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挑撥

還以為自己籌謀得多嚴密，卻不知原來只是掩耳盜鈴，而且現在還連累到了汪菊香？一想到這個可能，程琳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再顧不得磨蹭，一馬當先就沖了過去，還沒到堂屋門口，就聽到汪菊香的哭嚎聲，凄厲又無助。

等她趕到的時候，就見大門被程家勇的大兒子程強、三兒子程鐵蛋死死的守住，而汪菊香則被程家柱攆得滿屋亂跑，“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

盡管她一個勁兒的告饒，程家柱卻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男女的體能完全就不在一個檔次上，況且汪菊香之前就挨了打，被揍得鼻青臉腫，這時候早已成了強弩之末，不過是憑不想挨打的本能在躲避。

程家柱腿長手長人高馬大，三兩步上前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人給拽住了，直接推倒在泥地中間，然後自己一馬騎在她的身上，伴着怒吼拳頭雨點似的落下來。

而汪菊香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除了嘴裏不停的求饒，只能由着自己的丈夫死命的揍！

那個可憐的婦人，就連哀嚎聲都小了很多。而造成這一切的起緣，很有可能出在自己的身上！

“住手！”程琳的眼睛都紅了，汪菊香的無力反抗以及頭臉上的傷口血痕，就在她的面前明晃晃的，刺目又令人心悸。

‘君子動口不動手。’她生活的環境裏，大家不乏勾心鬥角你死我活，但大都用了很好的掩飾，誰都不屑于直接拳腳相加，更何況是男人打女人，而且挨打的女人還是男人的老婆，這簡直野蠻到聞所未聞！

“不要打我媽！”程琳恨恨的推開攔着門的程強和程鐵蛋，自己沖過去死命的撞開壓着汪菊香的程家柱，即使有拳頭落到自己的身上，這會兒也不容退縮了。

程琳向來是個色厲內荏的選手，一直被家人保護得很好，從小跟別人發生沖突了都是叫嚣得厲害，見了真章就往後縮的人，但現在看到汪菊香受罪，心裏的無名火騰的就升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原主這具身體本能的影響。

總之她就不想看到汪菊香挨打。仿佛在某種銘刻的記憶深處，這種場景并不稀奇，每次汪菊香都是無力反抗需要解救的那一個。

或許是聽到自己女兒的聲音，又看到女兒為她挨了打，地上的汪菊香也強勁了很多，母女兩個齊心合力下，終于從地上翻過身來。

“偷錢都偷到自己家裏來了，這樣的婆娘就是欠揍！”

原本在程琳的聲讨和汪菊香的反抗下，程家柱的氣勢漸減，并有就此罷休的架勢，誰知道趕過來的程家勇突然開了腔，開口就是這麽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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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擺着就是嫌他大哥沒管教好自己的妻子啊！無論是為顏面還是為了大哥的威信，程家柱都不能就這麽輕易的讓汪菊香過關了，眼看着又要撲過來。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估計汪菊香真的被打怕了，見丈夫兇神惡煞的樣子，吓得拖着哭腔一個勁兒的求饒。

程琳的後背連挨了兩拳，一直悶悶的生痛，可以想象程家柱下手是有多重，看他現在惡狠狠的樣子，真能把人給打死！

她忙上前把汪菊香擋在自己的身後，死死的瞪着程家勇這個不懷好意的家夥，“我媽怎麽就欠揍了？她為這個家辛辛苦苦了大半輩子，難道家裏的錢她就用不得？”

“嘁，誰不是為了這個家辛辛苦苦？”王秋紅首先不幹了。

“你閉嘴！人家生的女兒都還得為你換媳婦兒呢，你有什麽資格說話！”程琳真是快炸了，又痛又氣。

她是不喜歡汪菊香連女兒都不保護着，軟弱無能，但現在不管是自己占據了人家女兒的身份，還是她為自己偷錢挨打，那一聲‘媽’都叫得順理成章。

“奶奶，是我向我媽要錢用的，你不要怪她。”這個家裏能做主的只有魏老婆子，盡管程琳讨厭得要命，這會兒也要好言好語的求她，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汪菊香在自己的面前被活活打死。

王秋紅剛才被程琳一個小輩吼了，心裏極不舒服，終于聽她說出偷錢的事與她有關，忙搶了話：“我就說是這丫頭的主意，早知道她面上一套，背地裏一套，還不是不想嫁！”

對王秋紅的話，程琳選擇充耳不聞，“我上了那麽多年的學，風裏雨裏就趟了那麽多年的泥濘路，不過是臨出嫁了，想買雙雨鞋圓個夢，我媽就想幫我一回，不管怎麽說，也罪不至死吧！”撒個小謊總比被認為要逃跑好點。

而且程琳這時候的腦子有些混亂，她就知道自己這回其實也并不算撒謊，原主從小到大，确實最想要的就是一雙雨鞋。

自從上了學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無論寒冬夏暑，她幾乎都是光着腳走路的。一雙雨鞋即使是對小野柳村的人來說，都不是什麽奢侈的物件。

只是程家魏老婆子當家，能不幹涉她上學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自然再不肯花費一點心思在她這個早晚要換到別人家去的孫女身上。

“那也不能去偷。”程家勇被程琳所說的理由給噎了一下，大半夜的鬧了這麽一出，不過就是幾塊錢的事。但他總不能點頭承認自己小題大作了吧。

“我媽為什麽要去偷，大家心裏沒數嗎？”程琳沒好氣的反問道，在這個家裏，錢什麽時候經過汪菊香的手？就算汪菊香好聲好氣的求，魏老婆子就能答應？

顯然大家都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真是的！眼看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想買雨鞋就讓別人買嘛，幹啥還摳娘家！”幾塊錢也是錢，程琳多動用一分，她的兒子們就少了一分家底，王秋紅是說什麽也不願意的。

“嬸子你這就說得好笑了！我媽跟我爸在這個家裏忙活了大半輩子，養活的還不是你的兒子們，就生我這麽一個女兒，到頭來都得給你換兒媳婦，難道他們在這個家裏就連買雙雨鞋的錢都沒資格動用嗎？”

“奶奶說不給我嫁妝，我就好人做到底，一分錢都不花，你們還想怎麽樣？我媽不就想幫我買雙鞋嗎，你跟二叔還死命的慫恿我媽挨打，難道我媽今天被打死了你們就開心了嗎？”

“敢情現在還在家裏做牛做馬呢，這就嫌棄上了啊？等我爸我媽老了，幹不動活了，難道還能指望誰好心的給舍口吃的？”

程琳這話的意思可就多了，她這根本就是專門說給程家柱聽的，那個老實木讷的漢子，完全是給別人當槍使了啊。

不知道為什麽，之前程琳對這一家人的事完全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要怎麽做死是他們自己的事，但自從剛才看到汪菊香挨打之後，腦子裏似乎就多出了一些記憶和感情。

她對程家柱這個粗暴的施虐者本該唾棄和讨厭的，現在卻莫明的生出同情的情緒，連同原主的一些記憶，全部激活了一般，正慢慢的蘇醒。