什麽之後薛國梁就不再設計任何東西了?建築設計出身的他,就毫不留戀那種從無到有, 盡情在紙上揮灑腦力的時刻?如果沒錯,至于封筆嗎?

這件事,只能用‘蹊跷’二字來形容。

這方一籌莫展, 那方也不安生。

周六中午,何昔約顧悠吃飯。這是他自從得知顧悠要結婚之後,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她。估計是想通了。其實不想通又能怎麽樣呢?

何昔照舊在家宴請她,得知她開始吃葷後,整桌幾乎就都是硬菜。幸虧顧悠對肉腥魚腥之類的沒什麽反應,不然可熱鬧了。

桌上,何昔舉杯致歉:“很抱歉沒去你的婚禮。”

‘因為沒辦法祝福你,所以這婚禮我去不了。’顧悠想起了他當時的原話,搖搖頭端起水杯:“沒關系,我不在意。”

“……好。”他一口悶了杯紅酒,表情極其認真。

顧悠滿臉黑線,這家夥搞得像江湖人士一樣,至于嗎?

“另外……”何昔再次舉杯,“我答應你的事,有一個沒辦到,很抱歉。”

“哪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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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不是跟我說,不要跟任何人說你要結婚的事嗎?”

“……嗯。”

“我爸知道了。”

顧悠立刻沉默,直勾勾地盯着何昔。

何昔哪受得了她這種目光,趕緊澄清說:“我爸是自己發現的。你也知道他原來在華坤建設幹了多少年,很多人到現在都還是他的朋友。我呢,跟你道歉的原因是……是他後來纏着我問東問西的時候,我心一煩就直接告訴他了。這點,我做的有些不對。”

顧悠繼續沉默,只是收回了盯着他的視線。

雖然不是母親和弟弟知道了,但何叔叔已經得到了消息,他們兩個還會遠嗎?想想就覺得頭疼。何家嬸嬸一向熱心,她一個電話,家裏那兩位巨嬰立刻會炸掉。

何昔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結婚不能被家裏知道,但也已經被她的神神秘秘給弄習慣了,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經讓我爸保密了!我讓他以他兒子未來的子嗣作擔保的,差點沒被他揍出毛病來!放心……”

顧悠放不了心。雖然母親和弟弟找上門,倒也不是什麽天大的bug,但她就是不想見這兩個人。一個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除了兒子外,對誰都尖酸刻薄。一個則好高骛遠、不學無術,臭毛病一堆,多愁善感得像個孕期婦女。兩個活生生的巨嬰,認為生活必須繞着他們轉,不然就立刻撒潑哭鬧給你看。

“哎,你說你結婚這麽大的事,就不能讓阿姨和顧墨知道一下?”何昔小心翼翼地問她。

顧悠收回思緒,又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剛要開口說話,門鈴突然響了。

何昔納悶地去開門,心想薛喬瑾都回紐約了,這是誰啊?

“……爸?”

“嗯。”何金明嫌棄地看了眼自己兒子的傻樣,黑着臉率先進門,準備彎腰換鞋的時候,瞥見屋裏還有人。驚訝過後,他笑道:“小悠也在啊……”

“好久不見了,何叔叔。”顧悠笑着起身。

何金明示意她就坐,自己也走了過來,一下坐進何昔的位置,下巴一揚指揮他添碗筷去了。何家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爸的虎頭鉗,立刻乖乖行動。

“最近還好嗎?”何金明慈祥地問。

“很好。”

“聽何昔說,你嫁到薛家了?”

恰好就坐的何昔險些嗆死,咳咳咳半天只惹來他父親的冷眼。

顧悠笑道:“是,我結婚了。”

何金明颔首,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孩子啊,你不會是因為你爸--”

“沒有。”顧悠打斷他,再次對何叔叔的精明能幹印象深刻。

何金明顯然沒那麽好打發,沉默了很大一會兒,語重心長地說:“婚姻是大事,幸福是第一位的。你爸爸……雖然我無意說他的壞話,但他最後那幾年,确實有些偏執了。你啊,應該有自己的判斷,不能只聽他的一面之詞。”

顧悠扯出抹笑意,突然問他:“您那時候也在華坤的設計院,對嗎?”

何金明一窒,“對。”

顧悠笑了,“我記得我爸當時特別興奮,說要做大項目了,天天念叨着要特別感謝您。”

何金明嘆氣:“小悠啊,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當初誰能想到以後會發生那種事呢?你可不能因為這些舊事,葬送了自己的一輩子啊。”

顧悠靜靜地看着他,并不言語。樹倒猢狲散,何叔叔是唯一一個在事後還肯跟他們家有來往的人。為這份情,她才可以忍着聽他勸說這麽久。

“您還記得當初的大橋的設計圖紙嗎?”她岔開話題。

何金明明顯又是一怔,“那麽久的事,不記得了。”

“當初很熱鬧的,您忘了?”顧悠不信。

何金明又嘆了口氣,緊緊地盯了她好大一會兒,面色不算太好看,“……忘了。”

顧悠颔首輕笑,還要再問。

何昔插話了,“你們倆能說些明白話嗎?”完全一頭霧水。

因為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已經啓程去紐約讀預科了。後來的一切,都是只言片語從家人嘴裏聽來的,他只知道顧叔叔偷工減料犯錯了,別的一概不知。

顧悠替他加了塊紅燒肉,“沒什麽,都是些不重要的事。”

何金明也敷衍他:“吃你的飯。”

何昔:“……”

這頓飯吃得別扭。

一個全程都在見縫插針的勸說,另一個則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着突破口,還有一個自始至終都處在慢半拍的詢問狀态。

晚上,顧悠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着,想着過去的點點滴滴。

一早起來後,她決定回江城一趟。不然過不了多久,兩位巨嬰是一定會上門的。幸好薛璨東要去海南,沒跟着她回家,不然真不好脫身。

江城離天海只有不到一個小時的高鐵,顧悠輕車熟路。

顧家的房子在江城的北岸,鬧中取靜的一塊別墅區。時隔四年多再回來,絲毫沒有半點近鄉情卻的意思。反而只想速戰速決。

門鈴按下後,顧悠靜待着母親。這個時間點,她一定在家。

果然門‘咔嚓’一聲開啓,那張熟悉的刻薄面孔,再次出現。顯然毫無預料到她的出現,郭英女士驚訝地下巴颏險些脫落。

“你!你--你你怎麽……”

“我有話說。”顧悠直接表明來意,不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越過人走了進去。

郭英後知後覺地跟上,随着房門‘咣當’一聲關閉,她冷冰冰的數落聲也毫不落後:“還知道回來啊?我還以為這個家裝不下您高貴的頭顱了呢?不是我說,這人就是應該有些骨氣的,有臉走,就永遠不要再回--”

“姐--?!姐!真是你啊!你回來了?!”顧墨原本睡眼惺忪地正要下樓,恰好聽見母親在底下嘀嘀咕咕,正準備讓她閉嘴的時候,一個類似姐姐的身影突然進入視線,驚得他睡意徹底消失不見。

顧悠瞥了眼他花俏的家居服和鳥窩頭,‘嗯’了一聲,“我有事要跟你們說。”

“哇!姐--真是你啊!……你好狠的心啊!”顧墨才不管他姐姐為什麽回來,他不管不顧地撲了下來,徹底忘了平時母親是怎麽叮囑他的。

“哎,你你你!你這是幹什麽?”郭英不等顧悠躲開,直接上前攔截住顧墨的去路,指着他的鼻子說:“我平時怎麽跟你說的?”

“……”顧墨這才想起母親的叮囑,轉而摟住自己的媽媽,呵呵笑道:“別生氣別生氣,我這不是忘了嗎。”他邊說,還不忘對站在郭女士身後的顧悠眨眼睛。

顧悠裝沒看見,扭頭看向窗外,冷聲問他們:“好了嗎?我有正事。”

郭英推開兒子,眉眼立刻高傲起來,坐到沙發上,小腿一翹,“說吧,有何貴幹。”

“我結婚了。”顧悠開門見山。

“哇--我的天!”剛坐進沙發的顧墨,險些摔出去。瞪大眼睛看向顧悠,震驚得像個傻子

郭英也驚得不輕,只是她更多的是懷疑,側臉看着顧悠,上下掃着顧悠,眼神既不友善,“結就結呗,要嫁妝啊?”

顧悠笑了,“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能自給自足。”

郭英毫不掩飾地撇撇嘴,側開臉陰陽怪氣地說:“是啊,誰知道你那親爹走的時候,給你留了多少錢?可憐我們孤兒寡母啊,吃個飯也要算算菜價的。”

“姐!爸給你錢了?”顧墨內心的秩序很穩定,錢永遠排在震驚前面。

顧悠臉色如常,卻隐隐覺得太陽穴那地方的青筋有些暴起的沖動,她看向顧墨,平靜地告訴他:“爸沒給我留錢。”

“……”顧墨其實是有些怕他姐的,被這種毫無溫度的眼神盯着看,他有點毛毛的。

郭英倒是很硬氣,她一點都不信,風涼話一套一套的,“唉……這人啊,不能太貪婪,自己一個人要到什麽時候是個夠?家裏人也是要看顧一點的,凡事呢,都要講究些天地良心。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的呀。”

顧悠真想扭頭就走,可到底理智還在,只能默念了會兒心經,等心緒都平穩之後,毫無起伏地開口道:“我來的目的,是希望你們以後無論有什麽事,都不要去打擾我的生活。”

顧墨傻眼。

郭英冷笑一聲,徹底翻臉:“喲,你這是嫁的什麽大人物頭子呀?還怕我們打擾你的生活。你到時候不回來哭窮就好咯,還擔心我們打擾你呢?”

顧墨精明一些,能讓他姐說出不讓他們去打擾的話,一定有原因,于是他小聲問:“姐,我姐夫是誰啊?”

顧悠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解惑道:“薛國梁的侄子,薛國瑞的親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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